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三十三章 你對我是哪種喜歡?
  千算萬算,越無咎沒有算到,并非所有混跡島上的異族面孔都是赤奴人,云洲島附近還有一個小國,名喚“姑墨”。

  姑墨國雖然小,卻很是富饒,兵強馬壯,與東穆關系一直不錯,經常有各種海上的生意往來。

  不同于赤奴人的侵略搶奪,姑墨國財大氣粗,物產豐饒,用不著行侵略之事,只安安穩穩地跟東穆做生意,互惠互利就好。

  而這一任姑墨國的君主,還與鐘離笙的父親,鐘離羨是好兄弟。

  鐘離笙幼時隨父親去姑墨國赴宴時,便見過楓舟公主,那時的楓舟公主就已經很潑辣了,到處揮舞個鞭子,還笑鐘離笙長得比她矮,瘦瘦小小的,她一鞭子就能抽飛到天上去。

  他們年紀相仿,女娃娃本就比男娃娃長得早一些,快一些,楓舟公主那時就已經高出鐘離笙一個頭了,自然在鐘離笙面前得意洋洋,百般挑釁。

  鐘離笙氣不過,宮宴一結束,便與楓舟公主在假山下打起來了,宮人們拉都拉不開。

  不得不說,楓舟公主那鞭子抽起人來,還真不是一般的疼,她自幼就愛習武,又頗具天賦,小小年紀,儼然已算半個“高手”了。

  可鐘離笙也不是好欺負的,他自小就在云洲島上橫慣了,一身不屈傲骨,哪怕楓舟公主抽得他皮開肉綻,甚至坐在他身上,逼著他認輸,他也咬緊牙關,不曾討過一句饒。

  最后還是姑墨王和鐘離笙的父親聞聲趕來,拉開了兩個打得披頭散發的小娃娃,這才結束了一場鬧劇。

  可鐘離笙跟楓舟公主的梁子是徹底結下了,兩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各自的父親卻忍俊不禁,甚至還開起了他們的玩笑,說要將他們湊作一對,定個兒女親家之類的。

  鐘離笙想也不想地啐了一口:“呸,打死我都不會娶這兇婆娘!”

  楓舟公主也不甘示弱:“哼,我也不喜歡打不過我的小矮子,這小雞仔太弱了,我才不要他呢!”

  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鐘離笙遭楓舟公主如此羞辱,回去后立刻發奮習武,日夜苦練,只為再去姑墨國與楓舟公主打上一架,一雪前恥。

  就這樣,小小少年暗下決心,一年比一年長得高,武功也越來越好,每年隨父親去姑墨國赴約時,都會跟楓舟公主酣暢淋漓地打上一架。

  他早就長得比她還要高了,一把玄鐵折扇也耍得游刃有余,利落瀟灑,兩人打來打去,打得勢均力敵,不分高下。

  再后來,鐘離笙的父親練了一門很古怪的功法,需長時間閉關修煉,島上諸多事務便交給了鐘離笙。

  他忙碌之下,又沒了父親的陪同,也便不再去姑墨國赴約了,反正島上又來了一個聞晏如,他照舊有架打,不缺人練手。

  只是沒想到數年過去,這楓舟公主竟會溜出姑墨國,還混進了云城里,參加了城中的慕華節,越無咎不知她身份來歷,只瞧見她一張深邃艷麗的異族面容,疑心她是赤奴人,這才有了小巷里不打不相識的一場交手。

  誤會解除,鐘離笙第一反應就是要將這“禍害”送走。

  畢竟,楓舟公主來島上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

  “我父王要把我嫁人了,我偷偷聽到他跟我母后的對話,你猜他們想把我嫁給誰?”

  青林苑里,鐘離笙坐在燈下,倒吸口冷氣,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握緊扇柄,指了指自己,艱難開口道:

  “不會……是我吧?”

  楓舟公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然呢,我干嘛閑著沒事跑到云城來呀?本來想找你打一架的,若是你能打得過我,我便勉強給你一個機會,帶你回姑墨國見我父王……”

  楓舟公主的話還沒說完,鐘離笙已經嚇得臉色一變,趕緊擺手道:“別別別,千萬別,姑奶奶,我哪是你的對手呀!”

  紫色小鯊魚慌了神,此刻也不想雪什么恥了,只忙不迭開口,極力證明自己是個紈绔廢物。

  “實不相瞞,我這幾年吃喝玩樂,荒廢度日,功力是一點都沒長進,完全打不過你啊,不信你可以試試,我三招之內必倒下!真的,毫不夸張,我就是這么一個弱不禁風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啊!”

  “哼,我當然看出來了!”楓舟公主鄙夷地瞥了一眼鐘離笙,又看向他旁邊坐著的越無咎,臉上神情瞬時柔和起來,連聲音里都帶了些小女兒的嬌俏之意。

  “我才不會白費力氣跟你試試呢,反正,我已經找到那個能打得過我的男人了。”

  鐘離笙一怔,立馬反應過來,喜不自勝,伸手重重往越無咎身上一拍,恨不能直接將人推入楓舟公主的懷里。

  “對對對,他打得過你,他越家劍法精妙絕倫,獨步天下,他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啊,你就把他帶回姑墨國,你父王絕對滿意!”

  越無咎被猝不及防推出來“擋刀”,回首一記眼風掃去,怒喝道:“鐘離笙!”

  鐘離笙折扇一打,遮住自己與越無咎的臉,壓低了聲音,厚顏無恥道:“我說越世子,你可別瞪我,這當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只要你能當上姑墨國的駙馬爺,便可立即脫離罪奴之身,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難道不心動嗎?”

  “少在這胡說八道,蠱惑人心了!”

  越無咎一揮手,直接打開了鐘離笙的折扇,看向對面眼巴巴望著的楓舟公主,毫不遲疑道:“楓舟公主,不要戲言了,我已經有妻子了。”

  他說著,扭頭看向身旁的施宣鈴,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施宣鈴一愣,不知怎么,對著越無咎漆黑定然的一雙眼眸,莫名就覺得無比安心,她抿了抿唇,也回之一笑。

  少女于情愛一事上,雖尚未開竅,心性懵懂,此刻卻有一股暖意在胸間流淌,令她說不出的欣喜。

  兩人雙手緊握,正相視而笑時,越無咎旁邊的鐘離笙已急聲“拆臺”道:“他們這婚約不作數的,沒拜堂,沒成親,更沒一起睡過覺,只是有名無實的‘假夫妻’罷了,兇婆娘,你還大有機會呢,切不可輕易放棄!”

  “鐘離笙,你給我閉嘴!”

  越無咎恨不能毒啞了鐘離笙,他深吸口氣,抬眼望向對面的楓舟公主,將施宣鈴的手握得更緊了。

  “反正我今生今世,只會有宣鈴一個妻子,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負她!”

  楓舟公主聽著少年信誓旦旦的話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旁邊的施宣鈴,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他們緊握的雙手上。

  那張艷麗的異族面孔在燈下倏然而笑,她轉了轉手中的紫色長鞭,不疾不徐地道:

  “在我們姑墨有一句古語,野草枯榮,羊不回頭,先吃不算王,吃完才算贏,世間之事,不到最后,誰又能說得準呢,不是嗎?”

  ——

  斜陽西沉,風掠長空,海面一片波光粼粼,浪花拍打著礁石,楓舟公主的船即將啟程。

  她還拉上了鐘離笙,迫不及待地想回一趟姑墨國,告訴她父皇,她找到了能打贏她的男人,她才不要嫁給鐘離笙呢!

  對此鐘離笙求之不得,生怕楓舟公主后悔,二話不說地就拉著她趕緊登船。

  “兇婆娘,小爺這就跟你去姑墨國,當著你父王的面說清楚,小時候他跟我爹商量的婚約都是戲言,當不得真!正好,你不想嫁給我,我也不想娶你,咱們這次就將婚約解除,誰也別礙著誰的道,各自海闊天空,怎么樣?”

  “正合我意,有你同我回去說清楚,料想我父王也不會再逼我了!”

  兩人在夕陽中痛快擊掌,愉快地達成共識,而碼頭前,被迫來送別的越無咎卻深吸口氣,站在海風之中,再一次拒絕了楓舟公主要納他為“駙馬”的荒謬說辭——

  “我只當這是個玩笑,姻緣不可兒戲,更不可勉強,楓舟公主,我心中只有宣鈴一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舍棄我此生唯一認定的妻子,一切止于這場送別,愿你今后在姑墨覓得良婿,白首同心,一世不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越無咎已然拒絕得沒有一絲余地,可那楓舟公主竟還是朝他揮揮手,笑得自信滿滿,毫不退卻:

  “不管你怎么說,我都會做那只吃盡草的羊,你攔不住我的,我認定的人,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絕不會放手!”

  姑墨國民風一向如此,熱情奔放,遠不同于東穆的含蓄克制,更遑論這自小習武,性子豪爽不羈的楓舟公主了。

  少女站在船頭,明媚俏麗,海風掠過她的衣袂,金色的夕陽下,施宣鈴分明看見她肩頭白霧繚繞,浮現出一團虛影,赫然竟是一匹赤紅如霞,斗志昂揚的駿馬!

  嘖嘖,施宣鈴難掩驚嘆,這哪是什么吃草的小羊羔啊,分明是一匹烈性十足的小紅馬啊!

  “小紅馬”站在船頭,依依不舍地朝著越無咎揮手告別,遙遙喊道:

  “小舅舅,我回姑墨了,你等我啊,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船只漸行漸遠,越無咎嘴角一抽,露出滿臉無語的神情,只覺一切莫名其妙,他稀里糊涂成了鐘離笙的擋箭牌,頗有一種“無妄之災”的感覺。

  可一扭頭,卻正瞧見身旁的施宣鈴,她還伸長著脖子,望著海船遠去的方向,一臉悵然若失,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無咎心頭一緊,只擔心是那楓舟公主的話影響了施宣鈴,卻哪里能猜到,少女不過在羨慕別人的來去自由,無拘無束,不知自己何時也能乘一艘海船,尋找家鄉的方向。

  當下越無咎有些手足無措,趕緊開口解釋道:“宣鈴,你,你別胡思亂想,一切不過是場鬧劇,如今已經結束了,那楓舟公主說的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我絕不會去做那姑墨國的駙馬,我心里只有……”

  “沒事的,世子,我不會胡思亂想的。”施宣鈴站在夕陽里,回頭一笑,一雙茶色眼眸清淺明亮,“那楓舟公主會喜歡世子,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越無咎一怔,施宣鈴卻已經笑著伸出手,輕輕撫摸上他的臉頰。

  “世子,你這么好,俊秀無雙,聰慧正直,又能文能武,當然會有很多姑娘喜歡你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少年怔怔地望著那雙茶色眼眸,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海風拂過他們的長發,將兩縷發絲纏繞在了一起,少年的心也跟著打了一個結。

  “那你,你不會生氣嗎?“

  施宣鈴搖搖頭:“為什么要生氣?”

  少年喉頭動了動,不死心地繼續問道:“你就沒有一點不開心,或者擔憂的情緒嗎?沒有一點點……害怕嗎?”

  “害怕什么?”

  “害怕那個楓舟公主,當真,當真會……搶走我嗎?”

  這種話自一個大男人嘴中說出,難免顯得矯情別扭,可越無咎顧不上那么多了,他此刻只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而施宣鈴想也未想,便已撲哧一笑,又摸了摸他的臉頰,聲音清脆如銀鈴般:“當然不會害怕了,你不是說了,你絕不會去做她的駙馬嗎?”

  “可,可是……”

  越無咎呼吸有些亂了,按理說,妻子如此“善解人意”,毫無妒心,他應當高興才是,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心里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終是按住了少女的手,急切道:“可是宣鈴,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小灰貓“騰”的一下,又在少年肩頭冒了出來,夕陽中,它有些別扭,又有些委屈,還帶著一些難以言喻的小心翼翼。

  “宣鈴,你真的,真的……喜歡我嗎?”

  “當然,我最喜歡世子了。”少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越無咎卻注視著那雙茶色的眼眸,在風中無比認真,一字一句地道:“可是,我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要親近她,占有她,為她笑,為她惱,只希望她屬于我,只是我一個人的,別人多看她一眼我都會難受,她若對別人好了,我還會生悶氣……”

  “就像上一回,你奮不顧身替鐘離笙擋了一鉤子,還給他吃了你親手做的花蜜糖,我這里……”

  越無咎說著,將施宣鈴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上,定定道:“我這里會不舒服。”

  “可是,你沒有,宣鈴,你一點都沒有。”少年深吸口氣,越說越委屈:“你對我從不會如此,你看起來毫不在乎,甚至,甚至……都不會吃一點醋。”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古詩里明明是那樣寫的——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越無咎只莫名有種錯覺,他跟施宣鈴位置顛倒,他們之間,他才是那個沉溺情愛,無法脫身自拔的“癡情女子”。

  這實在荒謬萬分,卻又是他真真切切的一番感受。

  “宣鈴,我,我有時候實在不知道,你對我究竟……是哪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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