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竹還沒說話,慧清驚呼:“沐清瑜,你是梁王妃?你是一個王妃?”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沐清瑜,滿眼的不信。

  她雖然單純,好多事不懂,但又不是傻,哪里有王妃一個人就跑來的,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

  連山中居住的慧清都知道梁王妃?楚昕元這么有名嗎?沐清瑜搖頭糾正:“曾經是,現在不是了!梁王已經給了我休書,所以我現在是自由之身!”

  慧竹臉色仍是冷冷,還透著極淡的憎惡:“那你還是沐明遠的女兒!”

  沐清瑜再次搖頭:“這個問題我也只能回答曾經是,現在我也不是了。沐明遠和我簽了斷絕書,我生母已死,只有外公和舅舅,并無父親!”

  慧竹:“……”

  沐清瑜的話聽起來很復雜,慧清就聽得云里霧里,在一邊喃喃自語:“休書?斷絕書?那你是不是太可憐了?”

  一個女子,遇上這兩樣中任何一樣,都已經是莫大的打擊吧?何況兩樣都有!

  沐清瑜聽笑了,她還是搖頭,道:“你說錯了。我不但不可憐,我還很輕松。為長不慈不仁,便不配為長,我與那個沐家,本就格格不入。他們輕我賤我算計我暗害我,斷絕書簽下,我能斬斷這份虛偽冷漠的所謂親情,這不是我的幸運嗎?”

  “那休書呢?”慧清同情地問。

  沐清瑜笑道:“說起這件事,那就更是一個誤會了。我被人算計才嫁與梁王,他不得不娶,我不得不嫁。這聽著就不是什么好事,能拿到休書還我自由,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呀!”

  慧竹深深地看了沐清瑜一眼,見她笑意盈盈,笑得卻坦蕩從容,眉目間一片清朗,她終究什么也沒有說,轉身準備回屋。

  沐清瑜道:“居士留步!”

  慧竹腳下頓住,沐清瑜笑容朗朗:“居士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

  慧竹沒有回頭,仍是背對著沐清瑜慧清,背影單薄,整個人好像被一層悲傷籠罩。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聲慘淡的笑聲傳過來,慧竹的聲音又復平和,剛才的悲傷與鋪天蓋地般的寂寥好像只是錯覺一般,她平靜無波地道:“我心已皈依佛門十余年,我除了叫慧竹,還叫什么呢?施主叫我慧竹就好!”

  沐清瑜道:“那么慧竹居士,今日我能有幸吃到素齋嗎?”

  慧清在一邊聽著很尷尬,腳趾頭在鞋里直叩。哎,這師祖對素齋是有多大的執念啊,明知道師姐的心情不好,很不好!還提素齋,師姐肯定不會理她。

  長得這么漂亮的施主,怎么還沒有她懂事呢?

  慧竹又停頓了一會兒,才緩聲道:“篷門迎尊客,相見便是緣。我不日便要剃度,施主既為素齋來,便當是我為最后凡俗日子做的了結吧!”

  這是……答應了?

  慧清怔住,接著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真好,又可以吃師姐親手做的素齋了。

  以前師姐身邊有兩個嬤嬤伺候,其中一個嬤嬤幾乎包了庵堂里面的每頓飯。不過師姐做的飯才是她最愛吃的。自從師姐一心剃度后,說出家之人不需要人伺候,讓那兩個嬤嬤回去了。之后庵堂里的飯便是師父師叔和師姐輪流做的,等她長到十歲,也開始學做飯了。

  庵堂謝絕外客后,其實她也時常吃到師姐做的素齋,可是不能頓頓吃。師姐做的素齋那么好吃,他怎么都吃不膩,能多吃一頓是一頓!

  沐清瑜拔步就走:“居士,我去給你幫忙,打個下手如何?”

  “隨你!”

  沐清瑜露出笑臉,立刻跟上。

  滌心居廚房在后邊,那兒有一口井,竟是山泉井,慧竹先是提了桶去打水,沐清瑜道:“我來!”

  慧竹看她胳膊一眼,沒有聽她的,不過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別折了腰!

  她提著一桶水進廚房,沐清瑜在一邊道:“居士認識我舅舅?”

  慧竹手中的水微微一漾,她平靜的聲音傳來:“不認識!”

  “可你知道我舅舅征戰未歸!”

  慧竹淡聲道:“十幾年前,京城人人知道!”

  “也是啊!”沐清瑜道。

  接下來,沐清瑜說話,慧竹有時候接話,有時候不接話,但手頭卻開始忙碌素齋。

  菜是在旁邊的菜園里面摘的,提到小溪邊去洗干凈,清澈的水,碧綠的菜葉,潔白的菜梗,還有慧竹溫柔修長的手,即使只是洗菜也是一幅美好的畫。

  時間還早,慧竹將這些東西準備好,卻并不馬上開始做,而是對沐清瑜道:“施主若有事要忙,不妨先去,待到午時直接過來用膳即可。”

  沐清瑜道:“居士,我想學你做素齋,可以嗎?”

  “隨你!”

  既然慧竹不介意,那這件事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她道:“我會在午時初刻開始做,現在還有一個時辰,施主且自便!”

  沐清瑜點點頭,既然來到這里,按照禮節也應該去見見住持。

  出了門,回到那個院子里,慧清正蹲在一叢花下,神色百無聊賴。

  沐清瑜看得好笑,道:“慧清小師父!”

  慧清抬頭,站起身道:“施主!你要去見住持師父了嗎?”

  沐清瑜點點頭道:“那勞煩你引路了!”

  慧清笑得眉眼彎彎,道:“住持師父在禪房里打坐,施主你隨我來!”

  院子外圍呈不規則半圓形的那些建筑空隙有一條小道,穿過小道沿山路往上,還有一個小院,小道只有兩間屋子。

  這里沒有花草,只有山間自然生長的樹木,偏僻又安靜。

  沐清瑜輕聲問慧清:“住持大師住得這么遠?”

  慧清也輕聲道:“住持師父平日清修,也不讓送飯,所以我們是不來打擾的,若是有事叫我們,她會自己出來,或是拉響一個鈴鐺,我們聽到了就會過去了。”

  她又悄聲道:“今日一早,住持師父就拉響了鈴鐺,我聽到了就過來了,住持師父說門口有客來,叫我去迎一迎,我一出門,就遇見施主你啦!”

  沐清瑜看著樹枝間的一根細繩,輕笑著點了點頭。

  她又往回望,發現這里看不見庵門,也不知道那位住持大師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看見山門。若不然,她怎么會知道自己到了?

  繼續拾級而上,慧清到這里,都變得沉穩了許多。

  走進院子,右邊那間禪房門開著,慧清對著門里道:“住持師父,客人到了!”

  順著慧清目光方向看去,禪房里的蒲團上,盤膝坐著一個女尼,見過靜思后,沐清瑜以為這住持大師也許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甚至是老年,但是沒料到,那女尼竟然只有二十余歲的模樣,看著比慧清大不了多少,身形清瘦。

  女尼目光落在沐清瑜的身上,那雙眼睛平靜寧和。

  這種平靜寧和,比起靜思的還要更平靜寧和些,看見靜思,只會覺得她讓人感覺很舒服,只看一眼,心中便能寧靜下來,但是,看到這位女尼,卻會給人一種世界本來便如此寧和!

  沐清瑜走過去。

  女尼微微頷首:“你來了!進來吧!”

  很平常的招呼方式,卻又好像帶著深意。

  沐清瑜還沒說話,慧清訥訥地道:“住,住持師父,我先回去啦!”

  說完,見女尼點頭,她便趕緊的離去了。

  沐清瑜大大方方地走進門去,道:“靜卿師太好!”她確定過了,從這個院子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看不見滌心庵的竹籬外。

  靜卿笑看她,道:“我還以為,你不愿意見我!”

  沐清瑜注意到她的自稱,不由挑了挑眉,道:“我是不愿意見你,不過,我想著既然是來這里討素齋吃的,出于禮貌,大概也必須見見你!”

  “請坐吧!”靜卿笑著點頭,道:“我以為你只是不愿意見那個開法堂會的老和尚,現在看來,你是都不想見!”

  沐清瑜失笑,在另一個蒲團上坐了。

  開法堂會的白云寺住持玄禹大師名聲在外,她是不想見。但她沒想到,山腰下的好幾處庵堂,她尋著的這最偏僻的地方的一個,里面的住持雖沒有什么名聲,卻深藏不露。

  她道:“你猜對了,我是不太想見方外之人。不過,沒有輕視的意思!”相反是太重視,才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靜卿問她:“喝禪茶嗎?”

  “禪茶不是茶嗎?”

  靜卿笑道:“就是茶,就是說著好聽一些!”

  沐清瑜道:“喝!”

  靜卿便從蒲團起身,走到禪房角落,那里有小爐和凈水,茶葉。

  整個屋子都是纖塵不染,那茶杯小壺,細瓷潔白,能照人影。

  靜卿燃了火爐,將裝了凈水的壺放在爐上,做好一切準備工作,這才轉頭道:“你和我佛有緣!”

  沐清瑜道:“不,我覺得我和師太比較有緣!”

  靜卿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會勸你出家的!”

  “你勸我我也不出家!”

  靜卿輕笑:“你不必戒備,我沒有惡意。”

  沐清瑜道:“你太年輕了,卻又是一庵住持,這讓我有些緊張!”她口中說著緊張,卻沒有半點緊張的樣子。

  靜卿用小匙撥弄了一下爐中的炭,抬眼笑道:“我好像什么都沒說,對吧?”

  沐清瑜認真想了想,道:“那師太想說什么?”

  水開了,靜卿開始泡茶,她的動作不緊不慢,聲音也不緩不急:“我本來不想說什么,不過你既然問了,那我說幾句?”

  “請!”

  “你能來這里,便是有緣!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沐清瑜看過去時,她卻推過來一杯茶,道:“茶已好!觀花非花,觀花是花,觀花似花,一切在于觀花之人。這是茶,也是禪茶!茶或禪茶,本質一樣,在于飲者之心!”

  沐清瑜雙手接過,道:“師太,你修的是卜卦?還是易經?亦或奇門?”

  靜卿道:“貧尼修的是《自在法》!”

  見到這么久,她第一次自稱貧尼。

  沐清瑜笑出聲來,道:“既是修《自在法》,為何修苦禪?”

  靜卿微怔:“何時修苦禪?”

  “不食和少食,不是苦禪嗎?”這邊只有兩間禪房,并沒有廚房,慧清說不用送飯,也就是說靜卿極少吃或不吃!

  靜卿笑了,道:“不食和少食,為什么不能是不需要呢?”

  沐清瑜眼神微凝,看著面前年輕女尼清淺平和的笑容,清澈卻又深邃的眼神。她不禁脫口而出:“食五谷,方能存活!人能達到不需五谷的境界嗎?”

  “可以!”靜卿篤定:“你所練功法,很是特殊,氣清神朗,目明眼澈,氣息內通,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沒達到大成!等你功法大成之日,便知我所言不虛!”

  沐清瑜心中狂震,所以,面前的這位,看著年輕平和,其實深不可測?

  她頓時覺得喝茶都不香了,雙手捧著茶,試探:“我是不是應該站著喝?”

  “噗哧,”靜卿笑出了聲,她白了一眼沐清瑜:“那怎么夠,你該倒立著喝!”

  她雖剃光了頭發,頭上還有戒疤,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何況她整個人站在面前,會讓人忘記她是誰,所以這一笑,有如晨霧中一縷金陽破空,萬道霞光。

  沐清瑜坐著紋絲不動,聲音卻很委屈:“做人果然還是不能太有禮貌!你說我只是想吃個素齋,見慧竹居士就好了,為什么要見滌心庵的住持呢!哎!”

  靜卿滿臉無語:“難怪凌千漠要頭疼,你果然讓人頭疼!”

  “你認識凌千漠?”

  “認識呀!”靜卿笑著,道:“人啊,活得久了,就會覺得無聊,一無聊就想打架,既然打架,那自是要找個差不多的對手,找來找去,找到他了!”

  這次換沐清瑜無語了:“住持,你是出家人!”

  “出家人就不能打架嗎?”靜卿看看自己的手,平靜地道:“你要愿意,我也可以陪你打架!”她還沖她一笑:“你放心,我出手很有分寸的,絕不會讓你重傷!”

  沐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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