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院子里,他養了半個月的傷。
這半個月里,少女并不是常在,這別院只有一個老仆和一個老仆婦。他們會為他煮一日三餐。
當初發現他倒在溪水中,少女拖上他后,就是讓老仆幫忙把他帶回來的。
她若在的時候,院子里就滿是笑聲,她活潑歡快,抓蝴蝶,采野花,還去抓野兔……
這和他所認識的女子都是不同的,那些京城的大家閨秀,哪怕小小年紀,七八歲,就已經請了教習嬤嬤,學得禮儀端莊,行止典雅。
但是,這個沒事就鉆進山里的小姑娘,反倒讓他覺得更有趣。
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沒有跟她說他是誰,她也并不在意他是誰,那竟是他最放松最安心的半個月!
她叫他傻大個,后來叫他傻哥。
他被冠以傻字,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新奇的記憶。
她說:“我也有哥哥,不過我哥哥比你聰明。他打獵的時候,可不會把自己弄傷!”
她說:“你長得好看,不過,你沒有我哥哥長得好看!”
那時,她十二歲,他二十七。
他已娶了王妃,而她,不過是個孩子。
傷好后,他離開,她來送他,她笑嘻嘻地道:“過幾天我也要離開了,他們說,我太瘋了,以后要習規矩,禮儀什么的!唉,為什么要學那些呢?我現在也很開心啊!”
她又說:“傻哥,你以后不要這么傻了。身邊一個人都不帶,萬一遇到危險,那可怎么辦?”
小小女孩純凈的眼眸之中,是真誠的擔憂。
她又惆悵地說:“你以后別到這邊來打獵了,我不住這里了。你要是遇到危險,我也幫不了你啦!”
……
他都不知道,已經二十七歲的他,為什么會對一個十二歲小姑娘說的那些天真又童稚的話語,記得那么清楚。
等他回到宮中,他很快就忘了這一段經歷,忘記了這么一個小女孩。
不是他健忘,而是回宮后,他就像從世外桃源回到了現實之中。
原來,那個肖似他的暗衛穿著他的衣服,引走追兵,追兵將那個暗衛幾乎砍成了肉泥。
他們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隱在暗處,展開反擊,將參與此事的,他的那些個兄弟,都清洗了一遍。
他成了太子,后又成了皇上。
那年,他已三十。
他還年輕,可是,他的心卻已經經歷了許多。
他的后宮之中,選進來很多秀女,那些秀女,都是他的女人,等著他去寵幸。
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可是,卻沒有一個,讓他能真正的放下心去全無疑忌地去相信。
他有很多女人,但是,他不會愛!
直到某一天,他站在宮墻上,遠遠看著皇宮外面的一切,才恍然想起,他還不是皇上的時候,曾經向往過一片山林,因為那片山林,能讓他真正的開心,舒心,放心。
哪怕山林之中有狼,有獐,有狍子,甚至可能有猛獸。
但猛獸再惡,惡得過人心嗎?
他偶爾也會想起,那個瘋玩起來,會玩一身泥點子,玩成大花臉的小女孩。
那個為他裹傷,打了一身花花綠綠蝴蝶結的小女孩!
那樣純粹而簡單的快樂,不是因為身份和地位。
那樣真摯而直接的擔憂,僅只因為善良和熱心!
但他沒有派人去打聽。
那樣的純粹,簡單,快樂,存在記憶之中,也是一份念想。
但那次,皇宮賜宴,他又看到了她。
她已經不是十二歲,會瘋跑瘋玩,會撲蝴蝶抓野兔,把自己弄得跟個野丫頭似的孩子了,她學了禮儀,端莊而清雅,仍是明麗的一張臉,笑起來仍是那么好看。
可是,她和許多內眷一起跪下,恭恭敬敬地喚他:“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不會再叫他傻大個,也不會再叫他傻哥!
她應該認出他了,畢竟,二十七歲的他,和三十一歲的他,并沒有什么分別。
而十二歲的她,和十六歲的她,變化那么大,他都能一眼認出來。
他知道她是誰了。
威武侯府的嫡女,母親早逝,父親很是縱容她,她喜歡到別莊里住,她的父親裴霽就只派了人保護,讓她一個人在那里住著。
她不喜歡學禮儀,他便不拘著她學。
她開開心心地玩到十二歲,威武侯的老夫人不樂意了,說這樣長大的孩子,以后還怎么說人家?不學禮儀,以后只會是笑話。
裴老夫人親自找了教習嬤嬤,把她教成了一個知書守禮的大家閨秀,把她教成了一個溫雅嫻靜的漂亮的女子。
他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該為她可惜。
大概京中的女子,都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因為她們都要嫁人,為了不被夫家搓磨,為了以后能幸福安穩,就只能去學習那些,像一個模子,印出所有的姿態。
他還知道了,她已經定親了。
她要嫁的人,就是新科探花沐明遠,一個小白臉。
那個小白臉見了她一面,就開始死纏爛打,送情詩,扮偶遇……
然后,她被他的“深情”打動,應了這門親事。
彼時,十六歲的少女已經及笄年華,亭亭玉立。
他單獨留下她,問她:“你可還記得朕?”
少女垂眸斂容:“皇上,臣女幼時無狀,若有冒犯,還請皇上恕罪!”應對得體,莊重嚴肅。像所有的大家閨秀在面對他時一樣!
他問:“你已成年,可愿嫁給朕?”
定親了又如何?他難道還不如一個小白臉嗎?
雖然他大她十二歲,但是,他是皇上,后宮之中,還有年紀比她更小的妃嬪。
少女眼神微驚,眼里有明顯的抗拒:“皇上,臣女已許人家!”
“你就說愿是不愿!”
“臣女不愿!”
“為何?”
她眨著眼睛,天真卻堅持:“臣女若應,皇上以君奪臣妻,有損英明君威;臣女許嫁毀諾,有失烈女之節!”
“不要跟朕說這些,朕要聽真話!”
少女抬起眼,清澈的眼神,很是無畏:“他心悅臣女,臣女亦心悅他!”
是啊,新科探花,與她年齡相當,要相貌有相貌,要文采有文采,他在她的面前,到底是顯老了。
“心悅?”他冷笑:“就為這么虛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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