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嚇了一大跳,措手不及,不知如何處理,害怕得蜷縮在角落,又因為弄臟了裙子,忍不住哭了起來。
悶熱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煩躁,安全感全部被潮濕的風融化,她的心不安地下墜著。
她依稀記得,福利院里的阿姨們曾經提過女孩子長到十幾歲,就會流血。
可池歡太慌亂,怎么也想不起阿姨說,遇到這種情況該怎么辦?
更何況,她這是在秦爺爺家!
她會不會因此被驅逐,被討厭?
不知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傳來一聲輕響。
接著,一張小紙條和一支鋼筆從門縫下面遞了進來,紙上面寫著:你怎么了,為什么哭?
池歡抹著眼淚寫道: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流血了。裙子被弄臟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然后門外就沒有了動靜。
池歡有些絕望,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又敲響了,接著一張紙條和一塊綿軟的衛生包便遞了進來。
紙上寫著:我大概知道你流血的原因了。希望這個能幫到你。
池歡愣愣地看著那片衛生巾,突然回憶起了自己學會的全部生理知識,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叫做……月經初潮!
她的四肢瞬時軟了幾分,心猛然跳的更快,面頰通紅。
她剛剛笨拙地給自己換好,門外就傳來一向對她很好的保姆的聲音。
“池小姐,我可以進來嗎?小少爺說你遇到麻煩了,讓我來幫你……”
池歡聽到“小少爺”三個字,心突然猛烈地跳起來。
是秦爺爺的孫子從港島回來了?!
沒錯,剛剛紙條上的筆觸鋒利,看起來的確像是男孩子。
一種預感在她心中升起,在保姆意外的目光中,池歡急急地跑出門,卻只看到走廊遠處的一抹背影。
少年人稚嫩清瘦的身體把棕色的西裝穿得有些松垮,但那模糊的側臉卻能看到英俊冷傲的氣質。
池歡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卻只嗅到了來自花園里的一股淡淡的泥土氣味。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下了起來。
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是一場圣潔的朗誦詩。
隨著那個身影來到她的世界,一股清涼的風也從遠處吹來,壓在心頭的那種悶熱的氣息終于裂開了一道縫。
池歡愣愣地看了很久,直到保姆輕輕地用小毯子裹住她瘦弱的肩膀,她才回過神來。
保姆溫柔的問:“池小姐,你現在身體還好嗎?”
池歡抓緊了毯子的邊沿,靦腆地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心虛。
她小聲說:“嗯,好多了。”
保姆細心地跟她講了例假相關的事,又教她要在例假期間避免著涼,還給她找了止痛藥。
池歡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直到保姆微微笑著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呢,我們少爺從港島回來了。”
池歡的心臟發出一聲輕響,塵埃落定。
她把少年留下的鋼筆小心地抱在懷里,珍而重之。
保姆給她換了新的裙子,帶她去了晚宴。
會上人太多了,池歡在各色的禮服和香水味里低著頭穿梭。
留聲機播放著古典樂,她聽不太懂,爺爺在人堆里應酬,也沒有空照顧她。池歡就躲在二樓的走廊陰影里偷偷往下看,尋找著那個穿著棕色西裝的少年。
她找了很久很久,直到燈光變得昏暗,舞會也停止,才終于看到那個身影!
他似乎和下午有些不同了,換了新的發型。
只因那件西裝,池歡才認出了他。
池歡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后來,她知道,對于那個棕色西裝的背影的模糊朦朧的感情叫做“一見鐘情”。
從此,她的心將交給新的主人,他完整的姓名叫秦駱。
而那場悶熱夏天的雨,很快被秋風吹干。
她那青澀的初戀,也被秦駱一年年的冷漠親手埋葬……
而此刻沈宴的夢境,也同樣擁有那段濕熱的夏風。
十五歲的那年夏天,母親死了。
沈宴的心里除了空蕩蕩的茫然,還有一種大逆不道的解脫。
很多時候,他希望自己不姓沈,或者,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母親是富家小姐,家境優渥,卻偏偏為愛癡狂,非要做那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沈宴從小時候記事起,便知道,是她的母親,頂替了沈庭的母親,坐上了沈夫人的位置。
沈庭的母親死了,沈庭殘了,所有人多說,是沈宴他媽做的。
不僅如此,還要罵她心狠手辣,落井下石,都搶了人家老公,還要害人家性命!
沈宴一開始還會像一只憤怒的小牛犢一樣跟他們爭吵,撕扯,為自己的母親抱不平。
可漸漸地,他發現父親、沈家所有人的態度,似乎都是這樣默認的。
而病態蒼白的沈庭,更是將自己的不幸都加諸在了幼小的沈宴身上。
沈宴忘了自己是哪一天明白過來的——
他在沈家,就是要為了自己母親的過錯而贖罪。
直到這一年,母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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