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陳慕再次齜牙咧嘴、張牙舞爪起來，惡狠狠地瞪了陸潛一眼，如同刺猬全面防御一般。
陸潛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釋放友好信號，沒有再繼續刺激陳慕，話鋒一轉，就回到了專業工作上。
氣氛，轉彎得有些快有些猛——
前一秒，在爭辯；下一秒，回憶過去；但轉眼，又回到工作上。
一陣操作猛如虎，堪比賽車漂移，眼花繚亂的操作完全讓人跟不上進度，然后就被陸潛拖入他的節奏里。
就連屈雨時都深深陷入陸潛的話語之中，更何況是陳慕呢？
“剛剛的構思，我知道非常非常困難，我們需要打破物理規律，通過電腦特效拍攝，這是最佳方式。”
“電腦特效，我們會用，也肯定需要用，但在片場的拍攝，還是需要盡可能制造出效果，我需要的是真實，一種稍稍脫離現實卻又不至于荒謬依舊能夠說服觀眾的真實。”
“同時，我還需要的是絢爛，既然他們要娛樂至死，我們就給他們娛樂至死，將所有打斗和生死都演變成為一朵花，制造出目眩神迷的效果，走向另外一個極端。”
他們到底在討論什么呢？
“死侍”的開篇，陸潛決定采用倒敘手續，一開始就是死侍追殺阿賈的打斗場面，以精彩絕倫的一個小高潮奠定電影的基調。
在這場打斗場面里，一來不能太恢弘，否則可能搶走大決戰的風采；二來不能太無聊，否則無法吸引觀眾矚目。
所以，洪元和根據陸潛的要求，設計了一系列打斗。
其中，陸潛希望將“打破第四墻”的概念貫穿始終，也就是讓觀眾從第一幕開始，就成為電影的一部分——
死侍，從頭到尾都會和觀眾直接展開交談。
在第一幕里，陸潛就構想了這樣一組鏡頭，攝像機跟隨著死侍一路輾轉騰挪，卻在死侍即將沖向爆炸的時候，將攝像機快速拉回來。
分解動作也就是：
攝像機如同悠悠球一般，投擲出去，停頓，回轉回來，然后模擬出回旋鏢的軌跡，繞過死侍和爆炸發生的場景，切入另外一個清晰視角，最后跟隨爆炸的氣浪沖擊出去，就好像攝像機也被掀翻一般。
同時，死侍對著攝像機鏡頭大喊，“你怎么能夠臨陣逃脫？”
制造出一種大熒幕前的觀眾臨陣逃脫的效果，進一步將觀眾拖入大熒幕內，成為整部電影的一部分。
如此一來，整個鏡頭的運行軌跡，也就非常講究了，不僅需要行云流水，而且需要拿捏“夸張”的分寸——
稍稍夸張一些，卻又不能徹底脫離現實；稍稍讓觀眾感到驚奇，卻又確保觀眾不會出戲。
客觀來說，可以實現嗎？
當然可以。
在電腦特效如此發達的當下，這樣的鏡頭在攝影棚內綠幕拍攝，有些技術難度，卻絕對不是不可能的。
問題就在于，場景發生在高架橋上，而陸潛準備實地拍攝——后期電腦特效只是補充，盡可能確保真實感。
事情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經過數學模型的計算和演練，陳慕意識到，既要節省成本，又要保證真實感，整個技術難度超出想象。
正如他所說，即使是羅杰這樣的大拿來，恐怕也困難。
但是，陸潛自己也是能夠動手的，“解除好友”的攝影工作就是由他完成的，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技術難度，不過，絕對不是無法完成的。
這也是陸潛和陳慕爭執的焦點。
類似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在“死侍”的籌備過程中，陸潛和不同部門的溝通、協作都遭遇瓶頸，成本和創意的碰撞，遭遇大面積的考驗，這也使得前期籌備持續卡殼。
但經歷去年“突襲2”的拍攝工作，劇組就知道，陸潛一切都是有計劃的，只要能夠按照計劃完成籌備，后期投入實地拍攝的話，進度就會飛快。
換而言之，現在的糾結、掙扎和煎熬，重點不應該在困難，而應該在解決困難，這也是創作工作最具挑戰性的部分。
“陳慕，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負責不切實際的不負責思考，我負責提出各種各樣的荒唐奇思妙想，我理解你們的困難，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演變成為現實，即使不是百分之百，至少也應該嘗試一下。”
“我相信你。”
“答應我，好好嘗試看看，好嗎？”
陳慕，始終沒有開口，注視著陸潛的眼睛，深邃而清澈，洋溢著真誠和熱情。
不自覺地，陳慕就輕輕點頭，然后也跟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起來。
但陳慕終究還是殘存著一絲理智，嘴硬地說道，“你就信口開河吧，要求張口就好，反正辛苦的又不是你。”
“你知道你這一句話，我們需要花費多少心思和精力嗎？”
“你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是在挑戰不可能，但你還是侃侃而談。”
“人人都在稱呼你是天才，你是否想過，你自己也飄飄然，所以竭盡全力不擇手段地試圖證明自己是天才，結果導致我們整個劇組上上下下都圍繞著你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打轉。”
“一句‘相信’丟過來，我們就需要通宵達旦地工作好幾天。”
“嘗試，我當然可以嘗試。”
“但你就是一個混蛋，你需要牢牢銘記這一點。”
陸潛，滿臉笑容地輕輕點頭，完全不回嘴，陳慕說什么就是什么。
結果，陳慕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如同一拳砸在棉花上，又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么。
陳慕想起了這些年。
在陸潛找到自己以前，他在蘭川就是一個無名小卒，甚至就連助理都不算，也就幫助陶染跑腿打雜而已。
他一直想著，自己終究有一天能夠翻身出頭，但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悄無聲息之中已經變得圓潤起來，曾經的那些棱角和鋒芒全部都被磨平，盡管懷抱著“報復”的心理，卻沒有了年少輕狂的勇氣張揚。
這些年，他多么多么渴望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證明他在攝影方面的才華和天賦的機會，但現在呢？
陸潛一次再一次地將機會擺在眼前，他卻裹足不前、瞻前顧后，不斷尋找借口來掩飾自己的膽怯和懦弱。
看著陸潛，陳慕不由有些羨慕。
他痛恨這樣的情緒，卻終究還是兜兜轉轉走不出去。
陳慕狠狠地瞪了陸潛一眼，咬牙切齒，最后的最后，轉身就邁開了腳步。
呼呼。
呼呼。
陳慕根本沒有看到修仲鈞等人，如同一陣龍卷風一般，呼嘯而過，嘴里還在絮絮叨叨念念有詞地吐槽著。
“這家伙！瘋了瘋了，完全就是失心瘋。”
“喪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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