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甚獨 > 第16章 第 16 章
  一瞬間,縈芯覺得室內一片光亮,心中滿溢著希望。

  與阿月幾個侍女興奮的對視一眼,縈芯悄悄的退出主屋,與在二門等著的阿功說了這喜訊。

  樂得阿功沖著三皇殿的方向咣咣磕頭。

  縈芯跑去廚房看中午的飯食,三個婆子也是一臉喜色。

  看過菜色,縈芯輕快的囑咐七婆:“昨天我做的糕你們幾個也分分,都甜甜嘴。總吃葷湯也是膩味,晚上給阿娘添個素的小菘菜湯,菜得沫得細細的。”

  快到正午時,阿娘醒了,阿月阿糖兩人架著她如廁,縈芯端著淡鹽水給她漱口。

  待到一切收拾妥當,給阿娘身后墊上厚厚的隱囊,縈芯發現阿娘一直看著她,嘴角帶著淺淺的上彎。

  莞爾一笑,縈芯問她:“阿娘何事如此高興?晌午阿娘睡著也笑了好幾次呢,可是做了個好夢?”

  阿娘微微點頭,幽幽的說:“是做了個好夢。特別好的夢。”

  “阿娘夢到了什么?快與我說說!”

  阿娘微笑著搖搖頭,居然不告訴她:“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抬起頭,阿娘的目光穿過帳頂,又回到那個美夢之中。

  夢中,她身輕如燕、沉疴不再,穿過灼灼桃林下的十里紅妝,看見長大了的小娘身披彩錦,端坐在一輛雙轅的馬車上,嫁給了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偉男子。

  華美的馬車中,她的小娘嬌羞含笑,耳邊微微垂動的珍珠墜飾,襯得她面若桃花。她可惜她在小娘身周盤旋的時間太長,以至于沒來得及看見那男子的面容。

  不過想那男子華服錦帶,肩寬背直,定是小娘喜歡的美男子吧……

  看著阿娘回憶夢境時越發快活的面龐,縈芯心里又是激動又是高興。

  肯定是藥皇陛下親自給阿娘托夢,面授機宜了!

  因著今日高興,阿娘清醒的時間比昨日長,喜得縈芯回屋時都是蹦蹦跳跳的。

  讓阿糖準備好紙墨,縈芯點心也不吃,立刻就開始抄那有她小腿粗的《老子想爾注》

  ——雖然不知道大部分的字是啥,但是照貓畫虎的先抄一本,然后好早點還書。

  這書前面是《道德經》原文。

  開篇第一句就是那句著名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要不是這個“可”和“名”的小篆字形跟簡體字差不太多,縈芯都差點沒認出來。

  一個繁體的“道”字就就差點讓她抄到吐血。害怕抄的不準確,她都是在草紙上練習幾遍才抄上去。

  所幸阿糖比她多學了兩年字,小篆認識的比縈芯多,能教她幾個。縈芯拿出當年高考都沒使出來的毅力,點燈熬油的抄到近子時,才將將抄了這卷軸的兩圈兒——四成的字倆人都不認識。

  睡前,她想,今晚也許藥皇也會給她托夢吧。

  連續幾天的疲累讓縈芯迅速墜入黑甜的夢鄉。直到早飯上桌才被阿月叫醒。

  “小娘,吃了早飯再睡吧。”

  擁著被子坐了一會兒,縈芯失望的發現自己一夜無夢。

  一邊洗漱,她一邊問阿月:“阿娘昨夜睡得如何?”

  “大娘子睡得安穩,早上喂大娘子粥時好似是醒了。”

  “真的?”前幾日早飯時阿娘都是昏睡的。

  “真真的!”阿月笑瞇瞇的,“小娘也快吃吧,別涼了。”

  快速吃過早飯,縈芯到阿娘的榻前細瞧。可惜阿娘還是沉沉睡著,氣息悠長。

  讓阿糖和阿甜換過值夜的阿月,縈芯自己回屋繼續抄書。

  一連三天,縈芯抄完了《道德經》,《想爾注》也抄了一小半。阿娘除了那日的好夢卻并沒見到明顯的好轉。

  縈芯勸了自己三天“病去如抽絲”,終于失去耐心。

  第三天晚上,縈芯又開始泡豆子,折騰竹子。

  在第四天晚上之前,又做了一青一紫兩個竹籠,一個裝了五個撒滿炒熟的黃豆粉、用蒸熟的大米做成的驢打滾;一個裝了撒滿翻沙糖碎的五個團成花型的炸馓子。

  第五天凌晨,縈芯帶著從阿娘嫁妝中的紅冊上抄錄的生辰八字,與阿功阿月又上了抱真觀。

  今天在山門外灑掃的是另外一個小道士,一見縈芯捧的兩個竹籠就吞口水。

  縈芯并不知道,前日幾個小道童為了她的撤供差點吵起來。后來觀主用小刀將十個素點按照五瓣的花型切成五十塊,均分給觀中每人一小塊才平息幾個孩子的紛爭。

  這小道士分到的是一塊帶著桂花味兒的,軟糯香甜回味了兩天。今日看見縈芯又來,非常希望再分塊棗泥味兒的嘗嘗。

  殷勤的引著三人到三清殿前,小道童鉆進殿里去找知客師叔。

  聽明白是縈芯三人又來早早來了,陽山子心內微微一嘆。待到跨出殿門,看見縈芯的表情,他就知道怕是小女娘所求并未應驗。

  其實當初觀主借她經書時,他就覺得不甚靠譜。小小女娘既能凌晨孤身出門來此,肯定是家中已無支事的長輩,經注晦澀難懂,無人教導,小女娘字都認不全,如何能體會其中“順其自然”的道義。

  引著縈芯三人去往地皇殿,陽山子又側面的打聽了一下。縈芯跟他說了回去當天阿娘便做了個美夢的事情,“道長,不知阿娘有此美夢是湊巧還是藥皇有所應驗?”

  “小福主不若今日拜完,回家再看。若是令慈再有變化,就應是藥皇應了小福主所求。或者問清令慈夢境,也可讓師兄代為解夢。”陽山子摸摸鼻梁敷衍道。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的回答更是降低了縈芯的信心。

  她咬咬牙,站在地皇殿門前深呼吸幾次,排除雜念,才將手捧的兩個竹籠和栗子、青桔四樣供品放在供桌上,外加阿功背上的銅錢,一共五種。

  陽山子幫她點香時,余光看到兩個竹籠里又是兩樣沒見過的糕點,待到縈芯拜完,引她去齋堂時問道:“小福主上供的糕點倒是甜美非常,不知是在城中哪家糕餅鋪子買的?還是自家做的?”

  “道長過獎了。家仆與信女說藥皇靈驗,但需誠心。這兩次的糕點,都是信女親手做的。便是那竹籠也是來前信女親手新做的,不曾假他人之手。”

  第二次拜完藥皇也沒顯靈,縈芯需要陽山子的肯定。

  正巧觀主也到了齋堂門口,聽到縈芯的話,稱贊道:“不想福主小小年紀,居然如此精通廚藝。福主精誠之心,但為藥皇所感,必會有福報下。”

  今日觀中早飯還是粥加咸菜,一起吃飯的觀主也沒例外,倒是又給了縈芯一塊不知哪天撤供的白米糕。

  好在白米糕重新蒸過,縈芯咬了一口,稻米本味中混雜著線香的味道。

  里面那桌小孩兒齊齊的看著她,不知是羨慕她有米糕吃還是期盼她帶來的甜蜜供品,目光爍爍,讓縈芯有點不自在。

  “咳!”觀主輕咳了一下。小孩子們立刻端正坐姿,一口粥一口咸菜,不敢再往縈芯那看。

  縈芯見齋堂里成年道士并不很多,便好奇問道:“道長,這些小孩都是道長們的孩子嗎?”

  怎么道士穿的道袍看起來都挺新的,小孩子們的衣服雖然很干凈但是都有修補的痕跡。

  “咳咳!”觀主嗆了一口,清清喉嚨說:“他們俱是本觀收養的孤兒,師弟們的家眷在后山自己家中,并不來此齋堂用飯。”

  點點頭,縈芯粗略一數,那桌上擠著十三四個孩子,心中也是可憐。

  卻不知她在這里可憐這些孤兒,那邊知客陽山子和觀主也在心里可憐她年少失護。

  兩個道士眉來眼去的,互相指使對方去跟小女娘說破夏大夫的用意,心里都想著:

  這不忍直言可真是咱們抱真觀祖傳!怎地三個師兄弟全都這樣!夏師弟/師兄把她支到觀里,師弟/師兄又要支給貧道!

  飯罷,縈芯讓阿功將這次的布施交給觀主。觀主轉交給小道童收走,和陽山子一起送縈芯三人出觀。

  兩個道長趁著縈芯個子矮看不到,打了一路眉眼官司,行至三清殿前,觀主對她說:“小福主既然來了,也給三清上柱香吧。”

  縈芯依言,誠心拜求三清后拿出阿娘的八字給觀主。

  觀主在偏殿凈手后,先給三清上了香,然后才從偏殿的一個漆盒中,取出一個龜殼、六個銅錢和一堆竹制的算籌。

  他先按照阿娘的八字用算籌測算了下,然后將銅錢放進龜殼中晃蕩了幾下,倒出,一邊按照銅幣出來的順序排好,一邊慢慢的說:

  “水[shuǐ]雷屯。象曰:風刮亂絲不見頭,顛三倒四犯憂愁,慢從款來左順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請道長解惑。”縈芯筆直的跪坐在他對面,緊張的等他開口。

  觀主抬起眼看著她,緩緩的解釋給她:

  “從四柱上看,令慈生而不足,實非長壽之相。再問卜,下震雷,喻動;上坎為雨,喻險;屯指萬物。乃是始難維艱,下下之卦。”

  摸索著龜甲上的裂痕,觀主避開縈芯盈滿水光的視線,干澀的說:“由生始,經雷雨,從亡止,小福主順其自然吧……”

  縈芯一級一級的走下山,晨起的山風吹透身心。

  回想兩次來上香,道長們從來跟她說的好轉都有前提,都是成年人的滴水不漏,恐怕他們早就看出阿娘的病已無治。

  深吸幾口冰涼的山風,縈芯強打起精神回家。半路,她又起了別的心思,讓車夫拉他們去了求真堂。

  縈芯到時,求真堂早已下了門板,跨過小腿高的門檻就是正堂,當中半人高的柜臺后面三個扎著道髻的藥童,一個抓藥、一個稱重、一個打包,分工明確。

  打包的藥童放下草紙,將縈芯三人迎到一簾之隔得中堂外坐下,又給上了三碗熱水便回去繼續打包。

  中堂里只夏大夫的那個出徒一年的徒弟一人坐堂,隱約聽見他身后小院內,幾個陶罐蓋子噗噗作響,放出縷縷白霧、裊裊藥香。

  縈芯耐心的等他給前面幾個病人開完藥方才上前見禮。

  “小娘子哪里有恙?”

  讓縈芯坐到對面,年輕的大夫打量著她的神色,伸手點點案上的脈枕,示意她伸手診脈。

  縈芯搖搖頭,“小女來此,是想請夏老大夫出診,再給家慈看看是否有所好轉。”

  小大夫嘴皮抽動幾下,扔下句少待,一溜煙去后院兒請師傅去了。

  因是縈芯親自來請,夏大夫只得出來見她。眼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心下更是可憐。

  夏大夫先給她把了個脈,見她還是郁結于心,便咬咬牙,直說了:“小娘子,令堂先天不足以致肝脾兩虛,積弱多年。雖多幾經調養,但如今陰陽失調臟氣不定,已非藥石之力可以轉移……”

  夏大夫的話像個錘子,砸在縈芯腦門上,砸碎了她僅剩的希望。她木木的說:“我……小女去求藥皇了……”

  “唉——”

  長嘆一口氣,夏大夫沉沉的說:“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皆有定數。余教小娘子去拜藥皇,非是求大娘子病愈,而是想小娘子在觀中能解“順其自然”的道意。

  而今大娘子已油盡燈枯,藥石枉矣……強求反而不美,徒增痛苦罷了……”

  縈芯低下頭,用雙手掩住哭到猙獰的臉。

  老大夫說的這些她不懂么?

  她當然都知道。

  便是“前世”還有那許多絕癥,憑什么在這連針灸都不普及的時代,要求阿娘的病癥一定要被治好呢?

  可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她認為自己是不同的,她來歷不凡,肯定會有什么奇遇讓她渡過這一關的……

  原來她還是這樣無知無能……

  阿月心疼的很,想伸手去扶小娘子,卻被夏大夫小聲叫住。

  夏大夫小聲的囑咐她:“若是她哭,便讓她哭吧,總憋著傷脾肺。”

  轉頭又跟阿功低聲說:“大娘子怕是過不完冬……該預備的……你看看找誰教教小娘子罷。”

  兩句話又讓耶女二人紅了眼眶。

  三個藥童呆呆的瞪著三雙大眼看三人邊哭邊走,整個求真堂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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