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蘭聞言,竟是不復往日的玩世不恭。
唏噓地感嘆:
“原來那天撿走了匕首的人,是你。”
他抿了一口茶,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你以為此刻莫塵將軍與你情比金堅,花好月圓。”
“可你有沒有想過,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從來不讓人看見。”
葉梨點了點頭,十分贊同,卻語出驚人:
“所以我從來不問,除非他愿意說。”
這世間,誰還沒點秘密了。
自己還是穿越的呢,能說嗎?
不能說。
蘇澤蘭望著窗外:
“人一走,茶就涼,是自然規律,人沒走,茶就涼,是世態炎涼。”
“當日她既然入了宮門,自當斬情絕愛,那天你所見的,不過是由我來當這個惡人罷了。”
葉梨再度點了點頭:
“是的,所以你到底還是心軟了,一國皇后與其他男子相見,光是這個就足以跌落神壇。”
“可你只身前去,任由她刺殺你泄憤,你不還手,但是對她來說,比還手更傷人。”
“北辰國君親臨,卻私下與皇后牽扯,這事若暴露她會萬劫不復,所以你湮滅了所有的證據,為了替她出氣,連獵物都燒了……”
葉梨也是此刻才有心思分析當初那場大火的。
主要是之前沒接觸過北辰王,如今接觸多了,才能勉強猜到一二。
蘇澤蘭饒有興致地聽著她的分析。
暗暗驚嘆一個平民之女,如何會這等聰慧。
葉梨看著他,總結道:
“你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蘇澤蘭聽罷,仿佛什么笑話般再度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馬車內再度傳出笑聲。
驚了一眾的隨侍,圣上已經許久不曾如此開懷了!
“你對著一國之君說你是一個合格的帝王,這是想要奉承我?”
“可我怎么聽不出呢?”
蘇澤蘭如今越發喜歡和她聊天了。
不落世俗,觀點新穎,總能引得他發自內心的歡喜。
她分明無聲,但是侍女卻能一字一句傳達她的話語。
因而蘇澤蘭仍舊聽得津津入味。
若是有一天,她能親自說話,那么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解語花。
葉梨看著他笑得像個傻子似的。
越發覺得,莫塵多可愛呀。
自家小莫塵當初雖然愛笑,但是都是天真無邪,童真滿滿的。
越發覺得自家相公好的葉梨,暗暗決定下次一定要狠狠地親親小莫塵。
跟瘋痞變態比起來,還是傻子將軍更讓人喜歡吶。
蘇澤蘭抿了一口茶,愜意地瞇起了眼睛:
“那你說說,不合格的帝王,又是如何?”
葉梨回想起以前看過的宮斗劇和小說,頭頭是道:
“狠心不足,仁慈多余,便不合格。”
“帝王無情,才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皇家兄弟鬩墻,自相殘殺屢見不鮮。”
“癡戀情愛便會猶豫不決,唯有斷情絕愛,才能站最高處,俯瞰眾生。”
蘇澤蘭聽著侍女轉述的話,聽得出神……
他原以為此女即便胸襟廣闊,最多也只是對于情愛一道有所感悟。
不料對皇家傾軋奪權,帝王御下之術也了如指掌!
馬車里靜靜回蕩著聲音,聲聲鎮魂:
“你來天樞不過是想讓她死心罷了,若是皇后癡心一片,你就不忍對天樞下死手,此其一。”
“皇后恨你,但是天樞國的一眾籌碼還在她手里,若是你欲擒故縱,那么她便任由你擺布。”
“你可以獲得天樞最機密的情報,此其二。”
“進可攻,退可守,這是你來天樞毫不猶豫的理由。”
“你為了讓自己清醒,燒掉了皇家狩獵場,那里是你們的決絕之地。
她頓了頓,有些嘆息:
“帝王終究是人,你燒了它,也是成全你自己的涅槃。”
葉梨說完,口渴的她拿起了蘇澤蘭給她斟的茶,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喝完還嫌不夠,自己拿起茶壺再來一杯。
蘇澤蘭呆呆地望著對面的女子。
心神俱震,當真刮目相看……
雖不是百分百全部猜中,但是屬實離事實不遠。
此女若是男子,憑她的見識與格局,定能在朝堂封侯拜相!
一旁的侍女冷汗涔涔,自己居然聽到了帝王的秘辛……
而且旁邊這個啞女還毫不怕死地激怒大王!
竟然在圣上面前無禮地自斟自飲,自己知曉了這么多,以后活不了多久了……
良久,馬車里驀然傳出蘇澤蘭肆意放縱的笑聲。
他笑得那樣暢快,好像得到了一件寶物。
又或許,這些年隱藏得太久了。
太久沒有人能這樣坦率地告訴他,他是怎么樣埋葬了自己的情感。
說得真好呀,帝王也是人。
燒了!通通一把火燒了!
如此才能涅槃重生!
他兀自笑著,沒有束縛,沒有架子,笑得東倒西歪。
葉梨再次覺得,當皇帝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軒轅明小雞肚腸,陰陽怪氣。
蘇澤蘭機關算盡,壓抑良久。
她淡定地喝著茶,靜待對面的瘋痞帝王安靜下來。
馬車的車簾被風吹起,陽光撒了進來。
葉梨端坐著,用兩只滑稽的粽子般的手捧起茶杯,安靜地喝著茶。
饒是刺殺不斷,饒是落入險境,仍是隨遇而安。
光是這樣的氣定神閑,便已經隱隱有了神袛般的尊貴。
愿以溫柔待花開,愿以慈悲等風來。
蘇澤蘭越看她,越像在欣賞一幅畫。
此刻一個念頭頓生。
他想把這幅畫藏起來。
珍而重之,只成為自己獨屬的禁臠,只為自己欣賞。
卻在這時候,馬車外響起了莫塵的聲音:
“北辰王陛下,聽聞我的夫人遇到刺客,感謝北辰王仗義相助,我來迎接我的夫人了。”
葉梨一聽莫塵來了,興奮地往窗外看去。
哇,一下子就看到了騎馬而來的威風凜凜的心上人!
莫塵策馬而來,披風飄揚,端的是一幅縱馬踏花般的精致。
她隔著車窗,星星眼地對莫塵揮手。
“梨兒!”莫塵大喊。
蘇澤蘭見狀,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志在必得地打了一個響指。
身旁那位負責讀唇語的侍女會意,一個掌風襲擊!
葉梨只覺得自己后頸一痛。
就暈倒了……
莫塵眼見葉梨暈倒,怒意蔓延,提起背后的弓箭就對著馬車射過去。
侍女護主,肉盾擋住了莫塵的利箭。
蘇澤蘭不慌不忙地扶著葉梨,竟是親自抱著她下了馬車。
北辰王的親衛隊,拔劍與莫塵對峙,場面一下子火花四濺。
蘇澤蘭有恃無恐地對著莫塵說:
“將軍來得正巧,這小娘子在我馬車作客,我們二人相談甚歡。”
“只是她如今累了,正是好眠之時,將軍可接回去了。”
莫塵干脆利落地下馬,穩穩地接過葉梨。
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粽子般的雙手。
他目露兇光看著蘇澤蘭,厲聲質問:
“她受傷了?!”
蘇澤蘭眼中閃過心疼,低聲嘆道:
“是呀,多好的一手,真是我見猶憐……”
莫塵不欲與他廢話,轉身只想抱著葉梨回去。
只是待他上馬之后,蘇澤蘭搖了搖折扇,挑釁地說道:
“莫塵將軍,你可知道你娶了一位了不得的小姑娘?”
“這樣獨特的女子,我也傾心仰慕,若是將軍自身難保,沒有能力保護了,歡迎送到我北辰國。”
“吾必傾心澆灌,這樣一朵世間難得的解語花。”
莫塵上馬,冷冷地睥睨他:
“不會有那么一天。”
蘇澤蘭毫不在意:
“忘了告訴將軍,方才小姑娘喝了我北辰獨有的茶,怕是以后每個月都需要再喝一次,如此請將軍自行斟酌了。”
“你說什么?!”
莫塵大怒,原以為北辰王只是覬覦菜譜,不曾想居然這般卑鄙。
蘇澤蘭:“將軍不必動怒,既是我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不是毒藥之類的,只是一個友善的邀請罷了。”
“將軍只需親自勸她來北辰國,到時候自然會有解藥。”
“聽聞北辰的藥材剛好可以治好夫人的啞疾,將軍若是肯放手,到時候自然可以還你一個能說會跳的小娘子。”
莫塵看著他,問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蘇澤蘭神色認真:“大約是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讓她恢復歌喉,讓她自由,如若她最終還是選擇將軍,我便功成身退,成全將軍的姻緣。”
莫塵不屑:“她已經是我的妻,我為何要答應你的條件。”
蘇澤蘭面色不改:
“你會答應的。”
隨后上了馬車,一眾侍從恭敬地驅車而去。
莫塵低頭,此刻小嬌妻安靜地窩在懷里。
溫婉如玉,莫塵只想抱著她,地老天荒。
不可能。
上窮碧落下黃泉,遇神殺神,遇佛弒佛!
梨兒,
只能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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