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十二章 妒意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施宣鈴抱著懷里的壇子,認認真真地數著里面的海蜈蚣,這是她三天內竭盡全力翻遍所有礁石,才辛苦捕捉到的“戰利品”,可卻連四十只都沒到,如今就看季織月挖的那個尸坑里,有沒有誘捕到剩余足夠數量的海蜈蚣了。

  “你真打算跳進那尸坑里去捉海蜈蚣,為了個男人至于做到這般地步?”

  紫衣少年打著玄鐵折扇,看著少女抱緊懷中的壇子,一步步堅定地向尸坑走去。

  同樣跟在施宣鈴身后的,還有滿臉急色的越無咎。

  這三天里,島上眾人看見的便是這副詭異畫面,兩個少年跟在一個小姑娘身后,寸步不離地看她捉海蜈蚣。

  一個是饒有興致。

  一個卻是緊張關切。

  越無咎怎么都沒想到,施宣鈴竟會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心疼她受苦,中途也曾勸過她放棄,她卻執拗地搖頭,一個纖細單薄的小姑娘,竟然能為了他這般付出?

  簡直是拼盡全力,生死不計了。

  她究竟是……有多愛他啊?

  這份情意沉甸甸的,越無咎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呢喃地問出了那句:“值得嗎?”

  少女卻在海風中堅定地點點頭,唇角上揚:“值得,只要能在那間瀾心小院住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為了能跟他住在一起,她竟覺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得到這樣堅定又深情的答案,越無咎心頭又暖又澀,再無法多說些什么了,只是望向那道纖細身影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柔情。

  而另一邊的巨大礁石旁,海浪翻涌間,卻守著另一個兢兢業業的小姑娘。

  施宣鈴捉了三天海蜈蚣,季織月就守了三天尸坑,兩個少女分頭行動,只等最后一日,將各自的“戰果”匯總,看最終能否達到那賭約里規定的一百只。

  這三天除了一眾官兵罪奴外,還有一道俊挺的身影也站在高塔上,默默關注著這場荒誕至極的賭局。

  那人便是少年將軍,聞晏如,尸坑的布置者之一,某種意義上,他也算間接參與了這場“豪賭”。

  但他本不打算過問更多,一直在崇明塔里靜心辦公,卻不時被外頭的尖叫聲吵到——

  “你你你,你居然直接用手抓,你這女人好生彪悍!”

  “上來了,上來了,這海蜈蚣居然真爬你手上來了!”

  “哎呀它咬你了,你這女人怎么沒反應呢,這只手是不是你的啊?”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聞晏如不用看也能知道,外頭那個上躥下跳,大呼小叫的人,一定是鐘離笙。

  他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卻到底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欄邊,往下望去。

  那身紫衣果然在沙地上極其打眼,圍著少女團團轉,一驚一乍的。

  “你手上都被海蜈蚣身上的尖刺扎出血點了,居然不痛嗎?怎么叫都沒叫一聲啊?”

  話里透露著滿滿的遺憾,施宣鈴終于忍無可忍,回頭喝道:“鐘離笙,你給我閉嘴!”

  少女惡狠狠地瞪著那身招搖紫衣,“我有理由懷疑你在故意干擾我,純心破壞賭約,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被一個小姑娘這樣劈頭蓋臉地罵,平日兇神惡煞的島上一霸,如今竟然沒氣沒惱,只是摸了摸鼻子,悻悻笑道:

  “小爺不過好奇嘛,這海蜈蚣劇毒無比,你抓在手上,怎么一點事都沒有呢?不過多了幾個紅點罷了,居然沒中毒?我知道你學過醫術,你帶上島的行李里,其中就有一個大藥箱,可不知你師承何門何派,怎這般厲害,竟有百毒不侵的本事在身上嗎?”

  這看似“天真”的問話,實則也暗藏玄機,有意想套出施宣鈴的“老底”。

  少女自然也不傻,關于她的身世來歷,母親早有過叮囑,對外一定要守口如瓶,她又怎會輕易透露給一只專找她茬的“壞鯊魚”呢?

  當下,施宣鈴輕蔑一笑:“天下奇人異士多了去,我無門無派,自學成才,百毒不侵也是我的本事,你這個海上的土包子懂什么,只要我能依約抓滿一百只海蜈蚣就行,你管我是怎么辦到的!”

  有生之年,居然能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罵他是“土包子”,鐘離笙幾乎要氣笑了,握緊那玄鐵折扇,沖著施宣鈴指了好幾下。

  “行行行,你繼續抓,咱們就看誰能笑到最后,少一只海蜈蚣,我跟你說,你接下來都別想過‘人’的日子了,小爺把你當‘驢’使喚,每天去守著你服苦役,叫你干活干到死!”

  “少嚇唬人了,讓讓,別擋著我的路,海蜈蚣都被你一身臭氣熏跑了!”

  “你,你死期不遠了,大驢蛋,看你狂到幾時!”

  底下吵吵囔囔的,好不熱鬧,崇明塔上的聞晏如卻莫名地揚起唇角,雖然荒誕不經,但這竟給這島上添了一絲久違的生氣,這個賭局……似乎也挺有趣的?

  想著想著,少年將軍目光不經意一瞥,竟在另一頭,又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襲煙粉長裙的少女,毫不顧世家小姐的儀態規矩,俯身趴在那尸坑旁,一手將琉璃鏡貼在眼前,一手舉著一根特制的鐵棍棍,小心翼翼地往尸坑里扒拉著,又不時打開身邊的布袋子,往里面丟一些新鮮的“餌料”,好引誘更多海蜈蚣前來。

  這副拼盡全力,簡直稱得上賣命的架勢,好像賭上的不是施宣鈴在島上的命運,而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般。

  聞晏如不由啞然失笑,又驀然想起那一夜在后山,他心有疑慮,故意試探性地向季織月問道:“越家害你流放至此,你心中就無一絲怨懟嗎?反而如此相幫,值得嗎?”

  他為人謹慎慣了,只想探究少女是否還有什么不純目的,哪知季織月竟毫直接反問道:“越家當真謀逆了嗎?小晏將軍是親眼所見嗎?”

  聞晏如被這陡然間的發問弄得一下語塞了,他三年來駐守島上,從未離開過,對發生在遙遠皇城的這樁謀逆大案,的的確確只是耳聞罷了。

  季織月笑了笑,又繼續道:“越侯爺是我祖父的學生,我祖父堅信他不會是個背叛家國的亂臣賊子,還讓我上島之后多幫一幫越世子,比起審辦此案的鎮撫司,我自然更相信我的祖父了,更何況……”

  她伏在聞晏如后背上,迎著冷風,在幽暗山野間,倏然揚起了唇角:“越世子和小鈴鐺是我的朋友,我幫他們不用論值不值得,因為不管怎樣,我都會去做。”

  ——

  尸坑里血腥撲鼻,爬滿了饜足的海蜈蚣,腐爛的尸骨摻雜著海沙,在夕陽的照射下,悚然又惡心,幾乎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我說你這女人,還真要爬進這尸坑里啊,你是瘋了嗎?”

  鐘離笙抓著那把玄鐵折扇,掩住口鼻,滿臉嫌惡地看著底下的尸坑,不敢相信竟真有人愿意爬進去,就為了一個賭約——

  不,確切來說,是為了一個男人。

  “我可沒瘋,現下我已經抓到了三十九只海蜈蚣,只要這尸坑里能有六十一只,這場賭約便算我贏了,就能住回那瀾心小院了,壞鯊……少島主,你可一定要說話算話!”

  施宣鈴抿緊唇,滿臉堅毅,一邊抱緊懷里的壇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爬進那尸坑里,守在上面的越無咎與季織月同時揪住了一顆心。

  斜陽西沉,黃昏籠罩著整片海域,只剩這最后一點天光了,三日之期馬上就要結束了,輸贏就在此刻了。

  不知何時,尸坑旁多了一道俊挺的身影,竟是聞晏如也從崇明塔上下來,靜觀這最后的結果了。

  季織月看了一眼神色清冷的少年將軍,往他旁邊湊了湊,小聲說了兩個字:“謝謝。”

  兩人心照不宣,再沒多言,只是看向尸坑里“獨自戰斗”的施宣鈴,聽著她緊張的計數:“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

  汗水順著少女的發梢滑落下來,她白皙的皮膚被陽光曬了太久,臉上泛著薄紅,這三日里,她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忙碌,此刻已是身心俱疲,小小的身子站在尸坑里,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

  可少女一句苦累也沒喊過,仍是咬牙堅持著,纖細的兩只手都已被刺得紅通通的了,裙角也臟兮兮的,腳上的鞋子甚至都被礁石磨破了。

  是的,就是那雙繡有紫楹花的鞋子,越無咎看著磨花的鞋面,望向施宣鈴的眼神更加心疼了。

  這次為了捕捉海蜈蚣,施宣鈴連從不離身的鈴鐺都摘了下來,就怕驚擾到海蜈蚣,她拼盡全力,傾其所有放手一搏,身上散發的勇氣與毅力皆令人驚嘆。

  如今走到這最后一步,連她的“死對頭”,鐘離笙都沉默了。

  夕陽照在那身紫衣上,霞光如夢,鐘離笙神色竟難得凝重起來,他久久望著尸坑里的少女,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你就那么愛他嗎?”

  風中自然沒有人會回答他,他也沒想過得到什么答案,只是一個人站在黃昏里,喃喃自語著:“這世上,為什么有人,能這樣地……愛另一個人呢?”

  天地寂寥,海浪翻涌,任誰也不知,此刻這道孑然的紫衣身影,心間早已泛起了微妙的變化,甚至還有一絲……酸溜溜的。

  “越無咎,你真是好命,有個疼你護你的皇帝舅舅,還有個為你不顧性命的傻姑娘,你的運氣怎就這般好,為什么在這世上,就能有……這么多人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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