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401章 ..
  縈芯說的也是實情。

  若是沒有她當初幫著孫釗出策安撫了三郡亂民的功績,在百年世家多如狗的廣固,以費習和楊梓嶺的低微出身、貧寒家境,在廣固縣衙謀個文佐都難如登天。

  兩人一步踏入朝堂中樞的最初,的確躊躇滿志。

  可是,實際上,他倆雖然也因為表面上的舉主是全塘,注定是陛下的鐵桿。可他倆并不是太子府出來的,身份又多了一層尷尬。

  當一個職場的入職路徑幾乎與個人能力無關,全是出身、派別等本該是細枝末節的條件作為主導的時候,哪怕費習這樣自認人情練達、德才兼備的人,也會覺得底氣不足。

  為了盡快站穩腳跟,適當的與定侯夫人隔離開,盡力去融入太子府一系,也是他們無奈的選擇。

  “唉……”感覺上風全都被定侯夫人拿捏著,知道自己理虧的費習以退為進,沒有給自己約等于忘恩負義的行為找一個字的借口。

  縈芯眨巴著干澀的兩眼,“所以,我婉拒了縣君之位,想推陛下給師父個實職。此后,你們的處境會好很多。”

  只要全塘注定越來越有實權,費習二人受到的排擠就會越來越少。

  兩眼一亮,費習思索片刻道:“既如此,也不能償夫人之功,不如趁機請全錄公薦令尊入朝吧!”

  只這一句話縈芯就明白,費習已經從孫釗那不太高明的借口里猜到,這兩天的事情自己才是首倡之功。

  “我給陛下出謀劃策,哪次給我過匹配的封賞?算了吧。家父、家兄不會入朝。他們性子太清淺了,入朝只會害了他們。”大概是累到了極點,她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不讓李清入朝為官還罷了,他那個在政事上錙銖必較的性子的確容易為己方樹敵。

  可徐州刺史辟李藿做郡丞也不去,那你干嘛還早早的就給李藿在費縣開個茶館養望?

  費習站在主客位,皺眉看著端坐主位的縈芯,再一次沉默良久,見室內室外都是李家人,便干澀的問:“夫人想輔李家主做玄德公嗎?”

  “誰啊?”聽著耳熟,實在坐不住了的縈芯歪靠在茶案上。

  “季漢昭烈帝劉備劉玄德。”知道她學識其實都是表面兒光,可費習也沒想到她連劉備早期的尊稱都不知道。

  “哦哦哦,不想。我家沒人是那塊料,也不想被修整成那樣的材料。費師大可放——呵——心。”說到最后,縈芯又打起哈欠來。

  既然定侯夫人說不想,費習便主動轉移話題:“既然李家主不適合,不如夫人看看華別駕的兩個郎君可還合適?日前太史令下一位中郎①辭官歸鄉,華氏正以修史立身,任其位倒也恰如其分。”

  華別駕是誰來著?哦,阿兄的老丈人,華仰。

  他的兩個郎君叫啥來著?華崮、華岫啊……

  知道費習的主要目的除了是給自己爭功,更是給己方增加隊友,榨干了最后一點腦汁的縈芯,揉著眼角因為打哈欠溢出的淚痕,隨意道:“可以。只要人品端正,有真才實學的都可以。哦對了。”

  說著,縈芯一指門外,“這是松谷,明天就抬平。粗通文墨,人也還算機靈,費師幫我帶帶他吧。”

  一直在廳外安靜聽著的松谷聞言,穩步邁過門檻,“松谷見過費尚書令。”

  舉主開口讓費習帶新人,費習自然遵從,只是問:“未知松谷可是冠李姓?”

  “隨他自己定吧。”縈芯真的到了極限了,腦門往茶案上一倒,幾乎頃刻就睡了過去。

  松谷暗提一口氣,“松谷自然姓李。夫人熬了兩個晝夜,實在困頓。還請費令公(尚書令尊稱)勿怪。”

  知道自己應該姓李就說明腦子和心都是清楚的,費習點點頭,道:“李郎君多禮。正巧身邊少一文佐,費某托大,愿在朝中為郎君解惑。”

  “如此,松谷拜見費師。”打蛇隨棍上而已,早就點出天賦點的松谷一躬到地。

  “多禮,多禮。”眼見著定侯夫人是真的睡過去了,費習知趣道:“某也是該告辭了。”

  朝著外面一伸手,李松谷溫潤笑道:“松谷送費師。”

  李府門外,是費習自己花錢買的牛車。如今他和楊梓嶺雖然還住在定侯夫人給他們置辦的“廉租房”,可是有范生的支持,手頭已經寬裕很多。

  謝過李松谷和阿牧的送別,在晃晃悠悠往家走的牛車上,費習陷入了沉思:

  宿慧真是常人難以企及。李小娘子一日也沒當過官,可怎么會這樣清楚朝中的結黨營私、派系傾軋?

  李家主在顧家軍任上素有清正能臣的賢名,李大郎在費縣養郡望,李二郎在軍中,這個要步入朝中的松谷是李幾郎呢……

  這初具雛形的框架,李小娘子真的只是想振興家族嗎?

  最重要的是,上了李家這局棋的費氏,被李小娘子擺在哪里?要驅使向何方?

  他們父子兩個,是要一直遵從,還是伺機再找別的東主呢?

  背棄舉主的名聲,不太好聽啊……

  縈芯并不知道,她的布局因為一時不慎,暴露了一絲在費習眼前。

  她在阿甜背上沉沉睡著,而后任三個侍女給她脫靴寬衣、解發擦洗也沒醒,身魂已經全然歸于夢鄉中的一片虛無。

  這片虛無是那樣漆黑,偶爾顯現的夢境頃刻又化為瑰麗的碎片,好似正籠罩在華夏大地上的這片月隱星繁的夜空。

  夜空下,舉著寥寥星火的移民們,在都城南門匯集成一汪生命之泉,每到達一定的數量,便好似決堤的星河一樣,按照既定的河道流向不遠的南方。

  依舊穿著女裝的大安看著這些本該早早熄滅的火焰從面前流淌而過,挫敗的闔上刺痛的雙眼。

  一道道接收著這些可控洪流的顧氏馬場,好似一朵火蓮,被一瓣一瓣點亮。

  發現馬場有變的范泰,扛著命根子一樣的書簡,帶著倉庫里的同伴,趁著某一處蓮瓣被點燃的忙亂瞬間,混入其中。

  而早早進入馬場占了個好地方的畢九,興味的觀賞著這朵火蓮綻放,間或看了水狗一眼。

  不肖言語,水狗知道他的意思:咱們的任務,徹底沒戲了。

  大屋三十,小屋十五,腰高以下的孩子不算,只要躺平了不落摞就不算擁擠。

  衙丁們一手哨棒一手點人頭數,趕豬玀似的趕著移民進他們夢寐以求的屋子。

  脫木用三層麻布蒙著臉,混在四個縣衙強征來的大夫中間,每看見一個病重的,就讓跟他一樣蒙著臉的顧氏親兵將其薅出來,與沒有病狀的移民隔離安置。

  病重的移民和他的家人們都以為這是要把他抓走舍棄,哭嚎求饒的聲音不絕于耳。

  可是他們最多也就是哭嚎,被單獨抓走的病患或者被留下的家人,在衙丁的哨棒和親兵的竹槍威脅下,總有一方先認命。

  懾于環境的脅迫,一個性子還算四海的大夫與脫木套了句近乎,“某是城西咸安居的大夫,出身廣固王氏,不知兄臺貴姓。”

  別看他自稱都城出身的王姓世家,其實都是庶民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說法。廣固建成才幾十年,能出什么氏族?

  “脫木。”夜間光線不好,還總有細風弄火,脫木的眼睛和注意力一直落在緩緩進入馬場的移民身上,回話就硬了些。

  以為他是顧氏自家養的軍醫,王大夫哦哦幾聲,又問:“怎地馬場的人都帶著面巾?”

  這一波移民已經走完,下一波應該還要一會兒才到,脫木閉眼恢復目力,“防疫。”

  王大夫與其他三個大夫對視一眼,大家都沒聽說過這個法子,但是看馬場里的親兵和奴仆們都帶著,就覺得自己不帶不安生。

  脫木張開兩眼,見一個大夫從懷里摸出個大手帕也要往臉上蒙,便指著一個親兵道:“一層不夠,且不干凈。馬場里還備了許多,你隨他去取吧。一日一換,換下的須得滾水蒸一炷香,才算洗凈。”

  頃刻間,四個大夫及其家仆都慌慌張張的跟著那個親兵走了。

  留下統計人數的兩個廣固縣文佐和幾個衙丁突然覺得臉上叫寒風吹得忒冷,很快也跟了上去。

  他們都在馬場最外圍一處營房門口被攔了,剛假借箕水的虎威,跟廣固縣管著闔都城布施物資的掾佐大吵一架的長庚,見帶著一堆外人的親兵不長記性,伸手就要去拿一包面巾,突然暴喝一聲:“洗手!”

  除了箕水和那個被吼的親兵,所有人都嚇了個激靈。

  親兵乖乖去洗手,死死扣著物資不想發的掾佐,看看抱臂站在長庚身后的箕水那顯露在外的胸毛,再看看門外一眾鵪鶉似的大夫、文佐、衙丁,吞吞口水,決定作個識時務的俊杰,先退這一步。

  這位掾佐并不知道,長庚手里有察事司親情提供的今日城中人所有布施的明細,注定一步退步步退。

  朝著不開眼的外人,釋放了對同窗扔下職責、臨陣脫逃的怒氣后,長庚來到大門口,跟脫木一起等待下一批移民的到來。

  脫木看他露在外面的雙目赤紅,給他把了把脈,“你肝火太旺了,長此以往于壽數有礙。你跟我學。”溫聲教長庚如何用吐納制怒。

  長庚隨著脫木的教導吐出一口長長的白氣。

  白氣蒸騰而起,同旁邊兒火盆里噼啪飛濺火星一起,與東方天際被薄云籠罩的星空遙相呼應。

  安排四十個親兵睡下,白虎帶著另外九人值夜,其中一個與他關系不錯的親兵問道:“明天一過膠水就進了東萊郡。咱們分兵么?”

  今天白天這一路,白虎已經問過幾處那五個親兵必定經過的急遞,都說知道他們路過,卻沒有回轉的跡象。

  白虎淡淡道,“不分,明目張膽的去。耶耶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膽子朝咱們下手。”

  顧氏親兵里,白虎的腦子是最好使的,他說不分兵那就不分。幾個值前半夜的親兵便一邊兒扒拉著馬匹的草料找豆子硌牙,一邊兒扯閑篇兒打發時間。

  “我還道只有廣固和北海郡下了大雪,眼瞅著東萊郡的雪也不能小啊。”

  “估么著青州都下了吧。”

  “青州?你想小了,肯定五州都得下!”

  ……

  正如這個親兵猜測的,昨夜大吳五州都下了雪。

  只不過其他四州沒有青州下得這么大,且徐州下得最晚,到了瑯琊郡往南威力大減,下的都是雨夾雪。

  青州全境已經放晴一日,徐州卻傍晚才停,田野、城里全是帶著雪殼的積水。

  大梨縮在牛車的馭座上,不時的抹著鼻涕。

  勤勤懇懇的老牛拉著一車干菘菜,一步一步踏碎直道上倒映著星河的積水。

  他的旁邊是阿鐵,正在扭頭看向后車的逃民漢子:“一會兒就到陽山村了,還留他們么?”

  大梨一行是去費縣售賣一些主家不收的村產的,順道也捎上了那三十個想去青州討生活的逃奴。

  這一行除了逃奴還有大梨阿鐵等七個李氏村民,只有四輛牛車。

  因為憐惜牛力基本都是徒步走來的。

  路上積水越來越多,無論是李家的莊奴還是冀州的逃奴都沒有可以防水的皮靴,這一路兩腳全都凍透。

  好在村民們都希望能留下幾個壯勞力,特別寬容的允許他們輪流坐在車尾躲一躲雨雪。

  多幾個壯勞力對村里的好處太多了,最起碼沒他們,這一路上牛車頻頻陷在泥坑里的時候,應對就會困難很多。

  他們原地是今天晌午到縣城,可惜錯估了雨雪的威力,今夜肯定是進不去費縣了。

  這一路上,口條比較靈活的阿鐵沒少勸逃奴們留下,可他們似乎就想離戰場遠遠的,不管怎么勸也只是沉默不語。

  “留吧。這寒天凍地的,也不能叫他們在泥地里過夜。”大梨心里還是抱有一絲期望。

  阿鐵正回身子,“他們都聽那個話最少的,晚上弄點熱酒,再好好跟他嘮嘮。”

  他們在子時之前到了陽山村。村里也養了幾只狗,沖著他們叫得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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