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楊柳淀是難得的人多。

  一身黑衣的蔡福領著七八個好手,借著夜色把巷子送上了大車,一張大車上就放一個箱子,一群人爬上爬下,又拿了糞土蓋在上頭做遮掩,瞧著幾只箱子盡數遮掩住,蔡福才拍拍最前頭駕車那人,“去吧,記得小心些。”

  “誒,蔡兄放心。”那人趕緊應了一句,一臉諂媚地笑,順帶塞過去一兩銀子,“就是辛苦蔡兄了,改明兒家去,咱們喝一杯!”

  蔡福有心推拒,但那人說什么都不肯收回去,他為難了一瞬,四下瞄了一圈,見無人注意,便抖著手地把銀子揣進懷里,又嘀咕道,“有空再說吧。”

  待打發走了那人,目送著幾張大車慢慢走進另一頭的山林之中,蔡福轉過身招呼著自己手下的人準備把這地方留下的痕跡都弄一弄。

  曾老黑拖著跟一人手臂粗的木棍,從這頭劃拉到那頭,把地上攪得一團糟,他抬眼瞄著方才那幾人離開的方向,眼底有些不樂意,“憑什么他們不留下做這些?體面倒是都叫他們得了,這種累死累活的,倒是都給咱們來干。”

  他后頭跟著兩三個衣裳襤褸的漢子,這會兒皆是一臉不高興,但礙于蔡福也在前頭跟著干,他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心底的不滿卻怎么都壓不住。

  “將軍不放心。有些事,還得咱們自己人處理才好。”蔡福低著頭,一手拎著半截樹枝,一手摩挲著懷里的一兩銀子。

  老娘的藥錢已經拖了七八個月了,醫館那邊催了好幾次,前幾天還來下了最后通牒,說是若這兩日里補不上,往后就不給他們家看了。

  那醫館是方圓幾十里地出了名的老好人,各家拖欠些藥錢,他們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若是他家都不肯接手,旁人家就更不肯了。可是老娘那病,就得靠藥吊著命,藥指定不能停.......

  蔡福腦袋越發往下低了幾分,只當覺察不到曾老黑幾個的不滿,自己埋頭劃拉著地上的車轅痕跡。

  “咱們是什么人?他們是什么人?在別的地界,他們不服侍我們都是我們客氣了,如今可倒好,要叫咱們給人低聲下氣的說話。”曾老黑越說越來氣,尤其瞧見蔡福那副垂頭不語的樣子,這心底的火氣是一陣接一陣往上冒。

  “就是,那人回回看見咱們,眼底都是看不起!要是沒咱們,他們哪里來的好日子過,真他娘的該死,一群沒良心的貨色。咱們吃不飽穿不暖,還得提刀上戰場,他們可倒好,往后頭一縮脖子,什么好事兒都占了!真他娘的操蛋。”

  于柱子見有人開了頭,便也跟著說了起來,順帶還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睛卻是盯著方才幾輛大車離開的方向不放,“那些東西,咱們自個兒拿去賣了,也能賣不少,還不用和這群狗眼看人低的說話。將軍真是糊涂.......”

  “柱子!”蔡福抬起頭呵斥一聲,于柱子被他那狼一樣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人不自覺往后退了好幾步,到底還是訕訕住了嘴。

  曾老黑嘴角一撇,“老蔡,你和柱子生氣做什么?他說的不是實話?哪句話有錯了?將軍這事兒辦的就是不該,就是糊涂!”

  將軍若是不糊涂,怎么會和姓楊的聯手?

  那姓楊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曾老黑!”蔡福抬頭望過去,眼底壓抑著抹不去的怒意,“你老子娘摔斷了腿,都是將軍拿了銀子出來墊付的藥錢,后頭這幾年,你家沒肉沒飯,哪年不是將軍送過去?你一家老小,吃了多少將軍的東西,如今你說這種話,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曾老黑把臉一橫,“是,將軍是幫了我不少,也不止我,咱們軍所里多少人都得過將軍的幫助,大家都知道將軍是個好人。我也沒說過將軍不好,我是說將軍糊涂!將軍難道不糊涂嗎?那姓楊的是個扒皮,滿幽州,誰還能不知道?連燕王他都不放在眼底,更何況將軍了。”

  和這種人合作,將軍能落得什么好?況且姓楊的哪次不干些欺男霸女的惡心事兒?就說他們楊家有多少東西都是從百姓家里頭搜刮來的,和這種人合作,這不是糊涂了又是什么?

  曾老黑想不明白,郭將軍那么好一個人,怎么會和這姓楊的糾纏在一起?

  這事兒,曾老黑這幾天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

  “將軍是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我們!”蔡福腦袋上兩股青筋突突直跳,他盯著曾老黑,目光恨不得把曾老黑戳出一個洞來。

  誰都可以說郭將軍的不是,可他們不能!

  這些年若不是將軍私下多加照應,他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這話可不單單是說說而已的。

  將軍對他們多有照拂,僅憑這點,這話,就不該從曾老黑嘴里說出來。

  將軍若是聽了該有多難受?

  蔡福氣得滿臉通紅,口鼻里一陣接著一陣往外冒出白氣,倒是比自己被人誤解要更生氣些。

  曾老黑心底也有點兒心虛,但嘴上卻不肯認輸,“便是為了我們,那些東西我們自己賣不成?非要走他姓楊的黑道,到頭來,還得分那姓楊的一部分,咱們是又出東西,又出人,又出力,他倒好,嘴巴一張就有銀子拿,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將軍就是糊涂!”

  “曾老黑!你別太過分了!”蔡福扔了手頭的東西上前,一把拽住曾老黑的衣領子。

  “怎么?我說句實話而已,還不讓說了?你當只有我這么想?你問問兄弟們,你問問軍所里其他人,要是知道將軍和姓楊的合作,誰能高興?誰能不覺得將軍糊涂?你去問問!”曾老黑梗直了脖子,一張黑臉上滿是惱意。

  他不如蔡福個子高,但勝在力氣夠大,手上一使勁兒,便把拽著自己衣領的蔡福往后推了個踉蹌,眼瞧著蔡福半跪在地上,衣裳都被弄臟了,邊兒上幾個人到底不忍,趕緊地要去扶。

  蔡福卻甩開他們的手,白著一張臉就這么半跪著,“你們當真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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