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玉應了一聲，又領了幾句吩咐，這才搓著手興奮非常的出去了。
李若深吸了口氣，自己抓了個迎枕墊在腰后，轉頭瞧著窗外的夜色出神。
金枝捧了茶遞過去，“您歇下之前，章家老夫人叫人送了些茶點過來，他們家那個長房孫媳身邊的大丫鬟，還和茉莉講了會子話。套的都是四娘子的事兒。
茉莉是個傻的，她就把顧家上下罵了一頓，那個大丫鬟聽得臉都白了，急急問她，怎么敢這么說主子？茉莉就說，他們待四娘子不好，所以她也不說他們的好話。”
李若抿了口茶水，垂眸看著茶盞中浮沉的茶葉，片刻后，才輕笑道，“明兒這樁事成了。”
白日里，她和章家人見了一面，那一家子都是極守規矩的人，一切唯那位章家老夫人的命是從。
那個長孫媳婦身邊的大丫鬟來探話，必定也是那位老夫人點了頭的。
看來，章家對于章首輔告老還鄉這事兒，也不是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灑脫啊。
金枝不懂朝堂上這些彎彎繞繞，聞言只道，“能成便好，這是老天爺都幫著娘子呢。”
李若低頭啄了口茶水，兩只眼睛亮瑩瑩的，章首輔是被迫致仕告老，章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皇帝要抬舉自己人上位，章家別無他法，又不肯屈居人下，所以只得選擇返鄉。
但章家既然在朝中經營多年，也不可能甘心悶聲吃了這個虧。臨走之前，章家必定想攪一攪上京的渾水。
顧遂遠，便是章家找到的突破口。
皇帝千挑萬選想要抬舉的人，卻是個連內宅都不能安穩的貨色，這樣一來，朝中大臣多多少少也會有些閑言碎語傳出來，章家，是想利用自己，給顧遂遠下絆子呢。
不過，自己也想利用章家，徹底甩脫顧家這個爛泥坑，從某個程度上來看，他們雙方都不虧。
李若眼簾微垂，這事兒，最大的得利者，既不是章家，也不是自己，反倒是那位明面上從未顯露過的燕王世子爺！
這么一想，這人的心機之深，叫李若不得不驚嘆。
“娘子。”金枝見她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她伸手探了探李若的額間，擔憂道，“可是不舒坦了？”
“沒有。就是想起些事兒來。”李若緩緩吐了口氣，“這幾天，顧家那幾處商鋪怎么樣了？”
“生意都一落千丈。”金枝言簡意賅，“早上綠玉她弟來了一趟，正說起這事兒呢，說是，顧家從南北貨行拿了不少人身燕窩回去，貨行的伙計上門要兩個月前的欠款，被張嬤嬤給打發了出來，說是，讓他們去鋪子里收賬。
你說，這鋪子里，都是經營的流水，哪兒來那么多現銀？”
“幾處鋪子的掌柜都快哭了，有人求到劉夫人跟前去，劉夫人卻說，鋪子里怎么可能沒有銀子？不過幾筆欠款，怎么可能拿不出來！
又說那些掌柜們是不是貪了她的銀子，給一位老掌柜氣得夠嗆，當天便辭了差使，領著家里人跑了。”
金枝說到這兒，眉梢都跟著飛舞起來，“您聽聽，這叫什么話？她那意思，那鋪子落在那兒，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日進斗金了！到她要用銀子了，甭管多少，這鋪子都能變出成百上千的銀子來，否則，就是人家貪了她的賬！”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兒！
那位劉夫人，真是糊涂到家了。
“她一向如此。”李若笑起來，劉夫人要是能明事理，倒還是稀奇事兒了。
從前，她豬油蒙了心，爛了鼻子瞎了眼睛，看顧遂遠哪哪兒都好，連帶著，看這位四六不著的劉夫人，也是哪哪兒都好。
她那會兒總覺得劉夫人一人拉扯顧遂遠長大辛苦不已，所以，后頭面對劉夫人的磋磨還有那些難聽的話，她總是默默忍著。
她把內宅里這些污糟事兒全都瞞了下來，無論劉夫人說出多難聽的話來刺她的耳，她也只是一個人把苦果往心里吞。
那會兒，李若滿心滿眼都只有顧遂遠一人，她知道他幼時家貧，知道他吃過許多苦楚，她心疼他的遭遇，不想叫他為了這些小事兒操心。
所以，劉夫人當年干出的蠢事，她全都瞞了下來，還替她收拾殘局，維持著劉夫人面上的光鮮。
現在想想，她這份貼心，在劉夫人眼底恐怕都是懦弱不堪！
至于顧遂遠，他眼底只有他的前途，只有他那知書達理的表妹，他瞧不見自己為那個家做了什么，他看見的，只有一個和諧無比的內宅。
這回，也該讓顧遂遠好好看看，他那位口口聲聲詩書傳家的阿娘，究竟有多么不堪。
顧遂遠去了碧煙屋里，這會子已經傳了兩道水了，桐花院里得知消息的杜姨娘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揪著帕子來回轉了好幾圈，一顆心照舊七上八下，沒個安穩的時候。
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從前，表哥對她一直都是青睞有加，連姨母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要不是她娘家人貪心不足蛇吞象，這會兒，她怎么會落到這種地步？
碧煙那賤蹄子一朝得勢，往后，必定要踩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不行，她可不能叫那小蹄子稱心！
表哥今兒不給自己好臉，大約是在氣自己說了那李氏的不是，雖說她恨李氏恨得要死，但既然表哥不肯寫休書，她又何苦觸表哥的逆鱗？
還有碧煙個賤蹄子，不就是說了兩句中立的話，所以才騙得表哥去她屋里頭歇下，這才一個時辰，就叫了兩回水，真是個淫婦......
不對，這會兒不是想拿賤蹄子的時候，她得先把表哥的心哄回來。
表哥不想休妻，她也能理解，畢竟，這會兒顧家還得靠著李家提攜，朝堂上的事兒，她這雙眼睛看得清楚得很。
再一個，那李氏多少也有些銀子，雖然表哥定然看不上那兩筆阿堵物，但這個世道上，辦什么不要銀錢？
表哥也是為了前途著想，所以才不得不忍受李氏那個喪母長女......
哎，她剛才，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沒看出表哥的難處來？
不過，這會兒也不算晚，只要她能哄著李氏回府，表哥必定會記得她的好，到時候，她就不信收拾不了碧煙那個賤蹄子！
杜姨娘深吸了口氣，表哥這會兒正氣著她，她要是直接和表哥說想一道去相國寺，表哥肯定不能同意。所以，她得偷偷去，先把李氏搞定，這樣，表哥就不會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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