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陸君珩舉著火把沉沉站在洞外，一襲墨袍沾染了沉夜的寒冽，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顧祈安識趣的與宋北卿拉開些距離，拂了拂肩上的灰塵：“沒想到先尋到我們的是宸王殿下，外頭那些人都解決了嗎？”
他微微垂目拱手，說話時面無表情，眸底劃一抹沉色。
陸君珩一言不發，目光凝在宋北卿身上打量她的傷勢，望見她胸前一大片血跡，幾不可聞地蹙了下眉心。
“能動嗎？”他淡淡發問。
火光掩映下，他俊朗的面龐依舊冷漠，看不出任何擔憂和關心，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宋北卿看盡他臉上神色，心頭忽然升起一絲微弱的失落，不過也只是轉瞬即逝，微弱點了下頭，咬唇從地上爬起來。
她動作遲緩，每動一下胸腔里都像撕裂一般痛，雖然敷了草藥，可體內的毒到底沒完全清干凈。
顧祈安面露關懷：“宸王殿下，宋……王妃受了很重的傷，你最好過來扶她一把。”
陸君珩不為所動，沉默地站在原地。
宋北卿也沒指望他會扶自己，他能來這里找到她和顧祈安，她就已經足夠感激了。
“外面的那群人呢？”她撐著洞壁艱難移步過去，突然看見他右手拿著劍，劍尖沾了不少血，頓了頓問，“你把他們都殺光了？”
她確信陸君珩有這個實力。
陸君珩單手將劍收入鞘中，低聲回：“沒有。”
他轉過身子往前走，默認宋北卿會跟上。
“等等。”宋北卿叫住他，轉頭看向仍留在洞中的顧祈安，“顧公子，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堂堂國師，還要本王騎馬載他回去嗎？”陸君珩的聲音遠遠傳來，帶了十足的嘲諷。
此處荊棘太密，他將雪妖拴在不遠處的樹上，此刻已經翻身上了馬背。
顧祈安微微一笑：“三人共乘一匹馬確實不太妥，我就先留在這里吧，相信我的隨從也很快就會找來。”
“還是一起走吧。”宋北卿不怎么放心將他一人留下。
顧祈安搖頭，面容溫和：“既然王爺已經找來，就說明外面那群人已經被解決的差不多了，宋姑娘不必擔心我，若實在不放心就請出去告訴我的隨從一聲，我在這里。”
他一再堅持留下，宋北卿也不好再說什么：“好，我一定會告訴他們你的位置。”
她轉身朝陸君珩的方向走，步伐雖吃力，可他用劍將礙事的荊棘劈開一條路，倒也讓她省了不少力。
好不容易走過去，陸君珩冷著臉拉她上馬，頭也不回的沖出密林。
宋北卿因為顛簸一直咳嗽，凌亂的樹枝不停擦過頭皮和臉頰火辣辣的疼，她一只手扶著馬背，蹙眉抬起另一只受傷的手阻擋，效果卻甚微。
陸君珩側首看了一眼，不耐煩地解開外袍扔到她頭上：“受傷了還來騎什么馬？凈會給人添麻煩。”
宋北卿用他的袍子捂住臉，心里淌過暖意，倔強反駁：“誰規定受傷了就不能來騎馬？”
“只會嘴硬，本王看你是自己找死。”陸君珩涼涼嘲諷。
“我不止嘴硬，命更硬。”宋北卿勾了下唇，虛弱地閉上眼睛，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
長青一直在林外等著，看見陸君珩騎著馬出來，立刻跪地稟報：“王爺，刺殺王妃的那群人是死士，舌頭底下里藏了毒藥，被抓的瞬間全部服毒自盡了。”
宋北卿聽到這話，猛地睜開眼睛：“他們服了什么毒，讓我看看。”
長青猶豫片刻，從一個死士口中取了點東西呈到她面前。
宋北卿湊近聞了聞，眉眼疏冷：“這群人和潛伏在相府刺殺我爹的人是一伙兒的。”
陸君珩側目看她：“你怎么確定？”
“刺殺我爹的人也是服了這種毒自盡，下手狠絕，不給人審問的機會。”
如此便明了這群人是誰派來的，兇手怪宋北卿從中攪局，想要了她的命。
宋北卿后背生寒，兇手一直在暗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卻毫無察覺，陸君珩恐怕亦是如此。
她凝起眸子向他看去，發覺他臉色冷的厲害。
“去查京中誰動用了死士。”他啟唇吩咐，聲音平淡沉靜，細細聽去卻也能分辨其中寒冰一般的冷意。
長青跪地應是，不敢耽擱帶著幾名暗衛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宋北卿垂著眼皮，輕輕開口：“這個兇手底氣很足，幾次行兇卻不怕被發現，我們都被小看了呢。”
陸君珩抬眼掃她：“你是你，本王是本王，別混為一談。”
宋北卿扯著嘴角虛笑一聲：“我既然已經被牽扯進來了，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得派人好好保護我，也別想甩開我。”
陸君珩冷哼一聲：“你要是能讓你爹把一切都想起來，本王倒也勉為其難可以給你撥兩個貼身護衛。”
宋北卿暗笑一聲，捂著胸口閉上眼睛。
她若治好了宋丞相的腦子，陸君珩不把王府武功最好的暗衛分給她，她可不會善罷甘休。
“走吧，還要去跟顧公子的隨從說一聲。”
一聲顧公子讓陸君珩十分不爽：“你和那顧祈安孤男寡女在洞中都做了什么？”
宋北卿氣笑了：“你在擔心什么？我連命都差點保不住，還能有閑心給你扣綠帽子不成？”
陸君珩被她懟的沒話說，咳了兩聲掩飾尷尬：“本王是在提醒你記著自己的身份，顧祈安不是什么善茬，以后離他遠點。”
宋北卿淡淡嗯了一聲，也正有這個打算。
顧祈安看著風光霽月溫朗柔和，實則手下功夫了得，她給他號脈時就清楚知曉，他今日是刻意隱了身手，而且他眼底總有一片化不開的郁色，讓她不敢恭維。
……
血月之下，顧祈安獨自坐在洞口，慢條斯理地拆下宋北卿幫他固定手臂的布條和樹枝。
這等粗陋的治療，他自是看不上的，甚至有些嫌棄。
此刻的他全無虛弱之色，清朗的臉上也再無恭謙和溫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涼與清冷。
“宋家這個嫡女，還真是有點意思。”他自言自語，眸中流轉的是對萬物都不屑一顧的輕蔑。
黑暗中有個人影快速閃至他身邊，俯首跪地：“公子。”
“那群死侍都清理干凈了？”
“全部服毒自盡了，不會留下把柄的。”
顧祈安淡淡點頭：“給我換身干凈的衣服，臟死了。”
這些年他的潔癖越來越嚴重，看不得一點血污和泥垢，為了遷就宋北卿才忍到現在不發作。
跪在地上的人立馬給他系上干凈的披風：“公子，您受傷了，叫族中御醫過來看看吧。”
“一點小傷，用不著興師動眾。”
“公子，您為了一個女子至于設這么大的局嗎？我看她除了比普通女子冷靜果敢一點，沒什么特別之處。”
顧祈安眸色一陰：“我的卦象不會出錯，她是帝鳳之命，將來注定要坐上龍位的，我必須盡快將她從陸君珩身邊搶過來。”
本以為在洞中度過一夜，陸君珩休了她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算他不在意，皇后也絕不會容忍一個名聲受損的兒媳，可惜還是被攪和了。
“今日辦事不利的人全部殺了。”顧祈安垂著眼，輕描淡寫吐字。
全部殺了的意思是包括顧府幾十名家丁，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聽了吩咐來馬場尋人，不能靠近這片密林。
“是。”那人額頭杵著地面，不敢多說一句。
他只跟了顧祈安幾年，卻深知主子的狠辣無情，如果他再添口外之言，腦袋恐怕就得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