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不看李澄御,她用平靜的聲音敘述著一年前發生的事。

  能在京城有個祖傳的鋪子經營綢緞,這桑家的條件其實不算差,甚至還算是薄有資產。

  只不過這一切,在一年前改變了。

  桑家夫婦有二女一子,大女兒桑寧,早早訂下親事,只是在將嫁之時,未婚夫在青樓與人爭風,纏斗中兩人從二樓落到地面,雙雙重傷,且皆有過錯,除青樓賠了些銀子了事,誰的錯處也尋不上。

  夫家不肯更改婚期,成親當日,與桑寧拜堂的是一只大公雞。送進空無一人的新房,她才知道,原來那未婚夫回家第二天就死了,只是夫家瞞著,要將人娶進家門。

  小女兒桑蝶,十六歲,兒子桑志,十四歲。

  桑志考上了寧陽學宮。

  這對于商戶之家來說,已經是極其難得,顯是榮耀之事。畢竟霽云學宮那種地方,官宦子弟尚且要考,非官宦子弟連考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寧陽學宮里,商戶出身的桑志,卻是寧陽學宮里的底層。他每日里都被那些官宦子弟們欺負。桑志知道自己惹不起,父母也惹不起,所以只默默忍耐承受。

  他的遭遇家里并不知,那日,桑蝶去為他送換洗衣服,沒想到被一個官家子弟看到。那官家子弟見桑蝶長得花容月貌,頓生歹心,竟假作去為她叫桑志,把人騙到一間屋子里,然后伙同另幾個官家子弟一起,糟蹋了桑蝶。

  得知姐姐來尋自己的桑志心知不好,等他終于找到桑蝶時,為時已晚。

  桑志看著形容凄慘,滿身傷痕,目光呆滯,奄奄一息的姐姐,目眥欲裂,沖上去要和那幾個人拼命,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他被那幾人連同他們的家仆一起,打斷了腿,還傷了臉。

  桑蝶還沒回到家就因傷重咽了氣。

  桑志的臉上的傷深又長,即使神醫在世,也得留疤,自此當然也再無緣科舉。

  桑家父母得知兒女遭此橫禍,去往都司衙門告狀。

  涉及的都是官宦子弟,都司衙門不接。

  他們再去京兆尹告。

  但是那幾個官宦子弟玩死了人命,知道闖下大禍,也不敢隱瞞,自然是告訴了家里,家里早就疏通了關系。

  一死一傷的大事,最后竟然無人證,無物證,無目擊者。

  無證據如何治罪?

  這么大的事,最后竟以證據不足,那幾個官家子弟都以無罪釋放。

  桑家夫婦意欲再告,但接下來,桑家就噩運不斷,先是桑家夫妻的馬車被人動了手腳,妻子受重傷只能在家養傷,接著,桑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被周圍人欺負,孤立。

  桑家夫妻干脆變賣的鋪子田產,一心要為兒女討公道。

  他們又受到了威脅和警告。

  一群地痞沖進桑家,將斷了腿毀了容的桑志從床上拖下來活活打死,桑母奮力護兒,被推到撞墻而亡。

  努力收集的證據更是再一次被毀壞,桑父在一次次的告狀中,不但沒有討回公道,反而被以誣告的罪名打了一頓又一頓,好好的一個人硬生生打成重傷,不治而亡。

  即便是已經嫁人的桑寧也未能幸免。

  被騙嫁的桑寧到了婆家日子并不好過,明明是未婚夫青樓女人爭風吃醋,互相傷害,一死一重傷。婆家卻偏說是桑寧克夫,對她百般挑剔辱罵,折辱奴役。

  因著婆家與桑家夫妻有生意上的往來,桑寧獨自承擔了所有。

  她不是沒有想過將這件事告訴父母,可婆家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既已經嫁人,妄想再回去桑家,也不會有什么好名聲,還會連帶他弟妹的名聲一起被毀!

  家里發生的事,桑寧一無所知。

  她被夫家關在家里,過著下人一般的生活,每天的活兒又多又重,讓她根本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以及渠道去聽到別的事。

  直到桑家母弟皆死,夫家知道桑家得罪的,竟然是那樣的龐然大物,生恐連累了自家,一紙休書將她趕出門。

  桑寧凄慘回家,所見到的是母親和弟弟妹妹的墳,以及蒼老憔悴的父親。

  不過幾天,她連父親都沒有了。

  那樣的仇恨,讓桑寧這個原本在所謂的夫家逆來順受的弱女子,下定了要為家人報仇的決心。

  父親的遭遇告訴她,告官沒用。

  于是,她買了把小刀。

  糟蹋了妹妹,打傷了弟弟的那幾個官宦子弟,她都已經知道了,她開始天天蹲守。既然官府不會給她公道,她就自己討公道。

  只不過,那些官宦子弟即使出門玩樂,也是前呼后擁,她一個弱女子,哪怕尋了最好的時機,選了其中一個身邊人手最少的時候,還是沒能成功,反倒被抓住。

  送上門的美人,讓那官宦子弟惡向膽邊上生。

  就在那官宦子弟想對她做曾對她妹妹做過的事時,有人路過救了她。

  恩人知道她的遭遇后,只問她愿不愿意等待時機!

  她當然愿意等!

  桑寧的語氣很平靜,但是聽的人心中卻不平靜。

  高官子弟,在學院之中,竟然就做出那樣的惡事,卻因為身后的勢力,毫無懲罰。桑家一家的慘禍,無人問津!

  當然,桑寧只說了家里的慘狀,她意圖蹲守報仇并被抓,險些遭難并被救的事自是沒說。

  李澄御道:“呀,聽著挺慘的,你的故事編得不錯!”

  這下可不和了,不少人向這邊圍過來,眼神不善。

  李澄御絲毫沒覺得自己說的有什么問題,反倒問道:“怎么,難道是真的?”

  靠后一些那個賣餛飩的老者壓著聲音,忍著心中的怒火道:“那孩子家的鋪子,就有右街那邊,現在已經成了書畫店。”

  “所以是真的?”李澄御驚訝!

  很多人點頭。

  眼見得自家太子眼一瞇,似乎又要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了,崔巖琥趕緊道:“這位小娘子說的對,我家公子的確管不了,這事兒太大了,尤其是你說的那些高官子弟,其中還有一品大官,那更管不了了。小娘子還是繼續碰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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