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個工作日，傅梵逍一早就到了公司，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助理葉經年推門進來，將一份報告放到他面前。
“傅總，這是安妮通過郵件發給人事部的辭職報告。”
傅梵逍微擰眉心，“人來了嗎？”
“沒有，只發了郵件。”葉經年回應，“之前電話一直關機，她和她父母的住處都不見人。剛才我又打了兩次電話，開機了但沒人接，我一會兒再嘗試著跟她聯系一下。”
“東西先放這兒，實在聯系不上就算了。”
“好的，傅總。”葉經年轉身離開，傅梵逍看了一眼那個報告，掏出手機試著撥了一下安妮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就在他沒有耐心想要掛斷的時候，女孩子怯生生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喂，傅總……”
傅梵逍聽出來是安妮，開門見山道：“你辭職是不是因為除夕夜的事？”
那頭一直沒說話，傅梵逍就當她是默認。
一想起當時喝了很多酒，他便條件反射地開始頭痛，下意識伸手捏了捏眉心，“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雖然即便是在酒醉的情況下，他也不認為自己會對某人以外的其他女人有沖動，但安妮的內衣為什么會落在那里，他解釋不了。
接下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傅梵逍沒有了耐心，“說話！”
他頗帶了幾分嚴厲的聲音使得那頭被嚇到，倉皇地叫了一聲“傅總”之后才又吞吞吐吐道：
“我們……我們……什么都沒有發生……”
“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您……您把我當成您的前妻了……就……”
“就什么”
安妮像是意識到說錯了話，接著又改口，“雖然衣服脫了，但……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那種關系……因為……因為那時您的母親來了，她很生氣，打了一巴掌之后讓我滾，我就……走了……”接著那邊開始低低地抽泣。
聞言，傅梵逍微擰的眉頭又緊了幾分，雖然自信不會對其他女人有沖動，但如果誤把她們當成某人的話，他還真就沒那么自信了。
他有些懊惱地點了根煙，沉默地抽了幾口才意識到電話還通著。
梅若清的強勢沒人比他更清楚，而他酒后錯把安妮當成某人之后會做出哪些舉動他也完全想象不出來了，“不管我們之間有沒有發生什么實質行為，我都應該代表我、以及我母親就那晚的事情向你道歉。”
那頭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傅總，您言重了……”
“至于辭職報告要不要收回，看你此刻的意愿。”
安妮猶豫了片刻，“傅總，我還是辭職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我也不知道以后該怎么面對您了。”
“好，我尊重你的意見。”
剛剛結束了和安妮的通話，傅家老爺子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那個稱呼時，他都有些恍惚，自從父親傅紹元被帶走之后，傅老爺子便再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了，而整個春節的假期，他也沒再回傅家老宅。
“喂，爺爺。”
“梵逍，現在有時間嗎？”老爺子聲音低沉，聽得出來情緒有些低落。
“有什么事您說。”
“突然想去墓園看看，有時間的話，你陪我去一直趟吧。”
……
傅梵逍沒用司機，自己直接開車和傅老爺子上的山。
從停車場到墓園的入口有一小段路車子是開不上去的，所以只能由他扶著傅老爺子徒步前行。
即便是兩人的速度并不快，走到墓園入口時，傅老爺子還是氣喘吁吁了。
“梵逍，爺爺老了。”說這話的時候，老爺子的表情有些感傷。
傅梵逍并沒有做無用的寬慰，平聲道：“人都會老的，誰也不例外。”
“我最近總是會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你奶奶和你二叔一家還在世時的情形，那時候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多好啊，可是現在……”
老爺子深深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只是緩步朝著傅勝英一家的墓前走去。
傅梵逍也跟過去，幫著老爺子將帶來的供品一一擺好。
接著點了三根香，對著墓前拜了三拜，恭敬地插進香爐里。
看得出來，老爺子是做了精心的準備，供品都是一家三口愛吃的東西。
二叔愛吃的脆炒冬筍，二嬸喜歡的栗子糕，以及堂弟傅霽齡鐘愛的零食腰果酥。
隨著老爺子身體的日漸衰弱，最近幾年清明節的掃墓及逝者忌日的祭拜他都已經不再參與，全是傅紹元領的頭，今日突然提出過來祭拜，傅梵逍倒也并不覺得意外。
雖然來的路上老爺子只字未提，他也能猜出原因——
傅勝英一家三口的死因被揭開，他的心里很難沒有波動。
因為最近天氣回暖，此刻的墓園已經不像傅梵逍上次深夜進來時那樣滿目積雪，但蕭瑟清冷還在，冷白的日光照在墓碑上，使得那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看起來既溫馨又凄涼。
看著老爺子顫顫巍巍撿拾墓前枯葉碎草的身影，他的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
“勝英，美云，還記得你們一家三口剛出事的那陣子，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午夜夢回，每每想起你們的樣子便心如刀絞，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好像已經把你們給淡忘了，有時候偶爾看到老照片，悲痛的感覺也不像剛開始那么強烈。”
傅老爺子說著看了一眼傅梵逍，又轉回頭道：“前陣子你們被害的真相被揭出來，你大哥被帶走，我是老糊涂了，才會一直怪梵逍沒有跟我們商量就做了那個決定，這幾天我一個人在家里來來往往想了許多，發現我確實是把你們給忽略了，當時想的更多的是想要保護活著的人，不想在風燭殘年的時候第二次失去兒子，卻忽略了含恨而去的你們也需要一個公道……”
他說著緩緩蹲下身子，顫顫巍巍地去扶摸墓碑上的照片，手指撫上孩子圓圓的小臉蛋，不由老淚縱橫，“小阿齡啊，我的好孫子，是爺爺的錯，爺爺沒有保護好你，你要是對爺爺有什么怨言的話，就等爺爺下去之后再給我慢慢清算，到時候爺爺還像以前那樣給你當馬騎。”
他說著捻起一只腰果酥，“你看爺爺給你帶來了什么？你最喜歡的零食，我知道你還是更喜歡吃你媽媽做的，可……”
老爺子再說不下去，握著那顆點心扶著墓碑嗚咽出聲。
傅梵逍安靜地站在身后，過了很久才上前扶住，“爺爺，天氣寒冷，我們回去吧。”
傅老爺子緩緩點了點頭，一邊步履蹣跚地轉過身，一邊從衣兜里掏手帕想去擦眼淚。
“當啷！”
一個東西順勢從老爺子的上衣口袋里被掉了出來，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