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雙腳走完了剩下為數不多的路程,接近了最核心的區域。
艾琳走在前面,一個勁地往前,突然被林終叫住了:“等一下。”
林終在這里感覺到了無形的壁障,在壁障的另一側,他看到了完全不同于外界的景象。
和外面已經化為廢墟的深淵區域不同,這塊區域顯得無比完整,以屏障為分界,這座城市的建筑依舊完整,馬路的人行道上栽著修剪整齊的道旁樹。
平整的路面上汽車在紅綠燈路口排著隊伍,甚至街上還有行人。
但這個城區完全沒有生氣,如字面意義上死氣沉沉,因為它的時間被凍結了。
這是一個時間被暫停的區域,這里的人們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飛馳的車輛也在路面上靜止不動,紅綠燈的讀秒也停在了一個數字上,就連在花壇中起落的麻雀也懸在了半空中。
越是接近遺骸,時間減速結界的效果越強,而以這個地方為分界線,時間徹底靜止了,遺骸在此降臨的時候,將這里停滯在了災變發生開始的那一瞬間。
沒有資格的人如果貿然接近遺骸,就會被凍結在這里。
但林終能感覺到自己是有資格進入的。
他觀察了一眼屏障,發現了在屏障附近有一片懸停的落葉,他嘗試接近走到那片落葉旁,將自己的時間加速結界擴展開來。
忽然那片落葉墜了下來,同時落葉迅速從枯黃變成灰色,在地上直接粉碎成灰狀。
與此同時,林終注意到,在他的結界內,屏障內平整的路面突然出現了皸裂的痕跡,就跟外面被荒廢二十余年的廢墟一樣。
在他的結界內,這里被暫停的時間會重新流轉起來,但不是從暫停的時間開始,而是直接跳轉到二十余年后的模樣。
這塊區域似乎并不僅僅是被暫停了時間那么簡單,它有兩個時間點的狀態疊加在一起,一個是災變降臨時刻,另一個是沒有經過時間暫停,像其他區域那樣在災變的深淵中度過二十多年的狀態。
時間一旦開始流轉,被保存的災變前的狀態就會像表皮那樣被剝去,露出底下真實的時間線狀態。
他是有資格進入這個遺骸的領域的,這一刻他真實地感受到半神的力量對他來說真的觸手可及。
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內心深處的遲疑居然在這個時候冒頭了。
哪怕先前在血湖駐扎,為和時之主的決戰感到不安的時候,他都沒有真的為自己成為半神遲疑過。
但現在戰斗落幕了,半神之位近在眼前,他卻反而對此謹慎起來。
因為他已經預見了成為半神意味著什么。
隨著時間權柄的半神誕生,眾星歸位的儀式距離完成就又近了一步。
對于眾星歸位的儀式內容,他其實有了一個猜測。
阿比斯圣人的存在,昭示了一件事——八大古神的力量,是可以集合于一體的。
八個權柄,八個半神,要將力量歸于一個存在,唯有排除其余七個存在。
古神眷屬的進化過程就是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在相互狩獵和殘殺中進化,在深淵中心的儀式中擊敗其他使徒就能得到權柄成為半神。
那么,當八個半神全部誕生之時呢?是否新的競爭又會再度開啟,八個半神將角逐至最后一人,就像阿比斯的圣人那樣成為集合全部古神力量的“至高無上”的存在。
而這個“眾星歸位”的儀式的終點,就是那場撕裂了阿比斯人母星的恐怖災變。
成為半神就意味著他將卷入新的相互殘殺,也將令那個結局距離這個星球更近一步。
但理智也在告訴他,放棄是沒有意義的。
即便他在這里放棄了半神之位,還會有其他使徒嘗試去完成這個儀式。伊思修女和鑰匙先生也在積極地完成眾星歸位的目標,時間權柄的主人誕生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放棄這個權柄,他反而會失去干涉這一切的力量,再度讓自己的命運隨波逐流地被他人左右,就跟過去輕易卷入鑰匙先生和艾琳的行動中死去的那個渺小的“燈塔獵人林終”一樣。
考慮到要背負的風險,他對古神的力量其實并沒有那么感興趣,但既然命運已經將他推到了這個位置,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也已經知曉了真相,自然沒辦法再將頭埋進土里,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一旁的芙蘭和艾琳都朝林終投來了疑惑的視線,她們倆看不到灰霧中的景象。
最后,林終邁步走進了屏障,開口說道:“前面這片區域的時間被凍結了,但我的能力可以中和。跟緊我,不要離開我的能力范圍。”
他們進入了時間停止的區域,這個地方如同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而林終闖入,就如同往這潭死水里投入了一枚石子。
林終每往前踏一步,他周圍的景象就為之一變。鋼鐵的欄桿變得銹跡斑斑,水泥路面出現裂痕,雜草在裂痕中一茬接一茬地生長。
他刻意避開了那些行人,因為他能想象到那會出現怎樣的結果,在正常的災變時間線里,這些人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他們現在活著,只是時間點狀態疊加的一個觀測假象,一旦經過他的干涉,一切都會坍縮成正常時間線上的結果。
在他的判斷中這里的人其實早就已經死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造成一個疑似他殺死了這些人的現象,無端平添自己的心理壓力。
他順應著呼喚前行,最后來到了城區里的一座購物廣場。
遺骸就靜靜地懸浮在一座藝術雕像附近,從輪廓就能看出那是一條腿,被暗色的裹尸布層層包裹,像是被切下來的木乃伊的一部分。
林終的腳步突然放慢了,他謹慎地注視著遺骸,忽然感覺有什么無形的東西開始流入自己體內。
寄宿在遺骸中的力量,等到了最適合的容器。
芙蘭和艾琳發現周圍的灰霧突然開始爆發性地高速流動起來,在這一刻,整個六號深淵開始爆發灰霧,邊緣朝著十八區和初夏鎮推進。
林終看不到灰霧,他只看到周圍的景象像是水面中的倒影被投入的石子攪動,忽然變得扭曲,旋即重新恢復。
被凍結的城區,轉眼間變成了廢墟,房屋的外墻剝落,雜草和藤蔓四處瘋長,地上散落著碎裂的布片和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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