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369章 ..
  點點火星與片片飛白,一個掙脫而上,一個絮絮而下。

  紅與白交織的時候,既像兩軍萬馬交匯,又像情人抵死纏綿。

  每當莊奴把干柴扔進篝火激起熾熱和寒冷共舞的時候,阿善就想,若是沒有這無常世道,將平生都荒廢在把此情此景留在畫中,該是多好的一輩子。

  火,沒有爐具的保護和限制,在寒風里肆意癲狂,照得烤火的人身后,影子們群魔亂舞。

  默默數著時間的阿善發現莊漢們的突然停了交談看向自己,下意識回頭,果見是三娘過來了。

  見她只一人,不待莊漢開口驅趕,阿善趕緊起身拉著三娘到火堆前,“你……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說等我喊你么?”

  他把三娘拽到明處,讓莊漢們都看清她只是個女娘,原本拄著哨棒要站起來的三個莊漢果然都坐下了。

  “夫君。大兄他們都冷得受不了了,你幫我求求各位耶耶,讓我們也烤烤吧。”三娘小鳥依人的靠在阿善暖洋洋的胸膛上。

  大兄?

  他們聚集起來都是半大的孩子,哪來的大兄?

  “呃……那……”被突發狀況弄懵了的阿善磕巴了一下,正要順著她的話去求莊漢,冷不防肚皮被三娘狠狠掐了一下,說出口的話就變成:“那不行!”

  聞言,三娘立刻泫然欲泣,指著阿善怒道:“要不是我看你是個老實的,求了我大兄帶你走這一路,你能活著到此?你這個沒良心的!難道要背信棄義?”

  “我……我……”阿善沒有急智,見三娘一番唱念做打卻不知如何接話。

  一個莊奴看著奇怪,問他:“這是你的娘子?”

  阿善不知如何作答慢了一拍,三娘立刻搶上:“對!我就是他的娘子!”

  她說著又狠狠掐了阿善手臂一下,阿善“嘶”的一聲甩開她,福至心靈:“不!她不是!”

  “你敢不認?”三娘急了,抓著阿善的袖子往回扯,“你身上的衣裳都是我阿兄的,你敢不認?你敢不敢當著我阿兄的面兒說!”

  三娘作勢往來處拉阿善,阿善沒用多大力氣就把她扯了回來。兩人差不多一起長大,阿善知道三娘的力氣并不比自己小,也終于明白她的意思,恨聲道:“那我原來的衣裳不還是你阿兄搶我的時候扯破的!”

  說著,阿善還朝莊漢喊道:“他兄妹就是個劫道的!萬不能讓他們近前!”

  一聽這話,三個離得近的莊漢齊齊起身,一人拿著哨棒打落了三娘抓著阿善的手臂。

  眼見他們真要去打三娘,阿善又攔了攔:“眾位耶耶,就驅趕了他們兄妹吧。好歹也是在下……半路的夫妻……”

  他們這番騷動,遠遠看著的畢九雖然聽不清內容,卻也知道三娘的姘頭是不想離開,估計要兩人要鬧掰。

  也不知道這對野鴛鴦是怎么鬧騰的,莊漢們竟然分出五個人,以鋒銳陣往自己這邊來,畢九便嘀咕著:“廢物。”帶著兩個手下迅速往遠處避開。

  一個莊漢拎著三娘跟在小型兵陣后面,見他們在三娘出來的這一片檢視兩圈兒,也沒發現第三個人,以為這女娘的兄長逃了,便把三娘一扔,“不想死就滾!”

  鋒銳陣打頭的莊漢便帶著兄弟往回走。路過伏在地上嚶嚶哭泣的三娘,他踟躕了一息,看在她是一個女娘的份兒上,到底沒下殺手。

  他們回到篝火前,正巧去問話的莊漢和八斤回來了,為首的莊漢因為剛才這一出有些起疑,便問:“可是真的?”

  大雪滔天的,兩人找到管徭役的小管事一問,果然役吏里有個叫王池的。可這王池得罪小管事得罪的狠了,兩個問話的莊漢不止沒得到賞,更是連個好臉子都沒得,年長的莊漢沒好氣的道:“別提了!是個不開眼的貨!叫七管事攆回縣衙去了。”

  他說著,吃了一肚子冷風和閑氣兒的八斤便推搡著阿善:“你阿兄在都城呢!你去縣衙找吧!快走!”

  阿善見三娘一人倒伏在不遠處,四娘、阿籽等人不見蹤影,一時犯了難,不知道自己該按計劃繼續去莊子里探路,還是該順勢回去。

  見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三娘好似看見負心郎遭難一樣,又撲過來捶他:“怎地你也要被攆出來?難道你說在莊里有親也是騙我?好哇!你這沒良心的!”

  “我不……我不能走!”感受到三娘暗中在往火堆的方向推自己,阿善一伸手又把她推到,趕緊回身攥住八斤的手:“眼下城門要關了,在下哪里還能回城。這位兄弟,求你千萬別讓我被這強盜婆子抓去!在下還有個小玉扣!在下只求在莊里住一夜,明日一早就走!”

  “好哇!你還藏私!”看阿善終于拿出原定的底牌,三娘暗松一口氣,恨恨捶了地面幾下,起身要去搶。

  若沒人爭,八斤還要猶豫。三娘跟阿善一爭搶,八斤的手便不聽話一把的奪下這不過拇指大的玉環扣。

  他也做不得主,把玉環扣給眾人傳看,有些希冀的看著為首的莊漢:“如何?”

  這玉的材質并不如何純凈,可也值這一圈兒莊奴的身價了,幾乎每個過手的莊奴摸著玉扣光滑的表面都動心了,便紛紛松口:“就放他一個進去,住八斤的屋子,讓八斤看著他!”

  “對!”

  “換了錢兄弟們分了。”

  “那可糟踐了!眼下錢也不值錢……”

  玉環傳到為首的莊漢手里,他對著火光仔細看了看,點頭:“八斤,你帶他進去吧。”

  眼見著阿善終于買通了進莊子的路,三娘又撲上來抱著他的大腿哭嚎:“夫君啊!你不能不要我啊!你我總是一路的夫妻……”

  阿善以為她也要一起進莊子,便裝著使勁兒拔腿,卻不想三娘好似被他踢開了復又要抱上來,被八斤一腳踹出好遠。

  知道三娘都是做戲,一狠心,阿善拉著八斤道:“快走!快走!誰要強盜做娘子!”

  余光見阿善進了莊子,三娘作勢還要去跟,一個覺得有別的便宜可占的莊漢便起身:“嘿嘿,你是奴是民?那小郎君不要你,你跟著耶耶啊?”

  他一起身,三娘便逃開,卻也不逃太遠,邊跑邊狠狠呸了他一口,罵道:“他好歹是個庶民!你是個甚!也敢沾你阿娘的身!”

  篝火邊的莊奴聽了,都哄笑起來,氣的莊漢越發要上前抓她。

  三娘溜著這個上了頭的莊漢在畢九原本藏身的附近轉了兩圈兒,發現畢九等人真的不在,便朝著沒有樹木可以遮擋他們的田野飛快的跑了。

  在更遠處看著的畢九面色不愉,眼見三娘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里,恨聲道:“走!”

  他身后一人問:“不追?”

  畢九道:“那邊沒遮擋,一會兒讓大安去。咱們先把那幾個小的拾掇干凈了。”

  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的另一個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只遲疑的盯著畢九的背影幾息,到底也沒找出到底哪里不對,便跟上他,往幾個孩子好容易點起的火堆走去。

  “嗷——啊!大安——哇啊——!”

  趙子被四娘用簪子捅瞎了左眼,他為非作歹的膽氣也扎破了。不敢回頭看一眼被阿籽兄妹和三個孩子死死壓在火堆里的同伙,好似重傷的野狗,趙子朝著大安離開的方向逃走了。

  只追了十幾步,怕他們還有同伙,四娘便喊住了幾個孩子,回去繼續對付另外一個漢子。

  “嗷!嗷——啊——大安——救我啊!大安——”

  慌不擇路的趙子捂著劇痛的左眼,一路驚動了四五堆移民。直至他失血失溫,跌倒在地。

  喘過幾息,趙子跪起身,顫抖著用雪擦掉糊住右眼的血污,突覺喉間一涼又一熱,下意識回頭。

  正見他喊了一路的大安,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手里雪亮的匕首,轉身走了。

  “呃……咯!呃……”

  趙子細微的響動喚不起大安絲毫好奇,他走在陰影里,連踩雪的聲音都比常人細微。

  繞開被趙子適才的喊叫而驚動的移民堆,大安回到原處,只見小小的火堆散落一地,明明滅滅,本該烤火的人蜷在成一座人形火堆散發出嗆人的焦臭,本該老老實實坐在火堆邊的孩子們一個都不見了。

  “嘖!”發出不耐的嘖舌聲,大安轉了一圈兒,朝著人數最多的腳印緩步追了上去。

  虛虛的積雪,多背踩幾腳就會漏出光滑的冰。

  二娘用簪子從地上刨出一塊冰遞給阿籽,憋著哭腔問:“阿兄!阿兄你疼不疼?”

  滿手雪水的阿籽接過,迅速捂在臉上,蝕骨的灼痛頃刻緩解了八分,“別廢話,快走!”

  沒有星月指路,帶著一眾小伙伴逃入無人的田野里,阿籽又痛又后怕,滿心滿腹都是對惹出這一切的三娘的怨恨!

  “等等!二郎怕是不行了!”背著二郎的三郎聽見他在耳邊的呼吸越發低微,俯身將二郎放了下來。

  躺在云一樣厚實的雪里,胸骨凹陷的二郎眼見是活不成了。

  二郎好疼好疼……

  三郎每走一步,在他背上的二郎就要劇痛一回。

  可就是這樣,二郎也不想死。

  二郎好冷好冷……

  他想離開這到處飄雪的野外,想去那到處是空屋子的馬場……

  他想,只要有墻、有屋頂,他就不會這么冷了。

  可是,讓這世道變得這樣冰冷的雪花不停地落在眼睛上,二郎連把這些白色的死神眨去的力氣都沒了……

  一眾束手無策的孩童站在二郎身邊,無聲等待。

  最后,是披頭散發的四娘伸出凍僵了的手,闔上了二郎烏玉一樣剔透的兩眼。

  “走!”敷在臉上的冰太冷,阿籽順手扔掉,第一個轉身離開。

  “去哪?”四娘站起身,指著另外一邊,“三娘在那邊。”

  阿籽恨恨道:“要不是那個蕩婦!咱們能遭這些個罪嗎?你是傻的嗎!”

  “可是……”四娘低頭看了看臉上還有余溫可以融化冰雪的二郎,“我們沒別的地方能去了啊。”

  “今晚再找個安全的地方生一堆火,明天去南門喝粥,這幾天不都是這么過的,多安生!”臉上又灼燒起來,阿籽再沒有一絲耐心,隨便抓起一把雪又敷在臉上,轉身就走。“你們愛去哪去哪吧!”

  眼見著兄妹倆頭也不回的往遠離顧氏馬場的方向走,四娘環視幾個小伙伴低聲道:“你們自己選吧。”轉身朝著三娘的方向走去。

  幾個孩子踟躕兩息,按著本心也分了兩路。

  貍子一樣無聲無息的大安,踩著孩子們的足印追到此處時,二郎身上已經蓋了一層如棉絮一樣絨絨的白雪。

  看了眼向著畢九走去的那隊足印,大安果斷的朝著另一隊追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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