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招待所,黃鐘房間內。
“兩位老師,喝水。”黃鐘給蔣大偉和張寶莫倒了一杯水,心里也大致能猜測到這二位的來意。
說起86西游記片尾曲敢問路在何方的演唱者,眼前這兩位算是湊齊了。
最初是由張寶莫來演唱的,按照電視劇約定俗成的規矩,片頭是男聲,片尾是女聲。
比較典型的就是后來的三國,片頭曲滾滾長江東逝水,楊老師唱的;片尾曲歷史的天空,是阿毛唱的。
在西游試播之后,這首歌曲立刻就火爆起來,張寶莫老師自然也跟著火了一把。
歌唱者除了自身的演唱功底之外,能遇到一首好歌,也同樣是很好的助力。
這個怎么說呢,只能說是歌手和歌曲,相互成就。
歌壇里面,從來都不乏一首歌吃一輩子的歌手。
不過后來有人反映,這首歌女聲來唱,氣勢略顯不足,所以就又換成蔣老師,然后就成了蔣牡丹老師的一大代表作。
據說換人之后,軍旅出身的張老師就給劇組打電話質問,都直接開始罵人了,嗯,人家是二炮文工團的,大概也沾上炮筒子的脾氣,而且這事確實也挺氣人。
黃鐘估摸著,是樂團那邊在排練這首歌的時候,透露出去的消息,被這兩位給盯上了。
緣分這東西,就是這么奇妙,歌唱者和自己喜歡的歌,相互吸引。
可是這兩位都來了,選一個,肯定要得罪一個,不過黃鐘心里有數,索性他先裝糊涂,跟這兩位聊聊牡丹之歌,再吹吹鼓浪嶼之歌,氣氛倒也融洽。
兩位老師自然也不好直接開口要歌,雙方就進入尬聊模式。
張老師還不到三十歲,畢竟年輕,最先沉不住氣:“小黃老師啊,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文工團,我跟你說,部隊的文工團,待遇比地方上好,軍裝一穿,都沒人敢惹你!”
這位張老師挺有意思的,性子直來直去,有點軍旅作風。
哎呦呵,這就當面開始挖人了,蔣牡丹一瞧,心中不喜,那咱們就爭一爭。
他來之前,當然也打聽過,于是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黃老弟,我聽說你現在的工作關系還懸著呢,不如來我們民族歌舞團吧,你放心,戶口關系工作關系,統統落實。”
人家還真不是吹,他今年剛剛被提升為民族歌舞團的團長。
“加入我們二炮,以后是有軍銜的,黃老師,你好好考慮考慮。”
“我們歌舞團最近正好要分房,黃老弟,你這總在招待所住著也不是個事。”
“蔣老師,你跟我們二炮搶人?”
“張老師,你別亂扣帽子,我們是民族歌舞團,別影響民族團結!”
說著說著,倆人都站起來,就跟斗架似的,就差腦袋頂到一起了。
不愧都是歌唱家啊,這嗓門一個賽一個,門外都有服務員和住客探頭探腦。
這兩位上來就進入到搶人模式,套路都差不多:先把黃鐘變成自己人,剩下的事自然就好說了,有好處當然先緊著自家人。
黃鐘一瞧這架勢,知道肯定是躲不過去,于是連忙攔在中間勸架。
沒等他開口呢,黃丁丁先嚷嚷起來:“叔叔阿姨,先喝口水吧。”
走廊里傳來低低的竊笑聲。
蔣老師和張老師對視一眼,然后又瞧瞧仰著小臉的黃丁丁,熊熊戰意瞬間消散。
蔣老師笑著擺擺手,重新坐下;張老師也抱起黃丁丁放在自己腿上:“叫什么阿姨,叫姑姑。”
黃鐘也在心里默默地給自家閨女點了個贊,這勸架水平可以呀。
于是他笑著說道:“二位老師的好意,我十分感謝,不過我馬上要去國家音樂學院上學,所以只能辜負二位的美意。”
頓了一下,黃鐘索性直說:“我覺得吧,敢問路在何方這首歌,還是男聲更能唱出那種滄桑感和氣勢。”
一聽這話,蔣老師臉上的笑容就像盛開的桃花般綻放:“黃老弟是作者,當然最有發言權的!”
在他想來,黃鐘肯定會兩頭不得罪,直接把矛盾上交,推給劇組或者電視臺啥的。
想不到這個小兄弟這么耿直,直接亮明觀點,能處啊,這男聲,說的不就是他嗎?
張老師自然不樂意了:“小黃,話不能這么說,你都沒聽過我唱,怎么知道不行?”
“西游記嘛,和尚戲,當然要男聲來唱。”蔣老師現在也不急了,穩坐釣魚臺。
可是張老師急啊:“少來,還和尚戲呢,那就全是男的得了;劇里面的觀音菩薩、嫦娥、女妖精統統都不要好啦!”
“還有女兒國,嘻嘻,我還演了一個小女孩呢,得了三十塊錢稿費!”黃丁丁一聽這個,連忙說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她當了一把小演員,出鏡兩秒鐘不到,最后劇組還是給小家伙發了三十塊錢的稿費,把黃丁丁都樂壞了。
有這個小隊友助攻,張老師哈哈大笑,在黃丁丁小臉上親了一口:“么,你可真厲害!”
蔣老師瞧著黃鐘眨眨眼:你女兒都叛變了,你也不管管?
黃鐘卻依舊樂呵呵的:“丁丁從小就喜歡解放軍,張老師伱要是穿上軍裝,估計丁丁現在都能認你當干媽。”
“哈哈,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就有這股豪氣,丁丁是吧,以后就跟我混!”
張老師豪氣大發,抱著黃丁丁站起來:“小黃,你要是不答應,今天我直接把你閨女抱走!”
瞧得蔣老師都一愣一愣的:小張小張,你是真囂張!
“別呀,張老師,蔣老師,其實這首歌吧,我想自己唱,跟劇組里的楊導都溝通好了。”黃鐘瞧了半天熱鬧,終于說出真相。
張寶莫頓時一臉失望,不過人家是詞曲作者,想要自己唱,別人自然靠邊站。
她伸手揉揉黃丁丁的小腦瓜:“你爸爸太摳,咱們以后不理他,走,姑姑領你買好吃的去!”
黃丁丁當然能分清好賴話,嘻嘻兩下:“姑姑,我自己有錢。”
蔣牡丹則差點被閃了腰,合著剛才我白高興了。
他感覺自己被黃鐘這個小年輕給耍了,不由得面帶不悅,好歹也是一個大歌舞團的團長,不要面子的嗎?
黃鐘卻仿佛沒瞧見似的,繼續跟張寶莫聊天:“張老師,您就別惦記著拐我女兒了,我送您一首歌,把女兒贖回來還不成嗎?”
黃鐘也覺得張老師這人不錯,敢打敢拼,有股子沖勁兒,于是決定結個善緣,人脈不都是這么慢慢積累的嗎?
要知道,現在才八十年代,一切都尚處于變革初期,倒春寒時不時就來一下,文藝戰線上的辯論也時常發生。
黃鐘木秀于林,以后被風吹的時候,怎么也得有人站出來助陣才行。
至于蔣牡丹,黃鐘有點瞧不上,這位后來把老婆孩子都弄到國外,包括他自己都辦了別國的綠卡,有點自敗人品。
“我就喜歡這首敢問路在何方。”張老師還是死心眼,或者說是有著軍人的執著。
黃鐘也不急:“張老師你剛才說的話,給我很大的啟發,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
說完就操起二胡,沉思片刻,然后激昂有力的節奏響起: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
“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
哎呦,這風格硬朗,太適合軍旅啦!
張老師把黃丁丁往床上一扔,啪的一下站起來,身軀筆直,目光炯炯,緊緊盯著黃鐘。
蔣老師也被她給嚇了一跳,緊跟著站起來,要知道,他也是部隊出來的,當年就在森林警察文工團。
所以聽到軍旅歌曲,這二位都表現出一名軍人應有的敬意。
“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
“都是青春年華,都是熱血兒郎……”
伴著黃鐘鏗鏘有力的歌聲,這兩位也都覺得熱血沸騰:好歌,而且是寫給軍人的好歌!
這兩位的專業素養自不必說,一下子被這首歌吸引,進而喜愛,嘆服,最后腦子里又萌生出同樣的想法:我一定要唱這首歌!
黃鐘可不知道,新一輪的競爭馬上就要開始,他還在那唱得起勁兒:
“為了國家的安寧,我們握緊手中槍。”
“咱當兵的人,就是這個樣!”
等他唱完,對面的蔣老師和張老師,齊刷刷地抬起手,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然后就是異口同聲的聲音傳來:“小黃,這歌我要啦!”
“老蔣,你不要貪得無厭!”
“小張,你也不要太囂張!”
“不行,你說你一把年紀,怎么還跟小孩似的,見到啥都想搶,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咱們丁丁都比你強!”
張老師這嘴就跟機關槍似的,突突突,火力壓制得蔣牡丹都說不出話來。
“別吵啦!”黃丁丁坐在床上,手指頭塞著耳朵眼,大聲地抗議起來。
那倆大人還真暫停,一起望向小不點。
“你們石頭剪刀布吧?”黃丁丁聰明的小腦瓜一轉,這不就有辦法了。
倆大人對視一眼,一起望向黃鐘,最終歸屬,還得人家說了算。
黃鐘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我剛才都說了,這首歌是補償給張老師的。”
“你!”蔣牡丹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眼睛盯著黃鐘看了幾秒鐘,然后扔下一句“告辭”,就推門而去,屋門傳來咣當一聲悶響。
黃鐘這次駁了蔣牡丹的面子,估計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不過他挺痛快,誰讓你放著好好的國內身份不要,偏偏要綠卡呢。
“哈哈,小黃,夠硬氣,你這脾氣,真應該加入我們部隊文工團,你放心,老蔣要是敢找你麻煩,有我頂著!”
張寶莫對黃鐘還是非常欣賞的,嘴里還拿他開起玩笑:“小黃啊,我要是不結婚,都想跟你處對象啦。”
“大姐,你還真敢說,我還小呢。”黃鐘也順著話茬扯下去。
張老師哈哈大笑,然后約定改天過來取譜子,就昂首闊步出門。
“總算是清凈了,爸爸,我餓了。”黃丁丁拍拍小肚皮,還沒吃晚飯呢。
哎呀,都這點了,食堂估計都關了!
黃鐘趕緊抱著女兒出屋,就發現走廊里邊站著十幾個人,都用異樣的目光望向他。
有服務員,還有穿著白色廚師服的廚房大師傅。
“小黃老師,您還沒吃飯吧,走走走,我給您炒倆菜去!”大師傅姓馮,平時可沒這么好說話。
黃鐘受寵若驚:“馮師傅,謝謝您嘞。”
大師傅擺擺大手:“謝啥,要謝也是我謝小黃老師,我也當過兵,炊事兵也是兵啊,脫了軍裝還是個兵。”
說完他就背著手走在前面,還搖頭晃腦地哼哼著:“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
(作為一名老兵,對這首歌格外有感情,這章獻給所有當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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