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386章 ..
  等小齊中官的馬車走下正對皇宮正門、直通南城門的金橋時,一個遠遠注視著的顧氏親兵便隱去身形,先去張戴府中報信,然后才去稟告顧毗。

  得了消息的張戴終于帶著早就點齊的五百羽林衛步兵,直奔南城門。

  他們還沒拐上城南的直道,小齊已經在南門里側下了馬車。

  小齊第二次傳的口諭是給張輦的,“太上皇口諭:隨他去吧。”

  早就凍透了的張輦心知自己這次給太上皇的馬屁沒拍明白,幸而太上皇并未深究,便抱拳接了口諭,轉身就命城門都尉關城門。

  城門下的兵士便架著長槍來驅趕圍在城門口的移民們離開,無數因為感動于釋善遇善行的移民們,都不顧自身安危,七嘴八舌的勸:“師父!城門要關了!快回城吧!”

  “師父!回城吧!”

  “……師父且先回城,我等在此恭候師父明日繼續講經!”

  無論是雪、是風,是移民的勸誡,還是身后城門關閉時門軸“吱吱呀呀”的響動……

  釋善遇全都不為所動,斗笠、肩膀上都是積雪,大牯牛橫臥在他身后,用牛腹溫暖著他的后背。其他沙彌也都背靠著牛背,面朝外側坐成一圈,在釋善遇背誦經文時,同聲相合:

  “……當從是因緣,阿難!分別解,為名字因緣識。若,阿難!識不得名字駐已,識不得駐、得增上,為有生、老、死、苦、習能致有不?阿難言:‘不’……”

  只是大概這幾個沙彌的道行不如釋善遇,聲音總因寒冷不停顫抖,而釋善遇卻依舊面色紅潤、聲音清潤的向移民們講解著《人本欲生經》①。

  “師父既不回城,與我等一同受凍,我等給師父遮風!”

  “對!我們一起給師父遮風!”

  移民們自發分成兩波人,一波人抵抗著城門兵士的驅趕,一波人在釋善遇和沙彌的外圍圍成了一座人墻。

  有婦人還按著自家孩子給沙彌們磕頭:“兒啊!快拜師父,誠心拜了就不冷了!”

  ……

  隨著城門的關閉,在外驅趕移民的城門守兵既怕驅趕太過引發民變,更怕自己也被關在門外,便松懈了攔著移民的力道。反正移民們只是想圍著講經的比丘,用肉身給他擋風。

  很快,洞開的城門合上了一半兒。

  一個轉身跑回門里的守兵,突然指著城里喊道:“都尉!是羽林衛!”

  城門都尉早看見了五百羽林衛踏雪而來,站在頂頭上司張輦的身后問:“將軍,這是?”

  “……”張輦面色沉沉,沒有搭腔。

  他是虎賁·左·中郎將,負責廣固都城的守衛,理論上應該與負責皇宮內衛的羽林·右·中郎將張戴同級。

  只是承襲漢統的大吳,處處“尚右”,只有軍中“尊左”,于是也是張戴的爺爺輩兒的張輦,不止輩分比張戴高,官位排名也比張戴高了半頭。

  可張輦見張戴一直騎著馬,晃晃悠悠直到自己面前才下馬,心中就多了許多被下級和小輩冒犯的不快。

  做足一朝得勢的輕浮嘴臉,張戴從懷里掏出陛下親筆、大司馬行印的手諭展開給張輦看,連族翁都不叫,只嘚嘚瑟瑟的道:“手諭在此,恕我不能全禮。還請左將軍命他們把城門打開吧。”說罷就把手諭收回了懷里。

  城下燈線昏暗,只來得及確認了大司馬印并非造假的張輦下頜平移了兩回,生忍了骨頭不如三兩重的“小輩”的冒犯,只一抱拳就算領了陛下的旨意。

  朝著城門都尉一擺手,張輦讓他把半關的南城門再次打開,放他們出城。

  張輦沒有大司馬張弁那么多的糾結,反正他該糾結的事情,大司馬張弁在行印之前應該都考慮清楚了,他只是個聽令的,就算以后太上皇因此處罰他也不怕,過不了多久就有大司馬張弁撈他。

  他能忍小輩以下犯上,別有目的的張戴不能讓他忍。

  趁著城門又緩緩打開的功夫,張戴笑問:“今兒個稀奇,怎地子時了還不關城門?”

  這事兒已經在太上皇那過了明路,張輦也不怕他知道,便指著城外烏央烏央的移民群簡單的給他解釋了下。

  不想張輦數度忍讓卻換得他越發得寸進尺。

  只聽張戴哼笑兩聲,陰陽怪氣的道:“左將軍真是好命,難得出一次虎賁營就能遇見梵音佛唱。可惜我有緊急軍務在身,是沒這閑功夫了。不過正好,既這城門不著急關,就等我回來再關吧。”

  張輦怒極發笑:“逆賊也不是長在地里沒腿的莊稼,任人手到擒來。叔益(張戴的字)頭次領‘軍’,還是謹慎些好。”

  “哼哼,”張戴皮笑肉不笑,“論謹慎,我自然不比左將軍。聽說大司馬今日還令左將軍嚴防廣固四門,左將軍‘圍三缺一’給城里城外的宵小留了個念想,還真是深諳‘堵不如疏’啊。”

  “你——!”

  城門晚關全是因自己一心奉承太上皇造成,僥幸未得太上皇申斥的張輦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突然想起小齊內官還在,便陰陰一笑,回頭對在暗處看二人唇槍舌劍的小齊道:“既陛下這有緊急軍情,關城門之事怕是還要再等右將軍德勝還城了。不知齊黃門令是在此等候,還是先行回宮向太上皇交差?”

  陛下大半夜的讓尚書令親自去給大司馬傳什么緊急軍令,小齊早懷疑是陛下想趁著太上皇不察觸碰軍權,見張戴這樣囂張就為了激張輦保持南城門的開放,更加懷疑陛下這是借了個由頭要奪取南門的控制權!

  保不齊城外不遠處就藏著一支大軍,要與陛下里應外合奪取太上皇的權柄!

  是徐州的張氏軍還是青州軍反叛了太上皇?

  小齊攥著隱在斗篷里的小手爐,因為冷和恐懼,抖似篩糠。

  眼下,周圍屬于太上皇控制之下的,只有城門下那不到五十的兵力,而屬于陛下的卻有張戴率領的五百精兵。

  不想因輕舉妄動折在這里,小齊柔聲道:“咱就是傳個口諭,眼下也該回了。”顫顫巍巍的就往馬車上爬。

  他必須趕緊回去向太上皇稟告這件事!

  張戴當然知道小齊為什么在此,他甚至是故意當著他的面兒與張輦起爭執,不然他拿什么作借口給陛下傳南城門晚關的事兒呢?

  這都是為了從太上皇那里清除顧侯給陛下傳消息的嫌疑!

  他夸張的做了個“才發現小齊存在,自己剛才的囂張很可能會被太上皇處置”的表情,干癟的問:“這么晚了,太上皇有什么口諭給六叔翁啊?”

  哼哼!你娘的,這會兒知道叫六叔翁了!一個弄不好,今夜過后,張戴這一支怕是得換人承嗣了吧。

  張輦心里痛快張戴的前恭后倨,面兒上不免帶了些咬牙切齒的笑意,打了個馬虎眼道:“都是給某的,十二郎自去辦你那‘緊急軍務’吧!”

  此時,南城門已經重新打開。

  張戴做足了“擔心奉承了陛下,得罪了太上皇”的忐忑,最后夸張的一跺腳,對身后兩個親兵耳語幾句后便翻身上馬,帶著五百羽林衛揚長而去。

  看著他的兩個親兵撥馬回頭,分明是要去給陛下傳消息,張輦嗤笑一聲,上了城墻。

  他倒要看看,這個得了微末的權勢就要飄上天的十二孫,到底什么時候能回城!

  城門都尉日常躲閑的城門樓里,又防風又保暖,里面還有許多他私藏的酒肉。如今這些全都被頂頭上司張輦和他的親兵們占了。

  只能委委屈屈的跟兵士一起烤篝火的城門都尉望著徐徐遠去的張戴一行,不由生了與上司截然相反的期盼:

  快辦完差事,快回城吧!這幕天席地的城頭真不是人呆的啊!

  張戴也著急呢!

  戰時混入都城的敵國奸細,不趕緊清除肯定會成為大患!

  他將五百多精銳羽林衛分成五個二十人隊,四個八十人隊,和一個百人隊。

  其中二十人一隊的五個小隊伍散開到移民中去,細細的探查一番移民里的青壯到底有多少,都分部在哪。

  另外四個八十人隊以“顧氏女奴被擄走的”顧氏農莊莊口為圓心,朝著四個方向去追查那個“畢九”的蹤跡。

  張戴親自帶著百人隊去顧氏馬場駐守,萬一那些奸細真的已經聚集大批戰力,還能跟顧氏馬場借騎兵和戰馬追擊。

  羽林衛倒不是沒馬,只是全塘要控制事態初期的烈度,尤其不能讓太上皇那邊過于忌憚這出身太子府衛的五百精兵。

  而張戴分兵的時候,早一步到達南門,已經混入聽經人群的阿善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散入城南,心道好險!

  阿善以為這些羽林衛是陛下怕城外移民雪夜生亂,特意派出城外維穩的。得虧他和三娘沒成功,不然鐵定會被這些羽林衛發現,到時候怕是夫人也要遭殃了!

  耳聽得那比丘中氣十足的背誦著佛經,阿善不由得繼續往里擠了擠,身前身后全是目光虔誠的移民,讓一路急行到此的阿善更加暖和了。

  互相緊緊的依偎,大概是人類能夠操控火源之前,最本能的取暖方式。

  已經在小山包頂半人高的積雪上,掏了個可以容納三人的雪窩子的畢九幾人,輪流進去取暖,雖然無法生火倒也比露宿在荒郊野外暖和許多。

  畢九作為這個小隊的小頭目,率先道:“我跟哨子先去,你倆第二,后面你自己去吧。”

  雪窩子又不能開窗,出口以外的三個方向需要有人去外面監視,畢九安排好輪值便帶著哨子往背風的暗處走去。

  剩下的三個里,一人從懷里摸出來個竹筒,打開聞了聞,失望的嘖了一聲:“耶耶還道是酒呢。”

  “哪來的?”另外一個低聲問。

  拿竹筒的人伸手在外面摸了把雪塞進竹筒里,晃了晃:“剛才那屋子里摸的。”

  “你瘋了!那屋子里就幾樣東西,少了哪個都打眼!”第三人低喝道,“叫畢九發現你漏了痕跡,弄死你!”

  “嗨呀,一個竹筒而已,里面是水不是酒,值個甚。”這人不甚在意的道,“有口水喝總比吃雪強些。”

  說著,感覺剛才塞進去的雪已經化了,便喝了一口,然后遞給第二個人,“來口。”

  第二個人喝了一口,冷得齜牙咧嘴、嘶嘶哈哈好似喝酒,又遞給第三個人。

  第三人板著臉道:“不要!”

  第一個嗤笑著又塞了把雪進竹筒,只與第二人談起了他在原本的地盤如何靠“摸”東西過活。

  雪窩外面,趁著雪還很軟,畢九和哨子又不顧刺骨的寒冷沿著風向修了一道雪墻。兩人縮在雪墻下,感受著手指上得灼熱,看著山包下燈火通明的顧氏馬場,可算能歇息一會兒。

  “也不知十四他倆怎樣了。”哨子搓著肩膀,沒話找話。

  畢九回頭看向廣固的方向,低聲道:“若是那些親兵是回了廣固,這會兒十四怕是快回駐地報信兒了吧。”

  實際上,畢九派出的兩個手下,一個腿長的已經被顧氏親兵拖回了他們腳下的顧氏山莊,跟阿籽幾個孩子一起,被顧氏親兵埋進雪堆里防腐;一個一臉涕淚都凍在臉上,追著顧氏親兵留下的蹄印,吐著舌頭繞城跑了小半圈兒后一路向東,就要看到廣固界碑了。

  這年月,撒出去的手下,能不能活著回來,什么時候能回來,真是無法預料。

  而在南城門下被張戴派回去的兩個親兵,一個回了羽林衛所去給陛下傳信兒,一個拐了個大彎兒去了大司農府。

  這個穿著羽林衛軍鎧的顧氏親兵,正在大司農府的后門遇到了正在等鄭參應門的全塘。

  全塘聽他學完張戴在南門下與張輦明爭暗斗的那一出,閉目細思一會兒,將太上皇會有的一些反應再次預算了一遍,然后低聲對著顧氏親兵耳語幾句。

  正好被驚醒的鄭參出了后門,見有個兵士隱入黑暗,低聲問:“全錄公星夜來訪,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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