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鐵血殘明 > 第三百六十六章 沿江
  大江銀莊三樓上,江帆、何仙崖與劉若谷都恭敬的站著,龐雨揮揮手讓三人都落座,簡單跟三人介紹了與阮大鋮談的結果。

  龐雨看向何仙崖,“以前咱們只跟應天巡撫衙門打交道,阮大鋮說得沒錯,該往五省總理這里走動,既然熊文燦是個好打交道的,咱們可以先下些功夫,三弟你去廣東一趟,以本官的名義求見一下熊文燦,多帶一些禮物。”

  何仙崖愣了一下道,“這么去送禮有些突兀,是否可說先來詢問一下熊大人北上路線,安慶守備營可以沿途護衛接應。”

  “何司隸這樣更周全。”龐雨點頭贊許道,“現在還不知熊大人駐節何地,但他若是不坐海船,應當是取道江西,咱們接應正是合適理由。”

  劉若谷抬頭看著龐雨道,“就怕這熊大人選了大人作標營,反離了安慶根本之地。”

  “我初時也擔心此事,熊大人既非上陣殺敵之人,必定也不會帶著守備營四處奔走,三萬兵馬也不會聚集一處,應仍是分守各地。最好的結果,是仍駐守安慶,但可以在周遭地區自由調動,不必拘泥于應天轄區,所以更要早些去打點。”

  何仙崖在座位上躬身說道,“小人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要辦,這位熊大人在福建和廣東都當過官,你與熊大人的親隨拉點關系,讓他們介紹一下,你去澳門走一趟,招募一些能制造槍炮的工匠回來,跟那些紅毛鬼子談談,若是有售賣的火炮、自生火銃,無論價格多少買一些回來。”

  “熊大人久在海邊,此番身負重任,自然會希望槍炮精利一些,屬下以為他樂見如此。”

  說完廣東的事情,龐雨笑笑轉向江帆,“揚州的事情阮大鋮答應了,等他與朱大典說好,漕幫就先在揚州立足。”

  “大人放心,半年內一定掌控揚州各處碼頭。”

  “仍是不要惹到鈔關,朱大典管不到那里,其他地方可用些手段,但也不必只有打殺。”龐雨思忖一下又道,“漕幫要沿江部點,大江上碼頭何其多,不可能一處處打將過去,如此動靜太大,為何本官說要讓蕪湖的人管蕪湖碼頭,就是給其他地方看,有這一個地方當做榜樣就行了。在揚州不妨就軟硬兼施,以后的規矩就是讓各地碼頭加盟。”

  “加盟?”

  “就是入伙,地方他們管著,但要按咱們的規矩來管,安慶來人協助,最要緊是大家都有好處。漕幫不是安慶的,是大江漕幫,不是來搶飯碗,是給他們活路來的。”

  江帆點頭道,“小人明白,就如船行讓人帶船入幫。”

  “就是這個意思,漕幫、船行和銀莊是一體的,到一處地方是一起到,咱們先大江后運河。揚州這個地方,大江和運河交匯之處,銀莊已經開過去,存銀也不少,但不歸屬于應天轄區,辦事遠不如蕪湖方便,既然有朱大典提供方便,宜早不宜遲。”

  劉若谷接話道,“宿松大捷之后,銀莊存銀大增,眼下南京已過百萬兩,揚州確不如南京方便,買賣皆掌控于牙行之手,稱銀辨色皆是牙行利益之處,銀票難以通行。”

  江帆遲疑了一下,“大人吩咐往湖廣派駐人手,若此番往下游揚州來,武昌、九江等處人手是否撤回?”

  “先留著。”龐雨知道留下就意味著銀錢支出,漕幫這些布點不是派人去當挑夫那么簡單,但湖廣江西都是安慶上游,都是重要的糧食產地,是大江上最重要的大宗商品,所以仍需要開展布局,他想想后問道,“河南、湖廣和陜西今年的天時如何?”

  “各處碼頭上往來行商說及,似比往年略好,若是沒有流寇,收成應該是能過日子。”

  “今年是崇禎十年。”龐雨皺眉想了片刻,他不知道距離滿清入關還有多少年,唯一有印象的是崇禎死的時候似乎也不太老,應該不超過四十歲,今年皇帝是二十七,也就是說可能還有十年左右時間。

  從今年的氣候看來,流寇還沒有將實力擴充到更大層次的能力,各地官兵仍有能力追剿,而且皇帝還能增加專餉,說明這個帝國還有一定的潛力。但流寇的破壞性仍很大,他們每經過一次,當地就更加殘破,即便是已經被寇過的,流寇在官道沿線無法獲得足夠補給的時候,就會自然的擴大擄掠范圍,破壞范圍便會增加,產生更多的流民,當破壞達到一個臨界值,或許流寇會迅猛發展。

  他最重要的參考指標李自成,則還在陜西、四川一帶活動,被官兵四處追打,今年沒聽到說他取得明顯的勝利,所以看起來應該還有幾年時間。

  但他的布局十分依賴商業,如果湖廣、江西完全被破壞,人口和需求都消失了,大江就沒有了貿易價值,處于中游的安慶便再無優勢,他的運作就無以為繼。以守備營目前的勢力來說,需要在幾年時間內快速膨脹起來,保護大江沿線,同時也要保護更廣大地區,以維持生產和需求。

  這也是他想從熊文燦那里獲得的,就是守備營需要更大的活動范圍,能將兵力投射到需要的地方,所以他改變了想法,在駐守安慶和大范圍征剿之間取得一個合適的平衡。

  宿松大捷之后,守備營取得很好的擴張時機,龐雨不打算再局限于朝廷的兵額,左良玉就是現成的榜樣,但左良玉也并非處處都可以作榜樣。朝中不停有人彈劾他,上個月兵科都給事中凌義渠還在彈劾總兵左良玉東援舒城縱兵淫掠,雖然朝廷不敢奪了他的兵,但左家軍名聲十分不佳,而龐雨是需要名聲的,行事的方法仍要與左良玉有所差別,就需要尋找更高層級的照拂。

  現在各處的消息匯總起來看,錢謙益的事情尚未定局,復社和東林在溫體仁打擊下搖搖欲墜,不適合攀上去,安慶的京官大多偏向東林,龐雨暫時也不敢碰。但從南京守備太監這里,龐雨倒體會到了太監在明代的權勢,

  “一向以來,我們最大的劣勢,是在京中無人關照,也無消息來源,行事茫然無緒。宿松戰后,我守備營名震大江,自然也要將力量延伸到各地,對情報的要求就會更高,甚至可以決定我們的成敗,所以不但是大江沿線,還將咱們的觸角伸到京師去。”

  方才說的是漕幫的事情,現在說及的是暗哨司,但都是江帆的管轄,江帆習慣性的躬身道,“大人明鑒,暗哨司眼下的人大多來自漕幫,擅長在各處碼頭、縣衙、船行打探消息,這京師……現下恐怕尚無適當人選,阮大鋮當過京官,在京師仍有大把人脈可用,若是他愿相助,可事半功倍。”

  龐雨擺了一下手道,“京師也就是大一些,市井之間同樣是需要人手的,暗哨司新立,沒有這方面經驗,一步一步來,至于阮大鋮那邊,畢竟還是外人,他給的消息是另外一個渠道,介紹的人脈最終也要咱們維持,主要還是要靠自己,京師三教九流,官場宮內都是消息來源,而非是局限某處,況且咱們還有其他優勢。”

  他轉向劉若谷,“官貸可以開始放,利錢上不要與其他銀莊沖突,但其他條件可放寬一些,有復社給咱們推薦,應當不缺生意,以后這些新官分布各地,就是現成的情報來源。”

  “小人明白,還可以從復社那邊打聽明白此人文才,若是可能高中頭榜二榜的,也可更放寬一些。”

  龐雨聽到此處想起楊爾銘的事情,那放官貸的都跟著他到了安慶,還是龐雨去打發的,似乎是崇禎七年中的進士,不由得問道,“會試三年一次,今年是否又該放榜了?”

  “回大人話,二月就放榜了。”

  龐雨哦了一聲,“那趕緊讓復社再介紹一些需要官貸的,好久沒見到方以智,他這次可中了?”

  ……

  南京清涼門的龍蟠里,龐雨剛走到巷口,抬頭便看到一群騎士迎面而來,馬上都是些少年人,奔馬還甚急,一路大聲吆喝讓人回避。

  街中雞飛狗跳,路人不敢招惹他們,一邊躲避一邊低罵,郭奉友等幾個護衛趕緊護在身前,龐雨也犯不著跟這些少年人斗氣,帶頭讓到街邊。

  馬群經過時,龐雨突然看到其中竟然有方以智兩兄弟,今日他就是來拜訪方以智的,需要他再聯絡復社的官貸,同時也側面打聽一下復社的情況,是否被牽連進錢謙益案中,如果朝廷要打擊復社,龐雨就暫不沾手復社社友的官貸。

  當下趕緊喊道,“方公子!”

  方以智已經跑過,聽到聲音在馬上回頭,龐雨連忙揮手,方以智認出之后立刻一拉馬頭,后面一個騎手差點與他撞在一起。

  方以智熟練的控馬避開,從路邊到了龐雨身邊下馬,龐雨才留意到他還帶著劍,朝著那些等他的少年大笑道,“原來是大破八賊的龐將軍到了,快都來見見。”

  那些少年沒有下馬,只是吵鬧著和龐雨見禮,場面倒是很熱鬧。

  “你們先行,我今日要與龐將軍敘舊。”

  方以智自己拉著馬,請龐雨一起回他的膝寓,龐雨饒有興趣的問道,“方公子策馬仗劍,這是要去哪里殺賊?”

  方以智哈哈笑道,“比不得龐將軍,但為國殺賊之心是有的,這些社友也都是談兵練武之輩,閑時自然是要操練的。”

  龐雨口中贊嘆了一句,劉若谷幾人都不知道方以智的考試情況,只說整日跟復社一些社友活動,經常見他騎馬,要不然就是流連秦淮。

  “方公子近來可還有精研物理?”

  “倒沒有。”方以智突然沉默下來,他拉著馬走到膝寓門前停下道,“不妨告訴龐將軍,在下去歲鄉試未中,年來一直有閑,但也無心再研雜學。”

  龐雨心中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方以智早就中了舉人,只是在南京等會試,結果方以智是連鄉試都沒中。

  “方公子尚在年少,且本有滿腹詩書,不必為此小挫擔憂。”

  “也不年少了,今年已二十六。”方以智嘆口氣,“家父二十六時已高中進士,咱們桐城的楊堂尊,更是只有十余歲。”

  龐雨倒愣了一下,后世總覺得二十多歲都十分年輕,這個習慣到現在仍是沒有改。

  “某現也無心科舉,報國也非止科舉一途。”方以智突然露出些笑,“好在家父復起之事有了眉目,若是有領兵之責,某打算隨侍軍中,為國殺賊正其時也。”

  龐雨聽到方孔炤要復起,倒也有些驚奇,平定桐城民亂的時候,方孔炤是入了申詳的,一路上報到了內閣,算是獲得了邊才的人設,當時龐雨以為很快會復起,但兩年來一直沒有消息,龐雨都快忘了方孔炤還是個鄉官,此時卻突然聽到要復起了,估計是朝廷確實急需有邊才的官員,而方孔炤也有合適的人脈。

  他也不好打聽具體職位,只是拱手道,“那先恭賀方先生。”

  方以智終于露出笑,哈哈笑著朝大門一伸手道,“龐將軍請。” 由于各種問題地址更改為請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