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萬歷強明 > 第九十九章:得好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
  “也就是說,這項政策是一項善政,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百姓,都是一件好事。”劉一儒耐心的解釋著。

  房間當中的這些士紳,并不會認同劉一儒所說的。對百姓是善政,對他們可不是。

  這些百姓投獻為的就是避稅,現在稅下來了,誰還投獻?

  在這項政令沒有傳達下來之前,他們名下的那些百姓,往往會和他們沆瀣一氣,共同對抗新政。可如今,當攤丁入畝這項政策傳達下來之后,他們名下的那些百姓跑的比任何人都快,帶著土地就要逃離。

  如果是在之前,他們或許會用田契來威脅這些百姓,可現在清丈田畝的政令就在前面,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讓這些百姓將土地留下來。

  攤丁入畝這個政令從根本上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無法忍下這口惡氣,于是就來找劉一儒要個說法。

  起初,他們覺得劉一儒是荊州人士,總歸是老鄉,能好說一些,說不定會有轉機,誰知道是茅坑里的臭石頭。

  “我也知道朝廷這是為百姓著想,但是人頭稅已經傳承了兩千多年,這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豈能輕易改變?!”儲善輝大聲說道。

  這些讀書人往往就會如此,當事情對他們有利的時候,他們會高唱贊歌,如果事情對他們沒有什么好處,他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反駁,甚至不惜搬出祖宗法度這個擋箭牌。

  劉一儒心里也早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他說道:“這是朝廷的政令,我只能奉命遵從,如果你們有什么不滿,你們可以去京城,向元輔向陛下向朝廷反映,而不是在這里給我說。”

  劉一儒這番話,將儲善輝氣得不輕。

  “別忘了你也是荊州人士,這里是你的祖地,難道你就是這么對待祖地百姓的嗎?你就不怕被人千夫所指嗎?”儲善輝的臉色陰冷下來。

  這話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讓劉一儒的心里極其不開心。

  “我當然知道這里是我的祖地,所以我才會贊同攤丁入畝這項政策,它能切切實實的為百姓帶來好處,我一心為民,這難道有錯嗎?”劉一儒反駁道。

  以儲善輝為首的士紳,不斷的說著各種理由,想要將劉一儒說服,可劉一儒的目的很堅定,根本不為所動。

  雙方甚至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各種引經據典不斷,最后鬧得不歡而散。

  “道不同,不相為謀。”

  儲善輝被氣得不輕,袖子一甩,匆匆離去,剩下的那些人也盡數跟在他的身后。

  看著離開的那些人,劉一儒心里并沒有什么波瀾,不過是一些士紳罷了,他們還能怎樣?

  難不成還會鬧事嗎?就算他們鬧事,那又能怎樣?難道還能翻天嗎?

  這些士紳最大的膽子也不過是鼓動自己名下的那些百姓鬧事,或者沖擊衙門,如今朝廷已經解決了這些百姓的后顧之憂,自然不會跟著他們作亂。

  加之如今的新政,并沒有將他們逼到一定絕地,他們也不會不顧一切的反擊。

  現在的大明朝廷可不是幾十年之后的飄搖狀態,作亂的代價可不小啊。

  在來之前,劉一儒就已經掌握了江陵這邊的情況。這個儲善輝之所以如此激動,是因為他家良田眾多,家中連著三代出過舉人,真可謂耕讀傳家,正是有著如此積攢,所以他家在江陵良田眾多。

  即便是內閣首輔張居正,家中田畝和他家相比,也要差上不少。

  眼看著那些百姓就要離他而去,他心中能不著急嗎?

  沒有百姓的支持,他們這些士紳也不過是沒有爪的老虎。和那些東南大族相比,他們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先從你家開始吧。”劉一儒說道。

  第二天一大早,劉一儒讓人給儲善輝送了一封文書,說要清丈他家的田畝。

  這封書信將儲善輝會氣得不輕,那架勢,恨不得將劉一儒當場捏死。

  劉一儒只是通知他,早早的就帶著衙門當中的吏目,衙役和隨從去了儲善輝在城外的土地。

  他家的土地雖然沒有在衙門的魚鱗冊上記錄,但由于面積巨大,很容易就能找到。

  清丈田畝,說白了就是將那些隱匿的田畝量出來重新編冊,朝廷雖然有優待士紳的條例,可也并不是毫無止境的優待每一個舉人,每一個讀書人,他們享有的免稅田是有限的。

  根據儲善輝他家的情況,將他家的免稅田量出來,剩下的多出來的那些田畝進行重新造冊,有主人的發回,沒有主人的招攬百姓耕種。

  劉一儒帶著人員來到儲善輝家的田畝前沒過多久,這里便聚攏了大量前來圍觀的百姓。

  雖然之前官府當中的那些衙役和吏目,早已經拿著銅鑼走街串巷的向他們宣傳了朝廷攤丁入畝的政策,但他們心中還是有些惶恐以及質疑。

  人頭稅持續了很多年,他們想不到在一日之間竟然會被取消。

  百姓們的田地自然不會有多少,交的稅肯定要比之前少,這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給他們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害怕這是一個假消息,于是他們紛紛前來求證。

  這些百姓在見到官員的時候,有著天生的恐懼,不敢靠近,劉一儒看著那些面如菜色衣衫襤褸的百姓,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普通百姓又有幾人能過得富裕呢?雖然劉一儒有時候做事也比較古板迂腐,但他胸中仍有溝壑,想要做一些為民為國的事。

  于是劉一儒朝著那些百姓走去,他聲如洪鐘的大喊:“從今天開始,你們不用再繳人頭稅,無論你們家中有多少個人,也無論你們要生多少孩子,以后都不用交稅,只根據你們家的土地多少進行繳稅,土地多那就多繳,土地少那就少繳,不會因為人家人口多就讓你們多交稅。”

  劉一儒盡量用大白話向他們解釋,可這些百姓仍然有些不太相信。

  于是乎,劉一儒向這些百姓顯露了自己的身份。

  這些百姓平時見到衙役或者吏目時都要惶恐,更別說是劉一儒這種大官了,

  在他們的眼里,劉一儒就是權威,巡撫說的話就一定對,在劉一儒耐心的解釋之下,這些百姓終于相信了。

  “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好,好啊。”

  “那這以后,還投獻個啥?我現在就去儲老爺的家里,將我家的地契要回來。”

  “走,同去,同去。”

  百姓很快變得群雄激動,他們紛紛朝著儲善輝的家里涌去,還要將自己的地契要回來。

  沒過多久,這些百姓便聚攏在了儲善輝的家門前,大聲的嚷嚷著。

  儲善輝一見這個架勢,急忙讓人把大門關閉,拒不見客。

  可這些百姓又如何會輕易放棄?他們很快便沖破了儲善輝家的大門。

  這些平時看起來唯唯諾諾的百姓,在見到儲善輝這種舉人大老爺的時候,往往會被嚇得磕頭跪地,可是今天,他們卻沒有多少害怕,理直氣壯的索要地契。

  眼看著事態就要失控,只好將地契還給這些百姓。

  百姓走后,儲善輝的眼睛當中閃爍著不甘與憤怒,他當然不會就此罷手,他要反擊,他要把失去的奪回來。

  儲善輝的反擊手段,就是輿論,就是那些生員和讀書人。

  儲善輝在江陵有個私塾學堂,名叫“江畔書院”,憑借著他大儒的身份,書院的生意很好,前來求學者如過江之鯽。

  書院的學生絕大部分都是生員,這些人很年輕,都有著滿腔熱血,如果加以引導,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皇明祖訓,禁止生員議政。

  時至今日,這項禁令已成一紙廢文,儲善輝不僅在書院當中宣揚自己的理學理念,甚至還可以妄議朝政,妄加抨擊。

  在攤丁入畝政策下來的時候,他就曾數次聚攏生員議政,不斷的煽動著那些人。

  這次,名下土地被奪,他更加不甘。

  ……

  江畔書院位于城南,這里地理位置很好,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在后院之中,有一個高大的講學臺。

  儲善輝坐在講學臺上,前面的廣場上坐滿了生員或者當地有功名的讀書人,將這里圍的水泄不通。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

  先是慷慨激昂的讀了一遍,宋濂的那篇《送東陽馬生序》,定向了一個基本基調。

  宣讀完畢之后,慷慨激昂的說了起來:“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定下規矩,要善待士紳,要善待讀書人。這是太祖高皇帝的恩典,可時至今日,有人卻要將咱們的恩典掀翻在地,甚至還搞出了什么攤丁入畝這種不倫不類的政令。

  朝政為什么會如此敗壞?那正是因為朝有奸佞,而巡撫劉一儒,他不思報國,竟然在江陵為虐,實乃奸佞走狗……”

  今天能來的這些讀書人,基本上都不滿意朝廷的攤丁入畝,以及清丈田畝,心中本來也有怨氣,所以在儲善輝的煽動之下,這些人瞬間變得氣勢洶洶。

  “諸位,仗義死節就在今日,且隨我前往巡撫衙門,討伐逆賊!”

  儲善輝大聲的高喊。

  “討伐逆賊,討伐逆賊。”

  下面的這些讀書人也跟著大聲喊了起來,氣勢洶洶。

  在儲善輝的帶領下,前往巡撫衙門鬧事。

  他們浩浩蕩蕩的出現在街道之上,猶如洪水。

  其實,一個地方官府并不害怕百姓鬧事,百姓不過是普通人,無論是緝拿還是打殺,并不會有人為他們發聲,只要做的不過分,撐死就是丟官罷職。

  可士紳和讀書人不一樣,讀書人是王朝的基本盤,俗話說刑不上大夫,再加上大明朝廷有優待士紳的條例,如果這些士紳讀書人開始鬧事,普通衙門還真不好收場。

  如果派兵鎮壓,勢必會引起全天下讀書人的反彈,造成的影響非常大。

  就算劉一儒讓衙役或者兵丁鎮壓,他們也不敢。

  所以,當這些人出現在街道上時,無論是看見他們的百姓,又或者是看見他們的衙役,紛紛躲避,生怕染上麻煩。

  沒要多久,儲善輝便帶著這些氣勢洶洶的讀書人來到了巡撫衙門之前。

  他們高喊著口號,一副要將劉一儒就地正法的架勢。

  儲善輝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振臂一呼,大喊:“逆臣劉一儒,出來受死!”

  身后的那些讀書人也跟著大喊:“逆臣劉一儒,出來受死!”

  他們的聲勢很大,聲音直插云霄。

  劉一儒坐在后廳,額頭上滿是冷汗。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士紳和讀書人會過來鬧事,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會如此不要臉。

  如果讀書人鼓動普通百姓過來鬧事,劉一儒根本不怕。現在這些人親自下場,就有些不一樣了。

  打,不敢打,容易引起全天下的反對。

  說,又說不過他們,這些人嘴皮子厲害的緊,說什么都沒有用。

  如果任由這些人鬧事不管,這新政,很難推行下去。

  “大人,現在該怎么辦?!”

  江陵知縣羅淼,一臉擔憂的說道。

  “這件事情不好解決,你去找廠督,看看他有沒有什么辦法。”劉一儒看向羅淼。

  廠督就是張誠,和他前后腳到達江陵。

  “好,有東廠在,說不定他們會安分一些。”羅淼急匆匆的帶人,從后門離開。

  沒多久,張誠來到了劉一儒面前。

  和劉一儒的慌張不同,張誠卻是穩如泰山。

  “公公,現在該如何?!”劉一儒有些慌張。

  “之前新政之時,如果雜家沒記錯的話,就是這個儲善輝帶頭作亂吧?現在又是他,雜家看啊,這人是活的嫌命長。”張誠聲音很冷。

  “公公,可不敢亂來,真要是殺了他,那天下讀書人的口水,能把你我淹死。”劉一儒一臉慌張。

  張誠輕蔑的瞥了他一眼,道:“難道劉大人就這么大的膽子嗎?這些士紳既然敢鬧事,那就要做好被抓的準備,好處全讓他們占了,這如何能行?百姓不穩時,他們鼓動百姓,百姓穩定時,他們自己下場,得好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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