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329章 ..
  孫釗一目十行看完,吊著的心就落地一半兒。

  在天人感應一說中,蝗災生于恨君主失德的亡者之怨,比其他災厄更動搖一個帝王“名正”和“民心”的根基。

  一旦孫釗徹底失去“名正”和“民心”,為保國祚可續,不給多處下注的各大世家光明正大倒向別國或者自立的借口,皇室和宗室會首先逼迫他退位!

  如果自己真的為天不容,孫釗不怕退位,他甚至不怕退位后的慘淡下場。

  可如今他退了,誰能頂上?六個兄弟年長的養廢了,年少的資質不明,怕是只在廣固的這些宗室和世家爭奪起“脅天子”之利,都能殺得大吳分崩離析!

  桓楚和南晉兩國太卜說什么“以七為尊”的讖語,為的就是讓心思不純的投機者們起效仿曹操的惡念。

  屆時,大吳就會像這片土地的上一任主人那樣,成為一塊肥肉被虎視眈眈的桓楚、南晉瓜分!

  孫釗絕不能讓大吳兩百余年的國祚斷在他手上!

  如今天幸給大吳留了一線出路:

  蝗災生于大吳當然是大吳的頂層德行有虧,先丞相自知德行不足,退位讓賢!

  然后怎么著了?

  蝗災去你們桓楚了!

  這說明什么?

  說明蝗神覺得大吳已改其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換了賢相后大吳定然風調雨順、蒸蒸日上!

  說明你桓楚的皇帝或者丞相也是德不配位!你們不知自省,反而恬不知恥來我大吳呱噪!

  兩國的災厄都是一樣的!

  列位來使為什么只咬著我大吳陛下的謠言和蝗災說事兒?怎么不敢提之前司、并二州綿延四年的旱災?去年的澇災?

  “吾皇潛蟠時,見賢思齊,背惡向善且儉以養德,賢名遠波四國!陛下踐祚后,握瑜懷碧、節嗜制欲且惠澤五州,仁德彰信兆民!

  至貴使污言穢語玷污陛下清名之前,無一字失德之處傳于天下!天下人盲乎?非也!

  昔年禰衡正平擊鼓罵曹,皆是有的放矢,而今貴使皆是奸語穢詞、信口開河!爾言爾行,賤門潑婦尚不屑為!乃祖乃先但有一靈,怕是羞也羞煞!”

  因為大吳和桓楚拿到了一副同樣災情的牌面兒,八月初十的小朝會,孫釗也就“順便”召兩國使臣覲見。

  三國雙方果然唇槍舌劍,當著孫釗的面兒吵吵這場蝗災到底是大吳、桓楚兩國哪國陛下德行有失造成的。

  作為主場的吳國,所有自認有唇槍舌劍之能的臣子都報名參會。兩國使臣更是連重傷在臉的南晉副使也作為受害者上場了。

  結果竟然是出身太子府賓客、接了丁兆的班兒、時任鴻臚寺大行丞、從來對人都是溫雅有禮的石彌以一己之力,不僅質問得桓楚使臣不敢妄言,更是指著那個南晉副使包得只漏兩眼的腦袋罵!

  其實整個大吳議事廳里,也只有完全出身太子署臣一脈的全塘和石禰能拿準孫釗的底線,罵出他的想法。

  只是全塘畢竟是上卿,跟兩國來的這些最高才是下九卿的官員對罵。就太跌大吳的份兒了。

  孫釗坐在丹陛上,咬牙強忍著沒親自下場,心里無限惋惜:僧慶(石禰的字)雖然罵出了朕的心聲,言辭卻太文氣,若是司符在此,定然能罵得他們狗血淋頭!

  而被孫釗心心念念的司符,大名文管,被全塘一腳從都城踢到并州西河郡離石縣。這地方偏遠得很,天氣好時站在城墻上西望,能看見黃河對岸的吳堡。

  從吳堡再往西就是羌胡的地盤。

  而臉上全是蝗蟲刮出來的細小口子的文司符,眼下就帶著城門校尉和幾個門丁坐在城門樓里,烤蝗蟲吃呢。

  門丁腳邊都是縣里村里送上來的蝗蟲袋子,他們熟練的把老的只留大腿、青的掐頭去翅,放到架在火上的盾牌上烤。

  文司符愛吃焦香的老蝗大腿,拿著兩支尾羽禿了的箭矢當筷子,一口一只腿,吃得滿頭大汗。

  城門校尉沒他口味重,忍著惡心不得不陪著。有跟校尉關系比較親近的門丁笑嘻嘻的上前來,替他把那些比肉還香嫩的熟青蝗消滅掉。

  一個處理蝗蟲的門丁見頂頭上司不吃,趁著兩位上官往西看的時候,對那幾個吃著的門丁擠眉弄眼,偷偷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這幾個瞬間明白這么吃沒有酒配的確有點浪費,就一邊吃一邊往懷里揣,想留著晚上值夜時下酒。想想就美滴很!

  不時西望的文司符看的不是遠處模模糊糊的吳堡,而是離石縣城邊上的三川河兩岸正在掘土清蝗卵的徭役們。

  “要不是城守慧眼如炬,我等還當那些螟蝗都是魚卵所化呢。”城門校尉也不能干坐著,趁機拍起了文司符的馬屁。

  這倒不是他瞎說,就文司符自己沒親手去抓蝗蟲、發現了大量蝗蟲從河堤泥土里爬出來之前,所有人都以為蝗蟲是小魚小蝦魚卵變成的,而后會飛入大海變回魚蝦。

  也得虧他發現了之后,不顧身份在河堤觀察了兩天,然后趕快令人掘土燒卵,不然他們這兒就得成為蝗災再發的源頭!

  他已將這個重大發現具折以奏,算算日子,最起碼已經從郡里往州牧那發了。

  文司符一哂:“本縣的兩眼只是沒瞎而已。這么明顯的事情,怎么就能傳出蝗魚互化的笑話,還傳了這么多年。哼哼……可見那些寫史書的也是胡編亂造。”

  叫他這話一噎,城門校尉更沒胃口,加上腦袋上太陽曬,身前火堆烤,便尿遁了。

  離了都城那個泥潭,嘴上更沒把門兒了的文城守樂得清靜。可他的近侍真怕他中暑,拼命的給他扇風,“郎君,回吧。下面自有衙役看著。”

  文司符也不怕燙,迅速把盾牌上的蝗腿都吃了,然后將禿箭遞給滿頭大汗的近侍:“你吃吧,晚上別做飯了。”

  自他被全塘老賊踢出廣固,家族里的供養就斷斷續續的。這糟了好幾年、各種各樣災的破縣衙,庫房和常倉老鼠都不稀得多看一眼,還不知道今年的夏俸怎么發呢。

  省點是點吧。

  西河郡的郡治在介休縣,收到文司符的蝗生于河岸的奏疏也不敢怠慢,直接往州治遞。

  并州州牧最近為州中郡縣夏俸愁的茶飯不思,根本沒工夫看這些“小事兒”。

  沒辦法,要是看賬本兒,并州其實還有不少存續呢。可是,賬本兒跟實物脫節難道不是做官的“應有之義”么?

  被頭一波蝗蟲肆虐的鄔縣幾乎就在凌遠眼皮子底下,鄔縣縣長都敢往上報什么縣庫被蝗蟲沖破,吃光庫存平賬呢。

  感情他們那的蝗蟲比野豬還有勁兒!

  如今正值兩國使臣在都城攪風攪雨,凌遠一時又不敢上書求陛下開國庫或者挪其他四州存糧應急,生怕漏了并州已經是個空殼子的風聲。

  這倒是凌遠想淺了。

  桓楚既然對東吳漏出了貪相,自然是早就派探子把獵物那里是實誠肌肉,那里是毛多顯得虛胖都摸清楚了。

  不像南晉使團那樣底氣不足,因著蝗災好像真的轉道去了桓楚,就漏出了首鼠兩端的態度。

  桓楚使團正副使無論是被東吳群臣群起而攻,還是被石彌指著鼻子問桓楚什么時候換下尸位素餐的丞相,都維持了一國使臣的氣度。

  只是他們話里話外卻強不講理,甚至直接點名東吳新太卜,問他是不是做法遮蔽天目,讓“無辜”的桓楚代東吳受天怒。

  太卜陰惻惻的回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眾位使臣覺得某有此能,有轉蝗災的功夫,某真不如轉貴國的國祚續我大吳來的劃算。”

  話趕話說到這兒,就是三國雙方都是大臣名士在場,也是相罵無好言。孫釗更是當場驅逐兩國使團出東吳。

  使團還沒走出東吳國境,并、兗、徐三州大營的都督已經陸續向孫釗上報桓楚的司、豫兩處軍營、南晉的揚州軍均有異動。

  打著“代天伐無道”的名頭,桓楚向東吳發出最后通牒:

  要求孫釗將皇位還給七皇子,處死將蝗災轉嫁給桓楚的東吳太卜,并賠償“無辜受蝗災”的桓楚百萬金!

  已經在名義上洗清“天厭”污名,至少在大義上站穩了的孫瑾和孫釗都明白,此戰避無可避。

  而一步一步走到歷史舞臺邊緣的縈芯,等了十五年,終于近距離的感受到戰鼓隆隆巨響震撼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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