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二爺一個高興，又接連喝了好幾杯，到最后，他是被自家小廝抬出春滿樓的，臨走時還不肯松開陳集的手，兩眼淚汪汪地凝視著陳集，仿佛在看什么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世子爺，您可真是好人！從今往后，你就是我靳大川的好兄弟！”
陳集反握住靳二爺的手，醉眼迷離的鳳眸里透出一抹不易覺察的精光，“大川兄見外了，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多言！”
靳二爺感動得一塌糊涂，這會兒便立時下定了決心往后，陳集的事兒，就是他靳大川的事兒！這個兄弟，他交定了！
這邊兩人依依不舍地告別完，那邊樓上雅間里，目睹了這一切的寧六只覺得心里頭有些發燙，他方才都聽人說了，那靳家二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夯貨，還沒自己聰明呢！
這樣的人，燕王世子都肯和他做朋友，還親自送他上馬車，可見那位世子爺是個極好的，半點兒不像這上京城里其他世家子弟一樣整日里用鼻孔看人，這樣的人，才是自己該結交的！
寧六越想越心熱，一把拽過自個兒小廝來，吩咐道，“明兒你去打聽打聽，看看世子爺喜歡什么。”
今兒個世子爺還特意給他讓了雅間呢，他怎么能不表示表示？
月明星稀時，顧家正是一片烏漆嘛黑之景。
月光照在顧府那些早已經衰敗的花草之上，無端端顯出幾分陰森之感。
碧煙坐在窗邊小榻上，兩手揪著帕子，從這兒往黑漆漆的院子里看出去，外頭寂靜無聲，碧煙那顆心卻是七上八下，活像揣了一窩兔子。
大爺白日里回來，在家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又是打又是砸，連帶著夫人和大娘子都沒能討到半分好處......碧煙想想大爺那副仿若要吃人的樣子，身子忍不住抖了個激靈。
大爺這段日子脾氣越發古怪了，就算是她，都越發不敢往前湊。
夫人和大娘子就是兩個蠢貨慫包，除了會打罵下人之外，再沒旁的作用，在大爺跟前，她倆一棍子也打不出個悶屁，大爺脾氣一上來，夫人除了哭還是哭，大娘子便只會張著嘴哇哇亂叫，回回那正院上房里都像見了鬼似的，夫人的哭聲伴著大娘子的尖叫，再加上大爺時不時的厲聲訓斥，光是聽著都叫人怕極了。
這個家里頭，光景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大廚房那頭竟連好點兒的肉都沒了，什么山珍海味那就是夢里頭才能有。
端上來的菜清湯寡水，連點兒油腥味都沒有，隔個四五天才吃上一次肉也就罷了，那肉還肥膩的要死，都沒等上桌兒呢，就凝成油花兒去了，那玩意兒，拿去喂豬還差不多！
還好她有從前大奶奶......不對，這會兒應該叫李四娘子了，還好她有李四娘子給的那些銀子傍身，閑暇里嘴饞了，還能打發人到外頭買點兒吃食進來，這日子過得也還算舒坦。
這府里其他人可就沒有這么好的運道了，就說杜姨娘那賤蹄子，從前多囂張啊，看人連眼睛都不帶正的，回回都在大爺跟前撒嬌賣癡，就連先頭大奶奶也沒少在那賤蹄子手上吃虧。
好在是老天有眼，叫那賤人遭了報應。前幾日她從桐花院路過，在門口遠遠的瞥了一眼，杜姨娘那賤人被小丫頭攙著在院子里曬太陽。
要不是認出那個小丫頭來，碧煙怎么都不敢相信，那蒼老如五十歲老嫗一般的女人居然是從前嬌滴滴杜姨娘！
大爺如今都不往桐花院去了，偶爾興致上來，也只會來自己這兒歇息，姓杜的賤人背了個謀害當家主母的名頭，現在便和那過街老鼠差不多了。別說旁人，就連大爺，現在都不肯給她什么好臉色。
她聽說大廚房送到桐花院的飯菜都是餿的！
現在沒了大爺給她撐腰，這顧家上下，誰還把她一個壞了名聲的姨娘放在眼底？
想到杜姨娘的慘狀，碧煙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爺面冷心更冷，嘴上說得好聽，可真遇到事兒了，大爺必定會先保全他自個兒，至于她們這些姨娘，大爺怕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哎，自己怎么就昏了頭，怎么就非要留在這府里頭做這勞什子的姨娘呢？碧煙咬了咬下唇，現在，她是想跑也跑不了，每日里只能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來應付顧遂遠，生怕惹了他的不快。
她聽說大爺今日在王四爺那里吃了癟，也不知道，一會兒回來，大爺這氣能不能消了......要是消了還好，要是消不了，今兒晚上，誰都別想消停睡一覺！
“姨娘，”小丫鬟匆匆進來，喘著粗氣兒道，“姨娘，大爺回來了，剛進大門呢！瞧著，像是脾氣還沒消呢，清輝都被踹了一個窩心腳！半天沒爬起來！”
“我就知道......”碧煙揪緊了手上的帕子，“等我想想，我想想......對，你快，去前頭攔著，大爺若是要來，你就說我病了，昨兒個夫人不是罰我在正院里跪了半個時辰嗎？你就說我吹了風，這會子躺著不能動，怕傳給大爺，請他今兒就別過來了。”
小丫頭領了吩咐，急急奔出去攔人。
碧煙連忙脫了外裳躺去床上，又命人拿了粉盒來，把整張臉鋪得雪白，這才閉上眼睛假寐。
顧遂遠人已經到了碧煙院子門口，聽小丫頭說碧煙病了，原本便蹙著的眉心更是添了幾分惱意，“病了？”
“是......姨娘昨兒被夫人罰跪完以后，回來就不大舒服，今兒白日里也沒出屋子，連大廚房送來的飯菜都沒吃！”小丫頭抖著身子，戰戰兢兢回了話。
她這也不算撒謊，碧煙姨娘從來都不吃大廚房送來的飯菜，用姨娘的話來說，那飯菜連泔水都不如，哪里是給人吃的！
顧遂遠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他的好阿娘，可真是會折騰人！這府上除了碧煙的院子還算規整的有幾分樣子，其余的地方，他多看一眼都嫌臟！
他原本就因為在王家挨了一頓排揎，憋了一肚子火，沒成想回府了也不得安生！再一想到自己阿娘盡給自己幫倒忙，顧遂遠心底這口火氣，便怎么都壓不住了。
他也顧不上搭理這小丫頭，轉身提腳就往劉夫人的上院沖。
他倒是要問問他的好阿娘，問問她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非得把這個家作散了，她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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