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王國血脈 > 第502章 六翼與七侍
    洛倫堡是西荒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似乎是精心挑選過的落腳點。

    基爾伯特早早離開,前往常備軍處理事務,而泰爾斯則在馬略斯為首的王室衛隊簇擁下離開馬車,進入眼前這個簡陋得堪比盾區小屋的城堡。

    他沒遇到本地的貴族前來見禮,只有在遠處瑟縮低頭的仆役顫巍巍地遞來燈火、用水、食物,再由(嚴格隔開王子與其他閑雜人等的)王室衛隊們送到泰爾斯身邊。

    哪怕城堡外的崗哨,都由外圍的王室常備軍代勞。

    就連泰爾斯下意識地朝著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匆匆頂(把餐盤頂在頭上)來餐食的小女仆微笑時,馬略斯的身影都會適時地出現,禮貌溫和但不容置疑地擋住他的視線。

    直到那個小女仆在滿大廳王室衛隊兇神惡煞的眼神中,臉色蒼白地逃出大廳。

    這不由得讓泰爾斯一陣心堵。

    但因為初來乍到,且關系陌生,泰爾斯告誡自己,不要去干涉王室衛隊的作為。

    而當泰爾斯走進這個簡單得甚至有些簡陋,某種程度上只有軍事功能的堡壘大廳,當他在馬略斯的示意下,于長桌旁坐下時,那種心堵的感覺達到了頂峰。

    “老規矩,抽出兩人,先試餐點,”馬略斯不卸甲不解劍,站在坐著的泰爾斯身旁,淡然無波的聲音在大廳里傳出:

    “半個小時后,再讓公爵用餐。”

    “在此期間,先鋒翼的其他人去勘查城堡,護衛翼按常規布防,后勤翼去看看后廚,其他人各就各位。”

    馬略斯瞇眼瞧著那個小女仆遠去的方向:

    “而我不想再看見,有人能不經允許就步入這個大廳,哪怕是個小胖女孩……”

    “還有,無論公爵要去哪,用餐沐浴如廁休憩還是散步,都確保至少兩人隨侍身側,且能時刻看到公爵的身影,一旦有事,外圍的三層保障要能隨時反應。”

    聽得泰爾斯不禁皺眉。

    馬略斯的話似乎很有威信,站在長桌兩側的二十四人里,二十二人領命而去,離開大廳。

    而馬略斯本人則瞥了一眼泰爾斯,他的眼神平靜自然,卻似乎蘊藏著某種力量,讓餓得東倒西歪毫無坐姿可言的后者下意識地坐正了一些。

    “照顧好公爵大人。”

    栗發的守望人輕描淡寫地留下這句話,走出了大廳。

    在馬略斯的腳后跟離開大門的那個瞬間,泰爾斯感覺大廳里的空氣柔和了一些。

    但好景不長,最后留下的兩人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來,不客氣地端走泰爾斯桌子上的餐盤。

    在泰爾斯驚恐的眼神中,他們仔仔細細地翻開每種餐點(甚至扒開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派),每樣都咬了一口。

    泰爾斯怔怔看著被蹂躪得體無完膚的餐點,甚至有種錯覺:

    自己又回到了北地,回到了龍霄城,回到了鮮血庭院。

    不,比那更糟。

    至少北地人不會吃他的東西。

    其中一人淺嘗輒止,馬上起身,走到門口站崗,但是另外一人……

    “哦,不,這個派是南瓜做的,難吃死了。”

    站得離他最近的衛隊成員一邊痛苦地抱怨著,一邊又掰下一塊南瓜派,送給泰爾斯一個瀟灑陽光的笑容:

    “不,公爵,您不會喜歡這個的……我必須幫您消滅一些,不客氣……”

    泰爾斯看著越來越少的南瓜派,尷尬地笑笑。

    咬著南瓜派的騎士虛握著空氣,作出一個舉杯的動作,微笑點頭:

    “不必擔憂,公爵大人,只是常規檢查……我們的常備軍就在城堡外扎營,沒什么能威脅到您的安全。”

    眼前的騎士說著,笑得越發燦爛。

    你這么說我反而更加不安心了啊……

    “不不不,大人,您還不能吃,要等半小時,如果我沒有口吐白沫當場暴斃,您才能開始用餐……”騎士輕握著泰爾斯的手腕,用力溫和卻不容反駁地把他推了回去。

    泰爾斯只得悻悻地收回抓向水杯的手。

    他認出來眼前的金發騎士,是那位德勒的“遠方親戚”,多伊爾。

    “所以,額,馬略斯是你們的首領,他級別最高?”

    無聊等待著試毒的泰爾斯只能沒話找話聊:

    “你們都必須聽他的?”

    多伊爾拍了拍手上的面屑,揚眉點頭:

    “是的。”

    多伊爾瞄了一眼門口,發現馬略斯的身影徹底不見之后,開始露出笑容,走到泰爾斯身側,為他擺好餐具:

    “王室衛隊有嚴格而明晰的分工和制度,包括上下階序,違反不得。”

    多伊爾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刀、叉、匙,以及不同的餐點菜品,被他擺得井井有條,符合泰爾斯小時候學過的餐桌禮儀。

    嚴格而明晰……

    泰爾斯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金發騎士:

    “所以你是第幾級?”

    多伊爾把一盤蔬菜撥得均勻一些,笑了:

    “悠著點兒,殿下,這可沒這么簡單。”

    “跟野蠻粗魯原始的北方佬和他們那每屆一換的搞笑衛隊不同,星辰王室衛隊擁有悠久輝煌的歷史傳承,其建制可以追溯到帝國時代的皇帝禁衛軍……”

    多伊爾對著十四歲的王子豎起食指,笑容陽光,一臉“給你講個故事”的友善:

    “作為護衛陛下身側的神圣隊伍,帝之禁衛,按照職權不同,我們分為六翼,每翼都有首席和次席的負責人。”

    六翼。

    泰爾斯精神一振,想起地牢里所見過的前王室衛隊諸人。

    “首先,是至高的指揮翼。”

    多伊爾笑容溫暖,用刀叉在盤子里分出兩塊肉排。

    “這是全衛隊的大腦,首、次雙席也就是正副衛隊長負責統御整個衛隊,擁有絕對權威,只對陛下一人負責——在派駐到你身邊之前,馬略斯就是指揮翼的人,在艾德里安衛隊長和各翼負責人之間傳達命令和情報,嗯,級別不高,但是職能不小。”

    “而在他被拔擢為守望人之后……”

    多伊爾無奈地聳了聳肩:

    “所以沒錯,無論之前還是之后,我們都要聽他的。”

    指揮翼。

    正副衛隊長。

    泰爾斯想起小巴尼的父親,若有所思。

    “然后是護衛翼。”

    多伊爾深吸一口氣,一甩頭發,端正身體,仿佛倏然變得光輝萬丈。

    “這是王室衛隊的主體,也是外界見得最多的,負責貴人們的貼身保護,”他正氣凜然地撥出兩片蔬菜,劃拉到肉類旁:

    “平凡的英雄,偉大的護衛,以血肉之軀確認您的安全,以一腔熱血鋪墊您的榮耀。”

    多伊爾的話讓泰爾斯有些迷惑。

    看著對方傳教般凝重又希冀的表情,泰爾斯瞇起眼睛:

    “所以,你從屬護衛翼?”

    多伊爾眉毛一揚,戲劇性地鞠躬:

    “正是!”

    看著對方與有榮焉的樣子,泰爾斯恍然點頭。

    懂了。

    “在下丹尼·多伊爾,”多伊爾微笑著按了按胸口:

    “公爵大人,您手下六名護衛官里,最靠得住的那個。”

    泰爾斯眨眨眼睛。

    金發的多伊爾左眼一眨,看上去瀟灑倜儻:

    “或者簡單點,大家都喜歡叫我——D.D。”

    泰爾斯一滯。

    “D.D?”

    王子面色古怪地重復了一遍。

    “你該不會有個姐妹,叫C.C吧?”

    或者有個兄弟叫V.V?

    多伊爾愣住了。

    “C.C?”

    多伊爾疑惑地一轉眼珠。

    “咳咳,沒事……”

    泰爾斯用力咳嗽了兩聲,正經道:

    “只是個北地笑話……”

    “哦~”多伊爾一臉恍然,升調以應。

    “所以,多伊爾,”泰爾斯驚訝地看著眼前快被擺弄成藝術品的餐盤:

    “當你還小的時候,他們會叫你——‘小D.D’嗎?”

    多伊爾又是一愣。

    “什么?”

    泰爾斯扯了扯眉毛,搖搖頭:

    “沒什么,我時常會說些北方佬的無聊笑話,習慣就好。”

    “你繼續。”

    多伊爾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

    “所以我說到哪——哦對,王室衛隊的另一部,吟游詩歌里時常出現的衛隊形象,可愛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卻擁有戰時決斷權的:先鋒翼。”

    先鋒翼。

    泰爾斯想起地牢里頑固的小巴尼和神經質的坎農。

    泰爾斯彎彎眉毛:

    “所以,為什么先鋒翼是反派角色?”

    多伊爾清了清嗓子,開始整理湯碗和水杯:

    “這么說吧,我們護衛翼職責重大、不能輕離貴人們身側,公然露面的時間也多,很多事情嘛,誒,這個就不方便去做。”

    多伊爾突然話音一收,語調漸寒:

    “所以有時候,當您看誰不順眼了想要他腦袋,或者瞧上了哪家姑娘但是她不愿意,諸如此類雞毛蒜皮的小事……”

    多伊爾停下手上的動作,面色驟冷:

    “這時候,您就可以讓先鋒翼的小弟們去‘跑腿’。”

    看誰不順眼了……

    瞧上哪家姑娘……

    雞毛蒜皮的小事?

    跑腿?

    什么?

    泰爾斯面色古怪地看著他,反問道:

    “真的?”

    多伊爾依舊嚴肅地盯著他。

    兩秒后,眼前的多伊爾倏然噗嗤一笑,揮手搖頭。

    “當然是開玩笑的!”

    “雖然吟游詩里時常把貴族親衛吹得跟暴發戶打手一樣,但是一般情況下,先鋒翼怎么可能去做這些無聊的事嘛……”

    說到這里,多伊爾表情一頓。

    “你懂的。”

    他冷冷道,向著王子靠攏了一些,泛出有深意的神秘笑容:

    “一、般、情、況。”

    泰爾斯被他的表現整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你說他們有‘戰時決斷權’……”

    多伊爾一揮手:

    “哦,那個不重要……”

    多伊爾又清了清嗓子,抓起餐刀,開始整理那份被試毒試得狼藉不堪,且只剩半個的南瓜派。

    “然后,就到了人數最少,卻地位超然的——刑罰翼。”

    刑罰翼。

    泰爾斯想起前王室衛隊的首席刑罰官盧頓·貝萊蒂,點了點頭。

    “舉個例子,如果您要我們像上面說的那樣去‘跑腿’,但是我們卻不巧被抓了個人贓并獲,”多伊爾眼神一凝:

    “那刑罰翼就要上場了。”

    “所以……衛隊里沒人喜歡他們。”

    多伊爾轉向泰爾斯,一臉告誡:

    “相信您也是——據說,就連王室成員的處罰,也是由他們負責執行的。”

    多伊爾放下餐刀,不知什么時候,只剩半個的南瓜派被切成六片,圍著餐盤擺成一圈,看上去精巧而美觀,嚴整而對稱。

    看得泰爾斯驚訝不已。

    多伊爾甩了甩頭,像變戲法一樣把臉上的凝重甩得一干二凈:

    “接著是后勤翼,就像字面意思,是六翼最無聊的部分,里頭甚至還有還不少編外雜役。”

    多伊爾笑了笑,把主餐盤里多余而雜亂的邊角料全部扒拉到一個空盤里,一揚手扔進沒有點燃的壁爐深處,傳來一片清脆響聲。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留著這個部門——我的意思是,為陛下辦事,誰在乎你住的房間是一晚六銅幣還是六銀幣?”

    后勤翼。

    嗯,陛下在乎。

    泰爾斯默默地道。

    多伊爾呼了口氣:

    “最后是最糟的,級別不明,游離五翼之外的掌旗翼。”

    掌旗翼。

    想起地牢里,已經倒向災禍之劍的前掌旗官塞米爾,泰爾斯奇異道:

    “最糟的?”

    多伊爾冷哼一聲:

    “據說每個掌旗官懷里都有個小本本,平時的職責就是偷窺我們,然后給上面打小報告。”

    泰爾斯瞪了瞪眼:

    “上面?”

    多伊爾手臂一翻,不知從哪里撈出一塊餐布。

    泰爾斯只覺眼前一花,那塊餐布就圍上胸前:

    “上面。”

    多伊爾走到王子身側,整理著餐布和領子相疊的位置:

    “他們就像衛隊里的秘科,陰險狡詐,不安好心……”

    多伊爾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著。

    衛隊里的秘科。

    是么。

    泰爾斯回想著地牢里那批不一樣的王室衛隊。

    “所以這就是‘禁衛六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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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伊爾走到泰爾斯身前,歡迎客人似的,手臂順勢一擺。

    王子驚奇地發現,不止何時,桌上的餐點和餐具排得井然有序,餐盤里的菜品布置得別有美感(完全看不出被人試過毒的樣子),連自己身上的餐布和領子都圍得工工整整,角度恰好。

    甚至到了他只要稍動一寸,就會破壞這片美感的地步。

    “而陛下非常重視您的衛隊,基本上,在您身邊的二十五人里,禁衛六翼都有人手。”

    多伊爾無視著泰爾斯發愁“該從哪里吃起”的表情,掰著手指列舉:

    “格雷·帕森勛爵,除開馬略斯,您身邊就數他級別最高,是刑罰翼的次席刑罰官,跟他的長官一樣,基本上就是人見人怕的類型。”

    “德沃德·史陀,后勤翼的大爺——別瞧那大爺一臉笑容,其實滿肚子壞水,如果他想在伙食里整你……”

    多伊爾嘆了口氣,輕笑地聳聳肩。

    “而您昨天見過嘉倫·哥洛佛了,馬略斯身后那個棕色頭發的家伙,平時不開口,一開口就連翼堡伯爵都敢懟。”

    你自己也是吧。

    泰爾斯在心底里暗暗道。

    多伊爾沒注意到泰爾斯的臉色:

    “哥洛佛是先鋒官之一,順便一句,那家伙是個面癱,不哭也不笑,我們私下里都叫他‘僵尸’。”

    “聽說僵尸的祖父曾在王室衛隊服役,官兒還不小。”

    多伊爾眨了眨眼:

    “所以他從小耳濡目染,懂很多王室衛隊里的門道——甚至還知道多年以前舊衛隊的秘聞。”

    這個詞組吸引了泰爾斯的注意。

    “舊衛隊?”王子追問道。

    “是的,”多伊爾掃了一眼桌面,發現沒什么地方可以再調整之后失望地收回目光:

    “十八年前,血色之年里的那支王室衛隊。”

    泰爾斯神經一緊。

    “雖然,宮里的老人們都不愿意提當年的事,問了也不說,幾乎就是禁忌……”

    泰爾斯臉色一黯:

    “是么。”

    不過多伊爾倒是仰起頭來,語含感慨:

    “但是據說啊,在先王艾迪統治的數十年里,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那支傳奇的舊王室衛隊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鼎盛巔峰。”

    泰爾斯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

    “不說其他,光是個人武力,他們擁有的極境高手就比任何年代的衛隊都多。”

    說到這里,多伊爾雙目放光,仿佛在唱著吟游詩:

    “有人不動則已,攻若雷霆,制敵無需第二擊;”

    “有人狼行千里,陰詭難測,白晝殺敵不留蹤;”

    “有人一刀在手,人頭滾滾,血戰三宿步不移;”

    “有人千步之外,振臂張弓,箭下亡魂難落空;”

    多伊爾呼出一口氣,滿面向往:

    “最夸張的是,傳說彼時的衛隊,甚至有人能以一敵百,以寡撼眾,縱千軍萬馬,莫奈之何。”

    多伊爾的語氣平緩下來。

    以一敵百,以寡撼眾……

    縱千軍萬馬……

    泰爾斯想起那個威勢十足,卻搖搖欲墜的孤獨身影,出神了剎那。

    “是么。”

    泰爾斯眼珠一動:

    “那么,現在的衛隊呢?”

    “現在?”

    多伊爾眨了眨眼,嘴角一彎。

    “而現在,衛隊里絕大多數人都是血色之年后重組的,您知道,民生凋敝,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不好過,而戰場和軍隊里鍛煉出的超階好苗子,也早就被新崛起的三名帥網羅走了。”

    “我倒聽說,現在的首席先鋒官施泰利是極境,可他又沒什么出名的戰績……因為極境這玩意兒,除非你真正硬撼過另一個極境,其他人才會承認你也是,否則……”

    多伊爾聳聳肩,眼里的向往化為遺憾。

    “可惜了。”

    “真希望我生在那個時代,能見到空前強大的衛隊盛況,能與那些失落了的傳奇高手過招,那就好了。”

    但多伊爾隨即搖搖頭。

    “不,其實也沒什么可惜的,畢竟,那也是一支恥辱的衛隊。”

    泰爾斯眼神一動:

    “恥辱?怎么說?”

    多伊爾微微嘆息:

    “您不知道嗎?同樣是那支衛隊,血色之年里,他們保護不力,調度不佳,進退失據,最終失陷了復興宮。”

    “也親手葬送了……王室衛隊最好的時代。”

    保護不力,調度不佳……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據說,”多伊爾滿臉復雜,不知是不屑還是無奈:

    “只是據說啊——那一批衛隊里,甚至還有人里通外敵。”

    里通外敵。

    泰爾斯的拳頭越握越緊。

    “守望人。”

    多伊爾一怔:

    “什么?”

    泰爾斯抬起頭,認真問道:

    “你剛剛說,馬略斯是一年前,從指揮翼里被提拔為守望人的。”

    “這個職位,屬于六翼里的哪一支?”

    “具體職責是做什么的?”

    遇到這個問題,多伊爾也愣了一瞬。

    “守望人?”

    他皺皺眉頭:

    “說實話,我在衛隊的前八年里,壓根兒就不知道這職位存在過,直到馬略斯升官。”

    “但隊里有猜測,你知道,守望,守望嘛,所以我們猜這是個待在黑暗處,秘密守護觀望的角色……”

    說到這里,多伊爾目光一轉,語帶戲謔:“比如說貴人們私下里去紅坊街,不方便帶護衛官的時候,守望人就偷偷跟著,等在床邊……”

    泰爾斯原本還聽得很認真,直到感覺出不太對勁。

    看著泰爾斯的表情,多伊爾挑了挑眉毛:

    “對了哦,公爵大人,您今年還小,但你知道紅坊街嗎?”

    紅坊街?

    不等泰爾斯回答,多伊爾就豎起食指,嘿嘿笑了起來:

    “噢~哦,一看就沒去過!”

    “沒關系,改天得空了我帶您去玩——”

    就在此時。

    “多伊爾。”

    清晰卻洪亮的嗓音。

    那一秒,多伊爾完美地住口、轉身、泛笑、鞠躬,一氣呵成:

    “哦看看誰來了,馬略斯勛爵!嘿呀,還有你,僵尸——我是說哥洛佛先鋒官!”

    多伊爾一臉熱情地張開雙臂,毫無尷尬之色地看向第三人:

    “歡迎,卡索伯爵!”

    果然,守望人馬略斯和先鋒官哥洛佛出現在門廳處,而基爾伯特跟在他們身后,笑瞇瞇地看著泰爾斯兩人。

    泰爾斯只報以尷尬的微笑。

    馬略斯露出完美而淡然的笑容:

    “多伊爾,聽說你對紅坊街很感興趣?”

    “哦,你說這個啊……”

    多伊爾一臉“剛剛想起來”的樣子,恍然道:

    “當然,我剛剛在為泰爾斯公爵普及一些,嗯,他這個年紀應該知曉的——常識。”

    常識?

    泰爾斯嘆了口氣,默默地別過頭去。

    “常識?”果然,馬略斯勛爵瞇起眼睛,他身旁的哥洛佛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正是。”

    多伊爾毫無愧色地轉向泰爾斯:

    “地理常識。”

    “關于永星城的行政區劃,大人,我們剛剛說過的,紅坊街靠著臨河街,隔開西環區和下城區……”

    馬略斯和哥洛佛對視一眼,一方淡笑,一方不屑。

    而泰爾斯只能驚嘆地看著多伊爾,心中涌起無盡佩服。

    幾分鐘后,泰爾斯終于拿上刀叉,得以進餐,而馬略斯等人默默離開,只留下基爾伯特欣慰地看著王子。

    “很高興看到你跟丹尼相談甚歡,公爵大人。”

    泰爾斯無奈地笑笑,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破壞了被擺得完美無瑕,堪稱藝術的主餐。

    “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不是么。”

    基爾伯特開懷而笑:

    “放松,殿下。”

    “無論馬略斯、哥洛佛還是多伊爾,他們都是‘七侍’出身,并非一般的地方貴族,你父親相信他們。”

    泰爾斯叉起一片肉,嗯了一聲:

    “七侍?”

    基爾伯特點點頭。

    “終結之戰時,復興王身側有著七名扈從,吟游者們合稱他們為‘璨星七侍’。”

    外交大臣再次端起那種講解故事的語氣,雖然沒有普提萊那么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但勝在平鋪直敘,直接簡單。

    “建國后,他們扎根中央領,獲封從子爵到男爵不等的爵位,成為國王領地內的直屬封臣,而他們的家族也成為璨星王室的有力臂助。”

    “六百年了,雖然時過境遷,成員也有更替,但每個時代,璨星最親密信任的封臣們,按習慣依舊被稱為‘璨星七侍’——雖然有時候會超過、有時會少于這個數字。”

    “除了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之外,璨星七侍也是王室衛隊里的常客,近百年來尤其如此。”

    近百年來……

    泰爾斯咀嚼著這個字眼。

    “論地位和影響,他們也許不如十九貴族,但是論起對您家族統治的助力和意義,七侍絕對猶有過之。”

    基爾伯特認真地道:

    “所以,維持好與直屬封臣的……”

    可王子打斷了他。

    “那百年之前呢?”

    基爾伯特眼神一動。

    泰爾斯咬住一片肉排:

    “西荒公爵告訴過我,他有位伯祖父,很久以前也在王室衛隊里效力,甚至力助我的祖父登上王位。”

    泰爾斯咽下一口,凝視著眼前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肉排:

    “所以,基爾伯特。”

    “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的人,是什么時候,漸漸從國王最信任的親衛,從王室衛隊里……絕跡的呢?”

    ————

    大廳之外的門廊。

    “怎么樣?”

    守望人馬略斯背著手漫步向前,而多伊爾則緩緩跟在他的身后。

    多伊爾搖了搖頭,神色平靜。

    “不知道。”

    “不像人們吹得那么神奇天才,某種程度上,還有些……呆頭呆腦的?”

    馬略斯從鼻子里哼了一個升調:

    “呆頭呆腦?”

    “怎么說?”

    多伊爾瞥了一眼身后,拽了拽嘴角:

    “為人輕信,毫無戒心。”

    “我只是隨口扯了幾句緬懷過往的話,我們的星湖公爵就……”

    他聳了聳肩,淡淡地笑道:

    “剛剛一會兒的功夫,我都快把他全身摸遍了。而他懷里的那把匕首根本保護不了他——我能在幾秒鐘里就扭斷他的脖子。”

    “我都在奇怪——他是怎么在打打殺殺的北方佬手里活下來的?”

    馬略斯表情不變,嗯了一聲。

    “真的?”

    多伊爾舒了口氣,瞇起眼睛:

    “我這么說吧,如果那是位公主……”

    他眼含戲謔:

    “那這會兒……她早就紅著臉,躺在我懷里學貓叫了。”

    馬略斯皺起眉頭。

    多伊爾想起了什么,嘻嘻一笑:“當然,如果他真是女孩兒,那這性格還蠻可愛的。”

    馬略斯呼出一口氣。

    “你就是不肯消停是么。”

    “王都里,還有哪位純情少女沒被你禍害過?”

    多伊爾吹了個口哨,眼珠一轉:

    “嗯,還是有那么幾位的。”

    馬略斯彎了彎嘴角。

    “回崗吧,”守望人的表情恢復了淡然,語氣也嚴肅起來:

    “還有,別再玩了,你在保護的是……”

    多伊爾舉起手。

    “當然當然,安心吧,”金發的衛隊護衛官嬉笑一聲,轉身離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重要——王國血脈,星湖公爵。”

    “無論是對王室,還是對我們而言。”

    多伊爾的身影漸行漸遠。

    馬略斯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來,看著多伊爾遠去的背影。

    “不。”

    馬略斯表情不變,卻緩緩搖頭,低聲道:

    “關于他有多重要。”

    “你什么都不知道。”

    守望人輕哼一聲,語氣里帶著淡淡的不以為然:

    “小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