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還好些，馮駢不常叫人給皇后遞消息，可從一兩年前開始，大約，就是姓顧的那小子中了二甲，開始入朝為官以后，馮駢那邊的消息，隔三差五便會遞來一次。
這個小內侍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到棲梧宮來了。
說來也奇怪，后宮里人人都說靳皇后狠戾無比，說宮里頭那些娘娘們，在靳皇后跟前都不敢抬頭，可小內侍卻覺得靳皇后并不壞，她好像對什么都漫不經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就連這會兒說起圣上來，她口中的語氣，也帶著絲絲笑意，好像皇帝的做法，早在她預料之中一樣，她并不驚訝。
小內侍沒敢抬頭，也沒敢吱聲，大總管交代過，來了棲梧宮，便管好自己的眼睛嘴巴，少說少看，多想多做。
靳皇后輕笑了一聲，從掌事宮女手上接過一盞茶，輕抿了幾口，懶洋洋地道，“這樣也好，圣上既然有這份慈父心，我這個皇后，總得幫一幫圣上。
娥眉，你去一趟大皇子府，替我瞧瞧大皇子妃，再和她說一說那個外室的安排。順帶，帶個太醫過去，給那女人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沒有。”
靳皇后話音一頓，復又笑起來，意有所指一般道，“那可是大皇子膝下唯一的男丁了，可得好好保住才行。”
她原先還以為皇帝多少能有幾分清醒，可現在看來，皇帝早就老糊涂了，他居然揣著讓大皇子那個外室子充做嫡子的打算，這樣的糊涂事兒，也只有如今的皇帝才能做得出來了。
他就算想保全皇室的名聲，也萬萬不該用這樣的法子。
大皇子那樣執拗的性子，往后再見到那個孩子，心里頭想起的恐怕是自己被算計得斷了子孫根這件事兒，那孩子不僅不會是大皇子的遮羞布，反倒還會成為他心底的一根刺。
說來可笑，皇帝一心想做個一碗水端平的慈父，可他對那幾個兒子的了解，居然還沒有靳皇后來得多些。
他以為留下那個孩子，是給大皇子一塊遮羞布，也是給皇室一塊遮羞布，其實不然，這只會讓大皇子更記恨二皇子，也只會讓二皇子更加洋洋自得。
這兩個蠢貨，遲早要敗在對方手上。
嗯，這倆人要是沒了，剩下那幾個，也撐不了多久，她早就看出來了，皇帝這幾個兒子，壓根沒一個靠譜的，大齊江山要是真交給皇帝這幾個兒子了，那高祖皇帝估計得氣得從墳里跳出來破口大罵吧？
可惜，皇帝自己看不透這些。或者說，在他心底，他的血脈傳承，遠遠勝過大齊江山。
他到死都要牢牢占住皇位，這個皇位，在他心底，只有他的兒子能繼承。
皇帝早就老糊涂了，還好，她不糊涂。還好她從前些年開始，便著手給自己和靳家找了后路。
靳皇后笑夠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叫人給那小內侍一袋金葉子，這才打發他下去。
“娘娘，”靳嬤嬤自外頭進來，朝正在窗邊給那盆繡球修葉子的靳皇后行了個福禮。
殿內的宮人內侍也不等靳皇后吩咐，齊刷刷屈了屈膝，這便退了出去。
靳皇后捏著把小巧的花剪，又剪下一支多余的枝葉來，靳嬤嬤往前兩步，替她接過那支多余的枝葉，聲音落低，
“娘娘，是夫人讓人遞了信兒來，今兒個，世子妃和李家那位趙夫人碰上面了，還有那位李四娘子也在，世子妃說，這兩位，都是聰明人。”
“嗯，趙夫人一直都聰明。那個李家四娘子，既然是在她跟前長大的，想來也不會差。”靳皇后想到之前在李太妃那兒瞧見的那個一臉恬靜的小娘子，唇角忍不住勾出絲絲笑意。
靳嬤嬤見她笑了，便也跟著笑起來，順勢往后，接著把李若被王六娘子挑釁那些事兒一一說了一遍。
靳皇后聽完，唇邊笑意越發擴大幾分，連帶著，也扯出絲絲嘲諷，“王家站的太高了些，也是時候該往下摔一摔了。”
那位王六娘子，自詡聰明，實則不然。
她若是當真聰明，今兒個，就不該出現在金明池文會上。她看不起清平郡主，覺得清平郡主蠢鈍，卻又指望著清平郡主的計謀能夠得逞，指望能靠清平郡主的手收拾李若，好給自己出氣。
她難道以為，沒人能看透她的心思嗎？
靳嬤嬤笑了笑，“都說王六娘子是王家傾力培養的，那算命打卦的還說，她是天生的鳳命。”
天生鳳命？靳皇后琢磨著著四個字，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王家想走我靳家的路子？也是稀奇了，他們王家不是自詡是百年傳承的世家大族，一向看不上我們彭城伯府？這會子，怎么反倒是惦記上了這所謂的皇后之位？”
“娘娘此言差矣，這世家大族，誰不想更進一步？”靳嬤嬤答得極快，她和皇后之間，一向不是普通的主仆關系。
靳嬤嬤是靳皇后的奶嬤嬤，她是家生子，祖祖輩輩都在靳家伺候，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靳嬤嬤那家就被賜了主姓，這對靳嬤嬤一家來說，是一種恩賜。
所以，她掏心掏肺的對靳皇后好，靳皇后進宮以后，她幫靳皇后掃清了不少障礙，靳嬤嬤不在乎手頭上沾了多少人命，她只想要靳皇后過得好。
同樣的，靳皇后也十分信任靳嬤嬤。
她并沒有覺得靳嬤嬤這話是冒犯，只挑了挑眉，問道，“王家和哪位皇子走得近？”
靳嬤嬤彎了彎腰，“王家那位號稱要居廟堂之遠的四爺，和幾位皇子都走得很近，尋常辦什么文會，必定會請幾位皇子當座上賓。其中，他和六皇子關系最好。”
六皇子母妃早逝，他擅讀書，也只擅讀書，這些年，他一直在翰林院修史，朝堂上那些爭執，基本都沒有他的身影。
王家這是看中了六皇子，還是拿六皇子做幌子？想廣撒網？靳皇后瞇著眼，片刻后，吩咐道，“這事兒，說給嫂嫂聽一聽，小二那孩子不是和那位世子爺走得很近？讓他透給那位世子爺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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