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庶子無敵 > 1060【天若有情天亦老】(八)
  出人意料的是,裴越眼中并無張狂之色,反而帶著幾分遺憾說道:“羅叔,局勢危急情非得已,還請見諒。”

  聽到“羅叔”這個稱呼,羅煥章忽地覺得有些傷感。

  在西境的時候,雖說他沾了裴越的光拿到一些功勞,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羅煥章此生從來不貪圖權勢,也不稀罕高官厚祿。之所以會對裴越這個晚輩格外親近,而且屢次站出來為他撐腰,只不過是放不下當年的那些人和事。

  他看著距離自己咽喉不到半尺的槍尖,緩緩道:“越哥兒,你這樣做是對的。”

  這句話讓周遭的親衛茫然不解。

  裴越卻會意地道:“克敵之前說,他可以先行趕來跟羅叔分說清楚,或者替我通傳求見,這樣能避免雙方刀兵相見。我并非信不過他,而是深知羅叔既然決意起兵,根本不會被他的三言兩語動搖心志,更不可能給我一個見面說話的機會。”

  羅煥章抬手一揮,所有親衛雖然滿面擔憂,仍舊朝外退去,帥臺之上便只剩下兩人。

  他壓低聲音說道:“我不想殺你,所以不能見你。”

  裴越黯然地望著面前這位昂藏漢子,他從這句話里聽出深沉的關切。

  羅煥章是為了替裴貞和死于朝爭的西軍將士報仇,沈默云則是因為獨子遇害而走上那條路,但他們都選擇了盡量與裴越割裂的方式,哪怕到了刺刀見紅之時也不愿他牽扯進來。

  裴越深吸一口氣,話鋒一轉問道:“羅叔去過靈州境內那座湖心島嗎?”

  羅煥章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幽幽道:“不曾去過。國公爺過世的時候,我跪在墓前嚎啕大哭,卻沒有想過里面躺著的人不是他。除了伱先生之外,國公爺沒有將計劃告訴任何人。我知道,他是要與過往徹底割裂,希望借此護住我們這些屬下的前程。”

  裴越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在那座湖心島上見到裴貞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席先生對裴貞的崇敬之意,甚至因為當初在綠柳莊中聽過太多次先生對裴貞的推崇和稱贊,反而有些不太篤定的懷疑。

  這世上真有如此大公無私之人?

  后來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較為淺薄,裴貞的確當得起完人的稱贊。既然他選擇假死脫身,肯定不會藕斷絲連,而是要將自身的過往斬得干干凈凈。

  裴越嘆道:“羅叔,我沒有資格論斷你所作所為的是與非,可是這一仗注定會敗。”

  羅煥章迎著他的注視說道:“越哥兒,即便你立刻殺死我,京都依然會被攻破,而且你麾下這些珍貴的精騎也很難離開。你帶著他們離開吧,盡快去南邊,我知道你在那里有些后手。”

  裴越微微搖頭,誠懇地道:“王平章和劉質必敗無疑。羅叔,我知道你不畏生死,可是克敵怎么辦?定軍侯府的親眷怎么辦?現在讓南營收手,我……我一定會保下他們的命。”

  羅煥章看了一眼遠處筆直肅立的羅克敵,然后收回目光停留在裴越的面龐上,輕聲感慨道:“你竟然能讓克敵這孩子改弦更張,想必是拿出國公爺交給你的帥印吧?當年在虎城的時候,那顆印對于我們這些人來說比圣旨還管用。國公爺假死之后,劉錚為了顯示君王的寬仁和愛才,特地派人傳旨允許那顆帥印陪葬。”

  裴越撤回長槍,從懷中取出一顆巴掌大的印信,上前兩步交到羅煥章的手中。

  羅煥章摩挲著印信,虎目之中泛起淚花,緩緩道:“國公爺不該落到這個下場。”

  裴越默然不語。

  羅煥章輕吸一口氣,抬頭問道:“既然你有這樣的信物,為何不直接拿出來讓我撤軍?”

  裴越輕聲道:“羅叔,我知道你邁出這一步下了多大的決心,一顆帥印其實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當然,這個并不重要,我想說的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當年那些恩怨確實令人無法忘卻,可如果定國公不愿意的話,那個時候沒有人能逼迫他離開。”

  他直視著羅煥章的雙眼,誠懇地道:“羅叔,這世上有些事確實比生死更重要,可如果事不可為,那么就得讓應該活著的人活下來,而不是將他們送進死地。不僅是克敵和你府上的親眷,也包括南營和守備師的將士。”

  羅煥章皺眉道:“事不可為?”

  裴越看了一眼明亮的天色,一字字道:“最多三個時辰,大局便能見分曉,到那個時候再收手于事無補。”

  夏風吹拂大地,周遭一片死寂。

  羅煥章沉思許久,終于緩緩低下了頭。

  他自嘲地笑道:“原來如此。”

  ……

  西城。

  大軍陣前,王平章袖手望著遠處的戰局,劉質站在他身邊略顯焦躁,周遭則是數量眾多神情冷肅的剽悍親衛。

  忽然聽得城內響起一陣興奮的呼喊聲,沒多久便見一身戎裝的長興侯曲江快馬趕來,滿面喜色道:“六殿下,國公爺,龍山衛已經攻破內城門,蕭瑾的部下開始后撤,我方大軍可以入城!”

  劉質大力拊掌道:“好!”

  西城陷落之后,那便是將固若金湯的京都撕開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東城和南城也守不住。雖說為了撬開這道裂縫,王平章壓箱底的虎豹營和龍山衛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可是只要達成既定目標,這些犧牲便能接受。

  然而王平章卻依舊面無表情,微微側耳似在傾聽。

  劉質不解地喊道:“魏國公?”

  話音未落,數騎從南面飛奔而至,匆忙下馬之后大步來到王平章面前單膝跪下,驚慌地說道:“啟稟國公,南營方才發出停止攻城的號令!”

  劉質和曲江瞬間呆滯,后者更是沖上前怒斥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那游騎惶然道:“小人起初聽到鳴金之聲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趕過去查看后確認南營已經停止攻城,只在城下列陣圍困。”

  劉質慌亂地道:“羅煥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說攻城戰太過慘烈,羅煥章想要保存實力也不是不可能,退一萬步說他就算不想損耗太多的兵力,也應該提前來征詢自己和王平章的意見,怎能擅自做主?

  最關鍵的是,他為何要莫名其妙地改變作戰方略?

  劉質感覺到寒意瞬間侵襲全身,一股強烈的恐懼籠罩心頭。

  曲江臉色鐵青,眼看著勝利的天平在朝己方傾斜,卻有人突然背叛,這不僅僅會影響軍心士氣,更有可能干系到最后的結果。

  “莫慌,莫亂。”王平章壓下心中的躁意,語調沉穩地道:“你們不要忘了,我們這次能否成功,關鍵不在于登城之戰,這個時候被南營的變故吸引注意力會顯得格外愚蠢。”

  劉質仿佛這時才回過神來,胸膛起伏不定地道:“魏國公,如果這個時候往南撤走,那邊還有人接應,若是進城——”

  王平章陡然轉頭,老眼中光芒凌厲,緩緩道:“莫非殿下信不過自己的母后?”

  劉質眼神遲疑不定,他再度看向遠處不斷涌入西城門的軍卒,片刻后咬牙道:“本王自然相信!”

  “既然相信,就應該堅持到底。”王平章淡然接話,而后又道:“老臣相信皇后娘娘必然會得手,只要陛下駕崩,那么都中那些人自然就會知道該怎么做。”

  “好,一切全聽魏國公安排!”劉質眼中涌現瘋狂的色彩。

  王平章微微頷首,隨即沉聲道:“入城,叩宮闕。”

  曲江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厲聲道:“遵令!”

  ……

  京都以北七八里處,山林之內。

  無數精銳甲士枕戈待旦,秦賢與一位陌生武將并肩而立,平靜地望著遠處繞山而過的官道。

  將時間前推一個多時辰,在王九玄和談晟帶領驍騎衛從此處經過前往北面之后,沒過多久這支軍隊便來到山中。

  然后安靜地等待著,猶如靜候獵物的猛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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