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玲兒,你是不知……
方才在廳上,我聽見你那句此生非我不嫁時,我心裏到底有多高興。”
此言一出,不由想起二人不約而同跪倒在廳堂上磕頭叩首,那不離不棄,彼此相守的模樣…
阮瓏玲麵上有些發熱,緊而又油然生出些恃寵而驕之感,用指尖摩挲著男人下巴上微微冒出來的青茬胡須,唇角微勾,略帶了些警示款款嬌柔道,
“霖郎…人的心意是隨時隨地都能變換的,我玲瓏娘子可從未做過賠本買賣。”
“今後你若是對我們母子好,我就非你不嫁,生死相依。
若是不好……嗯…我就……”
嗬。
放眼天下,這世間還無人敢當麵威脅首輔。
可女人清清淺淺的呼吸落在脖頸處,不僅未讓李渚霖覺得反感動怒,反而由心底燃起些征服欲來。
他喉頭一滾,為她揉捏小腿的手掌逐漸往上,逶迤極地的裙擺緩緩被推堆至及腰處,嗓音啞暗著質問道,
“繼續說…若是不好,你當如何……”
阮瓏玲感受到貼身的褻褲被解開,如玉的麵龐瞬間羞怯到通紅,立馬慌亂著伸手阻攔,嘴上卻還逞強著,
“…若是…不好…嗯…我也不介意,帶著孩子再另……唔…”
話還未說完。
櫻紅的唇瓣就被人堵住。
還未說出口的狠話,盡數變成了旖旎的嚶*嚀聲。
二人呼吸纏*繞,唇*舌相觸。
男人恣意地在她舌腔中上下左右回旋翻滾,攻城略地,指尖亦不忘撥弄點火。
不知吻了多久,男人這才止了動作,喘著粗氣撤離了她的唇瓣,從層層疊疊的綢緞布料下,撤出了晶瑩的指尖,在她酡紅如煙霞般的臉上摩挲著留下一片潤澤,最後落在了濕潤紅腫的唇邊。
啞聲溫柔繾綣道,
“莫說傻話…我待你好…隻待你好…如此你可滿意了……”
*
首輔的車架極具標識性,原本就醒目無比。
再加上李渚霖有意將這門婚事攤開在眾人眼前,所以並未特意隱瞞行蹤,命人大剌剌將車架,頓停在大陀寺巷尾略微逼仄的阮府門前,在街坊四鄰驚異無比的眸光中,親手扶著阮瓏玲上了車,然後又堂而皇之駛入了基恩巷……
於是,首輔帶著商女回基恩巷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風傳到入了京中百姓的耳中。
張顏芙方才用過午膳,正端坐在窗前刺繡,指尖撚著金針在雪白的緞麵上穿梭,繡的是一方巾帕,花樣乃春色芙蓉倚竹圖。
她名字裏有個芙字,而李渚霖素來喜愛青竹。
這是原本打算在大婚之時,洞房花燭之夜,贈送給他的定情信物。
“小姐,首輔大人今日帶那賤人去基恩巷,約莫已經見過順國公夫婦了。”
聞言怔愣一瞬。
金針猛然紮入皮肉當中,一滴猩紅的鮮血,由指尖墜落在綢緞之上,格外乍眼。
張顏芙未來得及處理傷口,驀然下意識就伸出傷手想要去擦,誰知鮮血越沁越多,將綢麵越染越花…
連這死物都在欺負她!
張顏芙勃然一怒,伸臂將桌麵上所有物件拂下,叮鈴桄榔灑落一地…
婢女彩雲嚇得立即跪在了地上,抖若篩糠,顫聲安撫道,
“小姐息怒!”
“這定下的婚約都能退。
就算首輔大人帶那賤人見過雙親又如何?九日後那樁親事就定然成得了麼?誰不知順國公高潔如鶴,眼高於頂,豈會將一屆商女放在眼裏?首輔大人又向來孝順,隻要順國公咬死不鬆口,小姐與大人,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需知小姐您,才是順國公心目中理想的兒媳!”
彩雲說的沒有錯,就是這個道理。
張顏芙蒼白如紙的臉上又恢複了些血色,想要努力恢複冷靜,隻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拿起一側備用的金針,又撚著線開始往細沙般的針眼當中穿…
近來就沒有一件事兒能讓她安心。
那五條人命官司懸而未決,短短這兩日的功夫,薛燼率刑部諸人如同隻獵犬般,但凡哪怕嗅到任何異樣,都要大肆查探一番,甚至出入城門都查得甚嚴,想出城傳遞個消息簡直是難於上青天。
今日,又鬧出來心上人帶著旁的女子去見雙親這樁事…
真真是好令人不爽!
“那家人死了便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怕就怕期間出了什麼錯漏,牽扯到咱們頭上來…”
“小姐放心,咱家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早就幹得駕輕就熟了。
那信了白蓮教的一家人,早就誤入深林中了巨毒瘴氣,不出七日遲早都是要死的。咱們的人不過是引導了一番血祭往生的言論,那家人便都信了。
毒藥是他們自己買的,自己吞的,連仙客來都是咱們引導他們自己選的……饒是剩下來那個婦人,也在獄中懸梁自盡…一家六口都死絕死透了,根本就是死無對證,任憑那薛燼開了天眼,都尋不出一絲蛛絲馬跡來。
更何況,您與那阮家人以往素不相識,近日無怨遠日無仇的,誰能想得到此事是您做的手腳?”
這番話說得很合張顏芙的心意。
她穩下心,撚著蠶絲線,瞇著眼睛對準了針眼直直一穿,終於將線穿至了針眼另一麵。人在過於倒黴憂慮的時候,哪怕是小小的成功,也會生出極大的成就感。
張顏芙心情略略好些,扔下手中的針線活,騰然起身朝外走去,
“渚霖哥哥今日既帶著新未婚妻麵見尊長…
那我這舊未婚妻,自然也不能甘於人後。”
“命人準備車架,去順國公府。”
多年來,張顏芙為了上演與李渚霖偶遇的戲碼,沒少往基恩巷的李府跑,對順國公夫婦的脾性簡直了若指掌,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順國公夫婦定然不會給那商女什麼好臉色瞧。
常規操作是:二老首先會給那商女一個下馬威,嫌棄她出身低微,攔著她不準踏入公爵侯府半步。
那商女無計可施之下,隻能灰溜溜地從仆婦們行走的後門進入,緊而二老會避而不見,先是晾著她,讓她在庭院中跪上好幾個時辰,待她體力不支,支撐不住時…
最後的最後,會命貼身婢女傳話,輕則含沙射影羞辱一通,重則斥責唾罵一頓…
斬斷商女豪門夢。
助首輔看清眼前人。
多麼大快人心的結局?
光是想想,都覺得身心格外暢快!
而張顏芙現在要做的是什麼呢?
就是趁著二老氣血翻湧,動怒傷心之極,上門去做一朵善解人意,溫聲撫慰的解語花……隻要表現得不爭不搶,安安靜靜,溫柔大度…
她照樣能嫁入李府,照樣可以與渚霖哥哥共度洞房花燭夜,那塊繡了許久的定情信物,也照樣能送得出去。
富國公府所在的雲水巷,與順國公府的基恩巷,相隔並不算太遠,驅車前往,在路上隻用了一刻鍾便到了。
張顏芙是李家的常客了。
她的待遇卻是與阮瓏玲大不相同,門房見了是她,拜帖都未看,徑直就將她放了進去。
張顏芙根本無需讓人引路,徑直輕車熟路走到了壽安堂。
未經通報一入正房,果然就瞧見了順國公夫人賀淑珺,正坐在貴妃椅上,指尖掐了巾帕在拭淚,貼身伺候的楚嬤嬤站在一側,麵上似也有些悲戚。
瞧這模樣,真真是被那商女氣得不輕。
張顏芙換上張端莊賢惠的麵龐迎了上去,一麵輕輕拂順著賀淑珺的背部,一麵按照預想中的劇本,溫聲安慰道,
“方才那商女上門,想必讓伯父伯母動氣了吧?
伯母,您與伯父年事已高,一切都應當以自己的身子為重,那商女我見過…哪怕是已然生育過,也確是很有幾分風韻猶存的姿色,渚霖哥哥或正是因此,才舍棄了我決意要娶她,他不過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而已,你莫要怪他…”
誰知此時賀淑珺吸了吸鼻子,竟不哭了。
她手臂抬高,虛虛擺了擺手,臉上甚至浮現出絲欣慰的笑意來。
“我這哪裏是傷心難過,而是太過開心歡喜了……”
“芙兒,你知道麼?
我和你伯父方才得知,霖兒在這世上,竟已有了個年滿四歲的兒子!不僅長得白白淨淨稚巧可愛,還格外聰明伶俐乖巧活潑,小小年紀竟然能將論語倒背如流…連你伯父那般嚴苛的人都挑不出錯來。”
“終於啊終於,我和你伯父伸長了脖子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大胖孫子了!”
?
?
猶如晴天霹靂當空劈下,張顏芙驀然呆愣當場。
不是?
渚霖哥哥那般謫仙的人,她連他的衣角都未曾觸碰過,竟與人有了肌膚之親,甚至還生了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