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傍晚六點鐘。
一輛車緩緩駛來。
隔著窗戶,年僅十一歲的周北競站在那里。
他臉上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冷漠的看著在車上下來的男女。
女人手里還領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女孩黢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帶著幾分驚恐的陌生打量四周。
被女人扯了一把,迅速低下頭去,老老實實的跟著往別墅里走。
屋門被打開,蘇麗娟讓下人給路千寧拿了一雙拖鞋,領著路千寧跟在周啟山后面進屋。
“北競,快過來。”
蘇麗娟沖著窗邊的周北競招手。
周北競站在原地沒動,周啟山面露不悅,轉身把路千寧扯過來,往周北競那邊推了推。
“你去跟他熟悉一下,好好玩。”
說完,周啟山和蘇麗娟就上樓了。
周北競稚嫩的面龐掩飾不住反感和討厭,盯著路千寧,甚至想好了她過來討好他的時候,他該怎么讓她難堪到哭。
誰知,路千寧沉默了幾秒,回頭看了眼門口的位置,怯生生問,“這個門,要怎么開?”
“你想干什么?”周北競搭腔完就后悔了。
她可真壞,故意找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引誘他回答。
路千寧又忌憚的看了看樓上,“我想回家。”
質疑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周北競走過去把門打開,“我幫你開,你走吧。”
他抿著小嘴,看戲似的看路千寧,裝什么裝,他倒是要看看她會不會真的走——
想法沒落地,路千寧像一陣風似的跑出去。
小小的身影被夕陽籠罩,她頭也不回的往大門口跑。
踩在石板路上跑出了大門口,累的氣喘吁吁,四處打量著看了看方向,隨便找了個路就跑了。
周北競愕然,看著她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二十分鐘后,蘇麗娟和周啟山再下來,客廳里只有周北競了。
“北競,千寧呢?”周啟山問。
“你說誰?”周北競不明所以。
蘇麗娟解釋,“就是剛剛我們給你帶回來的小妹妹,你一個人太孤單了,讓她來家里陪陪你。”
周北競斂回目光,頭也不抬的說,“走了。”
“走了?”周啟山不敢置信,“哪個走了?”
“就是打開門,自己往外跑,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周北競一臉事不關己。
蘇麗娟面色一沉,趕緊出門去追。
周啟山沒去,對著周北競劈頭蓋臉的罵,“你怎么搞得?知不知道那小孩兒才多大?找她來是給你作伴的,人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你身上就背著人命了!”
“人是你們帶回來的,不是我要求你找人來給我作伴的,跟我沒關系,而且也是她自己要走的。”周北競條理清晰的解釋。
聞言,周啟山的臉黑了一層,擼起袖子抓著他胳膊輪起來就朝屁股上打。
不解氣,又拿了雞毛撣子往后背上抽了兩下。
周北競站的筆直,咬著牙一聲不吭。
這會兒外面天都蒙蒙黑了,華燈初上,別墅群外車輛稀少。
路千寧畢竟是個孩子,靠著兩條腿走不出去多遠。
蘇麗娟開車很快就追上了,把她拉扯回車上。
“你怎么搞得?不是說了跟著我回了周家就得聽話,你想去哪兒?”
路千寧被甩在后座,恐懼的看著她,“我想回家,我不想跟你到周家去!”
蘇麗娟冷笑,“你不想來也晚了!你爸媽把錢都收了,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的任務就是跟周北競好好相處,讓他喜歡你,長大了你就得嫁給他,但你必須得聽我的!”
在溫城來江城的路上,這些話路千寧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她有些麻木,唯獨聽到那句‘你爸媽把錢都收了’,心里難過不已。
她又被帶回了周家,進了家門就看到被罰跪在落地窗前的周北競。
蘇麗娟推了她一把,“你現在過去,剛剛好。”
路上,蘇麗娟又是嚇唬又是威脅,一出了周宅她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逃跑的心被滅了大半,她不得不聽蘇麗娟的。
但她只是走到周北競身邊坐下來,倔強的目光看著窗外全黑的景色。
倒映著的繁復璀璨燈光,跟她家里那盞微弱的鎢絲燈天差地別,可她就是不喜歡這兒。
忽然,她烏黑的眼睛不知怎的,就落在了周北競身上。
他跪著,她坐著。
意識到什么,她回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生氣的周啟山,心里不是滋味。
“是因為你把我放跑了,所以他們生氣,罰你嗎?”
周北競扭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跟你無關。”
路千寧‘哦’了一聲,低下頭不說話了。
沒一會兒,晚飯好了,蘇麗娟喊了聲,“千寧,過來吃飯。”
周啟山起身去了餐廳,沒有喊周北競的意思。
猶豫了一會兒,路千寧起身,輕聲說了句,“你不去吃飯嗎?”
“要你管!”周北競狠狠剜了她一眼。
路千寧只能獨自走到餐廳。
長長的方桌上擺滿了可口的飯菜,跟她家里那三五個人圍著一盤菜的景象天差地別。
她被蘇麗娟喊到身邊坐下,透過鏤空的玄關依稀還能看到周北競在那兒跪著。
“快吃吧。”蘇麗娟往她面前精致的小盤子里夾了一塊兒肉。
她卻沒動,又往周北競那邊看了一眼,旋即問,“他不吃飯嗎?”
“對了。”蘇麗娟笑道,“以后,你就是要時時刻刻想著他,去把他喊過來吃東西。”
路千寧對蘇麗娟的夸贊和蠱惑很反感,但她還是放下筷子去了周北競那兒。
看著周北競挺著的小身子,說了聲,“吃飯了。”
“我不——”周北競預期中她說完吃飯了就會過來拉他起來,甩了下胳膊回頭才發現。
路千寧已經回餐廳去了。
坐下來后說,“他不吃。”
然后就自顧自的吃東西了。
吃了沒兩口,就被蘇麗娟奪了筷子,“沒禮貌,他不吃你就這么回來了?他可是這個家未來的主人,哄不好他你就別指望在這個家里能吃一口飽飯!”
路千寧把嘴里的飯菜咽了,不說話。
又被蘇麗娟教訓了兩句,罰下桌了。
她沒去周北競那邊找不自在,站到客廳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沒一會兒,周啟山就把周北競喊到餐廳去了。
她看到周啟山給周北競弄了很多好吃的,一邊威嚴施壓一邊哄,讓他好好跟路千寧做朋友。
周北競連飯都沒吃就回房了。
看得出,他根本不喜歡跟她做朋友。
“千寧,晚上你就在這個房間睡。”吃過飯后,蘇麗娟帶著路千寧到二樓的一個房間。
跟周北競的門對門,她這話剛說完對面就傳來把門反鎖的聲音。
路千寧毫無選擇,進入房間后看到衣柜里擺滿了衣服,都是合適她的尺碼。
蘇麗娟誘惑著,“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以前你在家里你爸媽對你又不好,充其量能吃飽飯,哪里像這兒能吃飽穿暖,還有新衣服?只要你聽我的話,你好好跟周北競做朋友,讓他接受你留下,以后你想要什么都有的。”
“知道了。”路千寧點點頭。
沒一會兒蘇麗娟就走了。
路千寧澡都沒洗,也沒換衣服,沒敢上那張粉粉嫩嫩的公主床,蜷縮在床頭的地毯上躺了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都靜悄悄的,她才起身出了門,敲了兩下對門。
“出去!”周北競的聲音傳出來的很快,顯然也還沒有睡。
“你能不能幫我回家?”路千寧的臉緊貼著門,說話聲音特別小,怕引來人。
屋里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路千寧就又說,“你不想跟我做朋友,我也不想留在你家,我只想回家找我爺爺奶奶。”
“少在這里撒謊騙人。”周北競根本不信。
他之前偷聽到蘇麗娟和周啟山聊天,知道他們要找一個人來跟他做朋友,好掌控他。
奶奶不在,他必須要自己想辦法擺脫。
“我沒有騙你。”路千寧說,“你想辦法把我送回去,你看我還回不回來不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嗎?”
周北競沉默了好一會兒,起身過來開門,板著臉,“這張卡里有五千塊錢,足夠你回家的路費了,想讓我相信你你就自己走了再也不要回來!”
路千寧沒接,“我不知道怎么回家。”
她沒有身份證,一個人去買票肯定也買不到。
何況,出了這個別墅走好遠仍舊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她哪里回的去?
“你是怎么來的?”周北競問。
路千寧說,“坐飛機。”
“他們是怎么找到你的?”
“不知道,我有一天放學回家,他們就已經在了,我爸媽讓我跟他們走,我不肯哭了一頓,被我媽打了一頓,強行被帶走了。”
路千寧還以為父母是被迫的。
可剛才聽到蘇麗娟那話她就知道了,爸媽把她賣掉了。
“上學?”周北競看她紅著眼眶不像騙人的,但又有點兒懷疑,“那把卡還我,你自己想辦法去吧。”
他把卡拿回來,‘砰’一下關了門。
路千寧是可憐,可他分辨不出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不能心軟,只能等到奶奶回來再說!
翌日一早,司機送周北競去上學,車上卻多了路千寧的身影。
她被迫換下來昨天的衣服,打扮的像個小公主,背著書包,就坐在他平時坐的位置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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