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25章 第 25 章
  初一一早,給祖宗上過香,年就算過完了。

  冬日無聊的很,阿耶初五過完就開始給倆孩子上課。

  兒子《孝經》學到一半兒,女兒識字的《急就篇》還沒學完三字篇。

  阿耶將書房的大書桌分左右兩塊,讓她倆一人一邊,分別教育。

  開學倆天,阿耶就對倆孩子資質暗嘆可惜。

  原在軍營里他就教過兒子一年,教他什么他都記得很牢,書背得也很快,當時他還覺得兒子可教,如今讓女兒一對比,就顯得靈性全無。

  女兒靈性倒是靈性,可惜記性太差——有的時候一個字一遍就記住,有的時候一個字總是缺胳膊少腿。

  定性還好,好奇心太盛,尤其是對外面的世界出奇的好奇。

  若是女兒的靈性給兒子一些,兒子的記性給女兒一些就好了。

  春播開始時,縈芯的《急就篇》前面的三、四字篇可算是學完了,開始學更讓人頭疼的七言篇。

  因著家中人口多,阿南問過郎君后,帶著無事的奴仆,將家中大些的空地全開墾了,種了許多青菜。

  自這些菜開始可以收割,家中飯菜豐盛許多。

  即便如此,每日下課松散時,大郎還是望著天上的飛鳥發呆。

  縈芯也饞肉了,尤其一想還得茹素二十個月,就要發狂,她的懶癌終于為饞癌治愈,開始更加瘋狂的折騰起吃食來。

  現在能吃的素食,除了糧食蔬果,豆腐也占很大的比例。

  豆腐出現至今已逾百年,但是一直未有更復雜的發展。

  若按照縈芯“前世”的歷史軌跡,豆腐得再過幾十年,南梁開國皇帝梁武帝蕭衍下詔,規定和尚不能吃肉以后,才會在饞瘋了的和尚手中開啟“素肉”的變遷史。

  而今,本應從北至南攜“天下歸晉”大勢的司馬晉卻只在南方一隅茍活,更別提后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國興立。

  今后華夏的佛教是不是不用茹素,還得再看了。

  因著春時不等人,縈芯折騰豆制品的事兒還得靠后,直至春播完成,她也只弄出來一種由幾層折疊豆腐皮炸出來的素肉,用糖一燒,倒也有幾分“肉感”。

  大郎吃完,有種復生的錯覺,要不是太過奢靡,幾乎想頓頓吃。

  待到夏時,縈芯只用豆子、凈鹽水和干海菜水做出的素雞一進嘴,幾乎讓全家上下都偷偷喜極而泣了。

  就著用石板煎得兩面金黃的素雞,大郎耶倆吃了三碗干飯。

  大郎將最后一片素雞送進嘴里,細細咀嚼,不忍咽下,心想:

  這比肉好吃太多了……若我將來娶的妻子有小娘一半兒手藝,這輩子也值了……

  飯后的甜點是干山楂做的山楂糕,正好可以幫吃多的耶仨消化。縈芯用匕小小的舀起一塊送進嘴里,美美的打了個酸顫。

  祠堂前,銀杏繁茂的樹冠無聲無息的變成金黃。

  每天下課后,縈芯都要去看它倆。在心中第一百次的感嘆美景流逝后,她終于問阿耶,“阿耶,你教我畫畫吧。”

  站在她身后,跟女兒一起仰望如兒時那樣年年變得燦金的樹冠,阿耶緩聲說:“好。”

  可惜阿耶的畫技只是平平,隨便教了女兒幾筆簡單的手法后,就放任她自己涂鴉了。

  未等秋風起,銀杏葉就被一夜秋雨打落,第二天一早看著幾個侍女清掃樹下混著泥湯的落葉,縈芯恨恨腹誹老天爺不懂風情!竟讓她痛失盛景!

  好在后面都是晴天,雖無紛紛揚揚的宏大場面,也有秋風蕭瑟的破碎感娛情。

  十月初一寒衣節,阿耶帶著大郎給祖宗擦靈牌,供奉,祭拜。

  縈芯在祠堂的廊下準備了個小茶桌,請祭祀完的耶倆來此品茶休憩,賞玩秋景。

  大郎可能是沒遺傳阿翁的浪漫基因,并不能像縈芯耶女倆那樣,靜心欣賞眼前看了很多年的景象。

  好在茶果甜蜜,可以享受。

  秋風乍起,縈芯側首拂過耳邊碎發,看見有黃葉乘風的倒影在阿耶眸中輕靈劃過,卻未能引得阿耶追視。

  阿耶是在追憶過往么?

  縈芯只得按下性子,直待阿耶的茶涼透,順手潑在廊下,才將他喚回神。

  “阿耶。”

  “嗯?”

  給阿耶重新倒上熱茶,縈芯就著潺潺水聲問他:“跟我們說祖上的事吧?”

  大郎迅速用涼茶沖下嘴里的糕餅渣子,規矩坐好。

  縈芯也給他添上熱茶,繼續說:“阿耶,今日就跟我們說吧,等阿耶除了服,就又要回大營了。到時還不知要分別多久。”

  “你不跟阿耶去?”阿耶詫異的看著七歲的女兒。

  “我不去。”縈芯給自己也添上熱茶,很干脆的回答。

  阿耶下意識就拒絕,“不行。”

  “阿耶帶我去,我住哪?軍營里?”

  當然不能讓女兒住軍營,可是軍營左近只有一個小小軍鎮,不過是軍資中轉之地,鎮上只有酒家和娼妓供兵士娛樂,若沒大人看護實在不是個養女兒的地方。

  “唉……”

  嘆了口氣,阿耶說:“到時再說吧。”

  為妻守制一年,軍中自然不可能空著位置等他,介時是否還用他還不一定呢。

  “嗯,那就到時候再說。”反正縈芯是打定主意,盡量自己留在家里獨攬大權,她還得想辦法生錢呢!

  “阿耶,左右無事,正好我跟阿兄都在,你就跟我們說說祖上那些事兒吧。”

  祖上給她留下的身份是否安全?這決定了她將來如何發展,是扯虎旗還是悶聲發大財?

  看著兒女執著的神情,阿耶嘆了口氣,“好吧……”

  阿耶用一盞茶的時間組織了下語言,然后開口第一句話就震驚了兄妹倆:

  “我們不是漢人。我們是氐人。按族譜上記錄,我們李氏一族祖籍巴西宕渠(今四川省渠縣)。”

  呷一口茶,阿耶將李氏一族尚有記載的歷史緩緩道來。

  “我李氏大丶祖,諱虎(李虎)。為魏武(曹操)所折,攜五百家歸魏。魏武嘉之,遷洛陽,官拜將軍……從此我李氏一族便是洛陽望族。

  可惜……彼時天下動蕩,大丶祖多年征戰,只一獨子,烈祖名慕(李慕),官至東羌獵將。

  列祖育有三嫡二庶五子,太祖為子孫計,將部分族人置于此地,命兩位庶出天祖在此守業。我們這一支天祖便是第三房嫡支。”

  阿耶將最后一塊茶果吃下,給兒女時間捋清輩分,然后繼續說:

  “彼時,有氐人造反,再加連年大旱,百姓流亡、遷移,大房、二房天祖被裹挾其中。

  二房天祖特(李特)不忍流民苦難,常施援手,救護賑濟。可惜郡守無能,致使流民散落。

  后,天祖特為六郡流民推舉為首,無奈天祖特病亡,布將執意請其子——二房高祖雄(李雄)即尊位,自封成都王。

  高祖雄稱帝后,繼漢,國號大成,追尊二房天祖特為景皇帝。”

  一邊給自己添茶,阿耶一邊抬眼看兒女反映。

  大郎跟自己小時一樣,瞪眼張嘴已經傻了。小娘倒是鎮靜一些,只攥著茶杯的手在抖。

  縈芯轉悠著腦內各種“祖”,半晌才問,“怎地阿耶與我講史時沒講過大成國?”

  阿耶瞪了聽課不認真的女兒一眼,讓兒子回答她:“你答。”

  大郎好似上銹了的脖子緩緩轉向妹妹:“高……不是,天祖特稱帝時繼漢統,定國號大成,就是我們說的成漢國啊!”

  “臥——啊!”

  臥了個大槽啊!縈芯這才反映過來!自家祖上就是被桓楚第一個滅掉的成漢國啊!

  來不及震驚,她趕緊問:“后來呢?”

  阿耶撇她一眼,說:

  “后來不是與你講過,成漢太宗——就是二房高祖雄,廢嫡子立賢侄,致使后繼子孫爭位,大肆殺伐,國勢衰弱,匆匆三世后,國為桓楚桓溫所取。

  李氏……夷三族……”

  最后三字說的兄妹二人頓覺身后有鋼刀揮過,脖頸一涼。

  抻抻喉嚨,縈芯繼續問,“那阿翁是怎么逃出來的?”

  “哎……”

  嘆一口氣,阿耶說:“你阿翁與我說,那時亂得很,你曾祖禮(李禮)早就覺得他們爭得不像,借著探親的借口,帶著他們去了武昌。

  他們在武昌住了沒幾年,桓溫就殺至國都,你曾祖只得帶著你阿翁繼續東逃,路上就病逝了……

  你阿翁東躲西藏幾年,見事態已經平息,就按著曾祖遺訓來此地尋親。未成想此地庶支為脫身,早已自立了門戶。

  你阿翁也懶待他們,只是喜歡這兩顆銀杏,而且此處還有祖墳,便在此定居了。”

  縈芯點點頭,遂問:“之前阿娘教我盤庫時,我見家中有一箱李氏舊物,都是曾祖那時帶走的么?”

  是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么?現在桓楚做大,要不要毀掉?

  阿耶愣了下,又想了想說:“只有一個烏木匣子是那時舊物,里面族譜是你阿翁后來寫的。畫卷也都是你阿翁畫的。”

  怪不得阿娘說不值錢……倒是那個烏木匣子上龍紋繁復,得想辦法處理了。

  “阿耶,那烏木匣子給我吧。”縈芯說。

  “你要那匣子作甚?”阿耶奇怪的問。

  “磨平了紋飾,賣錢。”縈芯斬釘截鐵的說。烏木還是很值錢的。

  聞言大郎耶倆都是一愣。

  當天的晚飯是咸菜碎拌素雞丁和鹽水黃豆。

  原本最愛這兩樣拌飯的大郎機械的吃著,差點讓黃豆粒嗆死。

  阿耶見狀,將他領去書房,訓他好半天,才讓他徹底回神。

  縈芯因為早有預想,所以淡定的很,只是阿耶也不知桓楚那邊是否還會追究,讓她心中有些忐忑。

  至于報仇什么的,看阿耶的樣子是根本沒想過,她自然也沒這個想法。

  今年的冬天來的很快,阿耶還有一個月就除服了。因著怕冷,縈芯與阿耶研究了一下,最后決定在此過了年,開春再回去。

  結果,因為開春勞動力都在地里,不好雇車,他們過完清明才回。

  臨走時,縈芯跟阿南說:“阿南,七婆也教了你幾手,你在這看家也不要太省,該吃的得吃。”

  胖了好幾圈兒的阿南粗嘎的應聲:“是。”

  “莊子上有幾個也老了,等過段時間我讓他們回來養老,你也有個伴兒。”

  “哎!”阿南眼眶通紅,不住點頭,“小娘子回去要好好的。”

  “走罷。”牛車上,阿耶沖她喊。

  縈芯趕緊跟她說,“我屋里給你留了點錢,若有急事兒就拿出去花。”說罷,轉身上了牛車。

  阿耶聽見她跟阿南說的話,無奈的瞪了一眼到處散財的女兒,對前面的阿登說:“阿登,走了。”

  來時五輛牛車,走時是四輛,除了阿娘,縈芯還留下許多沒有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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