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毗站起來行禮，縈芯也得站起來，她把這個禮還了一半兒給他，道：“不要這樣鄭重，叔叔繼續問吧。”
兩人再次坐下，顧毗沉吟了一會兒，繼續問道：“太子殿下走后，嫂嫂為何問全中庶子：太子殿下可能阻止？既然太子殿下明白嫂嫂的意思，跟皇后殿下闡明利害，收手或者阻止那幕后黑手，不就化險為夷了么？”
“嗯——”縈芯皺著眉，仔細思考要如何精煉的與他解釋。
“還是我之前說的，每個人都有承托自身一切的一塊基石。但是有的人因為一些原因，分不太出來到底哪一塊才應該是自己最重要的那塊基石。或者，因為環境和立場原因，他們會以為自己有兩三塊基石。
在我看來，皇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皇后，因為出身張氏，才能做皇后。陛下……德音，陛下當年是不是有了張氏的鼎力支持，才能成為陛下呢？”
縈芯說著，問德音確認。
“咳……算是吧……。”德音冷不丁被問這么犯禁的問題，掃了月華照耀下空蕩蕩的院子一眼，才低聲回答。
“嗯！所以，陛下和皇后得位后，肯定要在資源啊、權利啊……等等地方朝著張氏傾斜的。而張氏從目前的結果上來看，有作為外戚的高級素養：只拿陛下給張氏的，絕不靠近陛下心中給張氏劃定的某個界限！這樣，陛下與張氏才能長久的合作下去！也就是準許太子娶了張氏女做太子妃。”
縈芯說著，兩眼晶亮，特別八卦的跟顧毗確認：“叔叔學過史的，你往前看，那些被皇帝自己割舍掉的外戚，應該只有一個原罪：手伸得太長，摸到陛下不想給他們的東西上了。”
“呃……”顧毗一噎，想著教他史書的講師教到此處時，都是說被某某帝王處置的某某外戚，都有各種或貪腐太過、或傷民至亂、或妄圖造反……的取死之道，不知道該不該點頭認可嫂嫂的言論。
見狀，縈芯反過來問：“那么，你想想，那些還算善終的外戚，除了實力大于帝王的，都是怎么存身于世的？他們真的沒犯過那些傾覆的外戚觸犯過的罪孽嗎？”
“嫂嫂……且容毗想想。”顧毗喃喃道。
“行吧，這個不重要，先不討論了，你回去慢慢想。我繼續說咱們的張皇后。其實，如果我是皇后，我會很堅定的把基石定為太子。為此，我會竭盡全力的為太子的地位穩固添磚加瓦！
而皇后姓張，自太子作為嫡長出生的那一刻起，張氏自然而然就是太子最堅固的外圍，如何還要浪費太子妃的位置給張氏呢？哪怕這事兒是陛下首提，那也得想辦法攪黃。
在我看來，皇后應該給太子娶一個實力不扎陛下的眼，但是很有發展潛力的或者在文士當中頗有名望卻無特別大官的家族的女娘！尤其是我聽說朝里大致分為吳地和本地兩派，看情況讓太子娶個其他吳地世家的，加深與此派的聯系，或者娶個本地的，開拓一下太子未來的進退空間，都是好的嘛。
叔叔算算，是不是這么個賬？”
顧毗和德音都思索著緩緩點頭。
顧毗還低聲接了句，“所以，皇后殿下是把張氏和太子殿下都當成基石，不分伯仲了……”
“對唄，皇后又想讓太子繼位，又想讓張氏連出兩后再享更高的榮光，她把太子和娘家看得差不多重，所以，張氏女才會做太子妃。”說完，縈芯喝了兩口有些溫了的水。
“所以……”
好似推開了某扇大門的一縫，顧毗看著門里滴著黑暗的斑斕真相，繼續道：“太子殿下……能不能阻止，還得看張氏與那幕后黑手是不是有合作……或者，張氏是不是……”就是那幕后黑手！
門外，德音捂著胸口，喘息混亂。
太子已經快三十了，可陛下看起來也不像快崩了啊……
張氏……皇后……若真參與其中……太子知道后，到底是會選擇哪一邊呢？
或者，是不是陛下早就知道張氏溫順的面容下已經因為他的過于“長壽”，生出了扭曲猙獰的野望，所以才又生下了不放在皇后名下的三個皇子，只等找到契機除去張氏后換太子的想法呢？
“哎哎哎！要是看不開，就不要想太多。”縈芯放下茶盞，勸了勸顧毗，“其實，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張氏做出來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因為饒的圈兒太大了，有這個心力直接害了陛下一勞永逸啊。張氏頂多跟那黑手有些合作或者糊里糊涂被那黑手當槍使了。”
“嫂嫂……以后這些話還是……少說吧！”一輩子忠君愛國的顧毗是真聽不了了。
“安啦，我就是為了教明白你啊。你看今天之前我可沒說過這么露骨的話。就是在太子面前，我也只是為了震他一下，讓他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兒。”縈芯莞而一笑。
顧毗真是有點后悔問第二個問題！
他今日受到的沖擊太多太大，已經不敢繼續問了。再次鄭重謝過嫂嫂的“傾心教導”，擦著冷汗回房，自己努力消化去了。
看著小侯爺走出院子，德音也勸道：“小娘子，咱家還是別攪和進去吧！”
“嗯嗯，所以，咱們先在別院躲幾天，太子他們來要誰都給他。只要保住咱們自己家的人就行。
你找幾個機靈的看著點他們，如果有人因為被帶走的人想挑唆其他人鬧事，等太子再來的時候讓他們一并帶走。
然后給阿糖他們傳話，丁氏周圍的人都撤掉。讓他們低調的聽著太子及其親近屬官和張氏是否有什么特別的動作，日日報給我就行。”
“這……”德音一愣，前面都好說，后面先撇下阿糖是否有小娘子的見識可以分辨消息輕重不談，那一直給自家打探消息的一伙人有這么多嗎？
“哦，你不知道他們。他們啊……哼哼……”縈芯想著畢九的“能耐”，壞壞一笑，“讓他們試試唄。”
德音疑心小娘子這里有什么算計，既然小娘子不解釋他也沒有再深問，快步出去安排了。
見小侯爺和德音都出去了，阿甜這才悄悄回來，問：“小娘子，咱們什么時候能回家啊？”
“那得看這事兒到底是誰干的啊……”
縈芯轉動著在燭火的映照下，如天幕上的繁星一樣閃爍的漆盞，淡淡的道：“唉……我最少還缺兩個像德音這樣的人，你說，我上哪兒找啊。”
阿甜一笑，“買唄。”十金一個，只要有，小娘子肯定有多少買多少。
“對！咱家好久沒買人了！”顧家的事兒忙到這個程度算是告一段落，她得趕緊把心思拉回自己的“事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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