李卿開始試圖尋找對方邏輯上的破綻。
但他發現理論上沒有什么大問題。
大部分細菌，都是單細胞，只擁有短短的四五千個基因片段，很容易進行局部的破譯、重編。
因為體型的原因，基因像是手里的小型積木一樣隨便構建，它們完全可以輕易做到人類在顯微鏡下才能艱難做到細胞核移植、基因注入、染色體微切等顯微手術。
這仿佛是科幻末日電影的劇情，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李卿壓下心中吃驚，半開玩笑道：
“如果這是真的，你能賦予細菌智慧，那么，你這個房間的細菌文明大爆發，可不弱于你的喪尸病毒，這是一個進化史的世界末日，難怪你要把自己隔離起來了。”
“是啊。”
寧國昌道：“我作為喪尸領主是能控制生物的，我目前的精神力能控制的只有克軍隊，超過就無法控制了。”
“但前一段時間，不小心用眼睛看開慧的【覺醒】微生物，它們足足有最少數百克，超過我的控制上限，它們失控了……在這張桌子上攀爬，用手掌是很難按死的，我嘗試用我的克軍隊剿滅它們，兩軍交戰。”
“敵人建立鞭毛戰馬，發展出弓箭，投石車。”
“我控制的都是精銳部隊，可終究只有克，它們有最少七百克，我的王國全軍覆沒了，后來，還好我反應及時，用醫用酒精剿滅了不可控的它們……”
李卿聽得驚訝，看了好一會兒隔離間里他面前的桌子，才道：“那對它們文明來說，可真是滅世大洪水了。”
“是的！那一場洪水驚天動地，所到之處尸橫遍野！”
他聲音低沉而沙啞，還想在回憶那一場恐怖的災難戰爭場景，堪比神話一般壯麗。
“當時，我的眼睛在俯瞰那一場王國戰役，對方，自稱瓦爾卡拉爾王國，以一種大型巨獸螨蟲為神話圖騰。”
“但對方還好很蠢，還沒有發育得多聰明，匯聚在一起發動進攻，正好被我一波沖死了。”
李卿覺得有趣。
文明的“維度”是不同的。
對它們來說，我們人類是神嗎？
或許吧。
我們在細菌眼前，是偉大到無法直視體型的高維生物。
這一場大洪水造成了他們文明大滅絕。
要知道，地球歷史上歷經過五次生物大滅絕。
奧陶紀生物大滅絕、泥盆紀大滅絕、二疊紀生物大滅絕、三疊紀生物大滅絕，以及最近也最廣為人知的6500萬年前白堊紀生物大滅絕，恐龍的時代因此覆滅。
“從那以后，我就開始閉上眼睛了，帶上了墨鏡，因為我怕再出其他事故。”
他惶恐不安，深深吐了一口氣，“我目前能控制的數量是有上限的，出現更多不受控制的微生物王國，那會很可怕。”
不得不說，精神病人的想象力豐富，細菌的文明故事，這個造物主的故事很有趣，可以連載到網絡上。
但他種種異常，也很可能不是故事。
那么事情真的有些嚴重了。
“那剩下的呢？”李卿順著思路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并試圖尋找他的邏輯破綻，“大洪水之后，應該還是有一些零散的細菌種活下來吧？”
“是的，剩下的不多，躲起來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無所謂的。”
寧國昌直白道：
“它們已經掀不起風浪了，雖然想刺殺我這個神，在這個無菌車間里，弄一波荊軻刺秦。”
“那些義士們為自己的滅亡國家報仇，刺客信條你懂嗎？亡國的英雄們騎著鞭毛奔馬在各處偷襲，想襲擊我的防護軍隊，甚至他們還成功了，用聲東擊西的計策，突破了我皮膚上的護衛巡邏隊，成功進入我體內搞破壞，但頂多只是破壞個別細胞，我的免疫系統很快殺死了它們。”
李卿驚了，頓時說道：“那它們吃一塹長一智，變聰明了，這次會用兵法了。”
不過，且不說真假，你這地方，還叫無菌車間？
你這里面都遍地是細菌了吧。
李卿神色越發古怪，繼續聊道：“你這一切真是峰回路轉，比你之前對我描述的喪尸人生經歷，還要精彩的太多了。”
寧國昌說：“當時的我，還有救，勉強殺死了不可控的微生物群落，還沒有造成眼前這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
“眼前這個失誤？”李卿問道。
寧國昌沉默了幾秒，好像鼓足巨大勇氣般深吸了一口氣：“直到三天前！我洗澡的時候，放松了警惕！”
“那天，我開始勉強適應了這些密集恐懼癥，還喝了點小酒，還看了一會兒電視，當我反應過來，才發現我不小心看了我的身體……”
“你讓身上的所有微生物蘇醒了？”這一刻，李卿整個人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鬼故事，一種詭異莫名的恐怖感覺在瞬間遍布全身。
哪怕不是學醫的，上過高中生物也清楚知道：
人的身體，從里到外，是有無數微生物，菌群的。
人和微生物是共生的。
“是的，我，我又制造了不可控的王國，這一次，它們誕生在我的身體里。”
寧國昌的聲音將李卿從恐懼中拉扯回來，聲音帶著意外的平靜，“你知道嗎？人體是一個復雜的生態王國，成年人體內的體細胞數量大約有60萬億個，可與人體形成穩定共生關系的細菌達到1000萬億個。”
“它們有一部分覺醒了，每一處從里到外地滲透著，爬行著。”
他伸出手，默默看著干裂的如蛇皮手掌，那認真的面孔上，仿佛在仔細數毛孔里上面攀爬的微生物：
“看吧，它們在凝視著我，我的身體內，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王國！”
“而我精神力能控制的克微生物部隊數量，遠遠無法剿滅他們了。”
“我嘗試用酒精洗澡，毫無用處，數量太多太多了，無法洗滌體內。”
他坐在玻璃對面的椅子上，駝著背，承受著巨大的無形壓力，聲音像是暮年老人的滄桑。
“他們這些生物開始在我的身體上，建造軍隊，創造全新的生物，各種奇形怪狀。”
“我的身體像是宇宙萬物的生命起源，崩裂，解離，它們不斷從我的身體涌出，密密麻麻搬運著，在建立它們的國。”
他把自己關在這個密室房間里，忽然自嘲道：
“或許，我馬上要死了，等我崩塌解離的時候，就是我這一個盤古在這個房間里開天辟地的時候吧。”
一切都是真的？
你沒有騙我，你叫我過來，是你真的要死了？真有一個世界等我繼承？
李卿心中徹底沉默，感覺整個人的觀點都顛覆了。
仿佛看到了一出文明戰爭電影，眼前坐在椅子上疑是患有重度臆想癥的男人，是那個創造世界文明的偉岸巨人。
整個隔離車間像是一個全新的地球，一個王國，一段文明史詩，盤古即將消亡，開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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