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初緩緩上前,抬手輕輕撫摸著獸魄光滑的表面,面露懷念。
“云寶,這棵樹跟你的關系很密切嗎?”司琛走到近處,因這棵樹極為外露的性格,他并未上手,只是揚起頭安靜地看著它的樹冠。
“嗯。”葉云初偏過頭,帶著笑意道,“這棵樹啊,嗯,她跟我記憶中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但她本來也總是變換著樣子,有時候是一條魚,有時候又是一只鳥,有時候是兔子斑馬,反正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是樹的樣子。”
變成魚,變成鳥,變成兔子斑馬……
司琛神色遲疑地掃過眼前這琥珀色的樹干及蔥蘢樹冠,有些想象不出來。
但他知道葉云初很喜歡這棵樹……
眉毛微微皺起,司琛手隨心動,伸手握住了葉云初自然垂下的手。
“嗯?怎么了嗎?”
葉云初抬頭不解。
“覺得你有點不開心。”司琛扣緊手,實話實說道,雖然葉云初看上去似乎很開心,但是不知為何,他仿佛能夠看清她眼底那潛藏下涌動的悲傷。
“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嗎?”
無聲扣緊樹干,葉云初低垂著頭,仿佛陷入糾結中般,沉默不言。
“你如果想說的話,可以告訴我,我一直在你身邊。”
十指相扣,司琛低下身子,看向葉云初的眼底,聲音輕柔。
“……嗯。”
如果是別人這樣看著自己,葉云初會有些許不自在,但司琛不是別人,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跟仆仆也不一樣。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裝了好多好多東西,或是夢想或是責任,但只有司琛,他的心底只有她一個人。
葉云初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
有時候她也有些慶幸,慶幸司琛對待自己的不一樣,而且她堅信,這份不一樣不會隨著時間流逝,往來人群交識而改變,她會永永遠遠是司琛心中的獨特。
同時,司琛對于她也是如此。
【喂,我還在這里。】
一道明顯鮮活些許的聲音打斷了葉云初微微張開的唇。
“……”
【但如果你要說的話,也可以將我忽視。】
“……”
環境歸于靜謐,沒有了科西亞的打攪,葉云初拉著司琛一起靠坐在大樹下,她目光幽幽看向遠處那隱隱露出一角的林木。
恍惚間,她似乎又看見了那個金紅色發絲的少年。
“……他叫阿科,是我當時為數不多的,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朋友,畢竟我們并沒有真正真心對待過對方。”
司琛扣住葉云初的肩膀,安撫地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壓了壓,他心疼她說這句話時迷茫的表情。
玩著司琛的手指,葉云初糾結地捏了捏他的指關節,緩緩道,“……其實最開始是我救了他,雖然我當時很小,但我很厲害的,我還有車,能跑很遠,能跑很快,他只是一個身披獸皮的獵人。他的族人當時在捕獵白焰獅虎,一切都很成功,但最后圍剿的時候,白焰獅虎狂暴,沖散了人群,他是倒霉蛋,正好處在白焰獅虎的正對面,便被當成儲備糧卷走了。”
說到這時,葉云初也不知道該如何感嘆他的運氣了。
“……我當時是在找如何回比藍星的辦法,也在那片林子中,于是他為了逃生便禍水東引,將白焰獅虎的矛頭轉向了我——”
“但當時你還是個小孩子。”
司琛聽不下去了,他緊張的攬住葉云初的肩膀,嚴肅的觀察著葉云初外露的皮膚,唯恐看到半點傷痕。
“我當時沒受傷哦,而且我還成功把他救下了。”
葉云初眉眼彎彎安撫地拍了拍司琛的手臂,極為自然道,“而且當時為了脫困嘛,情有可原。”
“才不是情有可原。”司琛執拗地握住葉云初的手,“你不會做這樣的事,無論發生了什么,你永遠不會把自己身上的災禍轉嫁到別人的身上。”
“那么信任我嗎?”
“嗯。”
“哈,”葉云初輕笑一聲,她定定看著司琛,肯定道,“司琛也不會這樣做的,我知道的。”
司琛深深看著她,仿佛要把她這個樣子牢牢烙在心底般,沉沉的嗯了一聲。
他會做到,在你的視野之內。
“……因為這個我們認識了,他后來知道我是小孩后,也向我道歉了,我沒有說原諒,這份原諒是后來補上的。”
司琛看著葉云初那突然幽深的雙眸,伸開雙臂將她攬進懷中。
“……我們偶爾會遇見,偶爾結伴,同行的還有科西亞,一只紅色眼睛的角兔,我們三個結伴在森林中也算幸運并沒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人不好的事。”葉云初將頭抵在司琛的肩膀上,聲線不穩,“但好運并不是總是會降臨到我們身上的。”
“……我們,遇到了并不好的事情,那一件事,太慘痛了,我失去了他,他在我面前,被人吞吃入腹——”
葉云初的聲音極為遲緩艱難,含糊,仿佛是盡力回憶般有些語序不通。
“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司琛打斷了她的話,將她攬緊,黑影流竄將她緊緊環繞包圍,遮蔽了這過盛的陽光及喧囂的風聲,耳邊,司琛一遍遍的安撫著她的情緒,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他也不想問那一天葉云初看見了什么,經歷了什么,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知什么時候,司琛的身形已經遠遠勝過葉云初,他現在可以完完整整的將她護在懷里,不會再像六年前那般無助。
手上的厚繭增長又被抹去,他已經不再是少時的小孩。
但懷中的小孩還是小孩,她還需要好多好多的愛。
【……嘿,小子,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但或許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護住她,我不能走了,但你可以,我知道她只是短暫的回來看我一眼,我護不住她,所以不要把她交到任何人的手中,哪怕至親也不可以,要讓她活在你的視線之內。】
這道聲音……
司琛收緊懷抱,懷中的人無知無覺并未對這個聲音做出任何反應,所以這道聲音是只說給他聽的嗎?
“司琛?”
葉云初揚起頭,眼眶紅紅的看向司琛,投來問詢,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他一下子抱的那般緊。
“沒事,只是我們該走了。”
未被黑影籠罩的外面,司琛聽見了他們的聲音,他握住葉云初的手,將她拉起,“走吧,他們來接我們了。”
“嗯,科西亞,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葉云初應聲后,側身看向身后的大樹,不舍開口。
【我暫時還不能走,你先走吧。好姑娘,不要不舍,我們會再次相見的,再下一次。】
“那好吧,科西亞,再見,我回頭還會來看你的。”
【嗯,再見。】
水霧再次彌漫湖面,科西亞樹影搖曳,灰褐色的表皮再次包裹住她琥珀色的樹干,如初見時那般,她緩緩收回藤橋。
“神明啊,我就知道,你還會再次降臨。”
呢喃般的祈求聲響起。
科西亞知道他們還是發現了她。
但好在,她遠遠透過水霧,看向那跪拜在地的金紅色長發的少年。
他們并沒有發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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