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山河美人謀 > 被人寵愛
  晉王監刑,李璟挨打,這是皇帝的命令,崔錦兒不敢腹誹。但是設身處地,如果是她的弟弟挨打,她會想辦法,讓那些太監打輕些。

  李璟已經趴在床上好幾天了,爛掉的皮肉還沒有長全。他怕自己擔憂,總說不疼。

  但是他夜里分明會疼醒好幾次,“滋滋”從牙縫里吸著涼氣,翻個身都會冷汗淋漓。

  崔錦兒覺得,李璟心眼實,老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他那個一母同胞的二哥,還不如異母的李策呢。

  崔錦兒雖然不相信李璋會幫忙,還是拿來筆墨。李璟趴在床上,努力抬頭,用力寫了一封信,差人送往晉王府。

  不出所料。

  晉王連信都懶得回,只差府中一個小管事過來。拿了兩棵人參,詢問了李璟的傷情。關于陌刀的事,只字未提。

  李璟訕訕地揮手讓管事回去,臉頰貼在枕頭上,嘆息道:“看來他還生著葉嬌的氣。”

  崔錦兒沒有接話。

  李璟又道:“算了,反正我巴不得葉嬌忙得抽不開身,倒霉兩日。免得她跑來欺負人。”

  崔錦兒翻了個白眼道:“你好好養著吧,過幾日便是太子冊封大典。你這個樣子,我們都不必去了。”

  不光李璟不能去,魏王李琛也不能。

  李璟是趴在床上,偶爾還能翻個身。李琛卻是直挺挺躺著,一動不能動。但是即便如此,魏王府還是不斷有賓客出入。李琛閑暇時,也不忘考問兒子的功課。

  長子李北辰似乎一夜之間長大許多。

  他的功課進步了,給父親看完夫子的朱批,坐在床邊,戰戰兢兢問:“父王,是不是有什么壞事要發生?兒子覺得您和舅舅,這幾日的臉色都很不好。”

  李琛伸出手,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的肩頭。

  “所謂‘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壞事,不必擔驚受怕。”

  李北辰似懂非懂地點頭,李琛又道:“等會兒你去舅舅那里學箭,如果遇到外祖父,幫父王捎一句話吧。”

  李北辰連忙起身,垂頭稱是。

  “你就說,我問他今年春耕灌溉的事,不知道河北道還缺不缺水。”

  李北辰的外祖父嚴廉是戶部侍郎,他不明白父王為何詢問工部的事。但李北辰還是認真重復了一遍父王的話,點頭道:“兒子這就去說。”

  李琛又囑咐道:“別讓他人知道。”

  “也不能讓舅舅知道嗎?”李北辰撓頭道。

  “不能。”李琛拉平李北辰坐皺的衣角,正色道。

  遠遠看,安國公府一切井然有序,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出入的小廝仆從,許多都一臉黑灰,原本整齊的衣衫上,甚至會燙爛幾個洞。

  原先葉嬌煉丹的丹爐,已經被拆掉拉走了。那塊空地上新起了一個高大的煉鐵爐,粗壯的工匠燒炭煉化鐵塊,時不時催促小廝拉動風箱,添些木炭。

  葉嬌站在鐵爐不遠處,手里捏著一塊斷刀,搖頭道:“難道是覆土燒刃的原因?”

  覆土燒刃,是一種淬鋼工藝。

  也就是用土覆蓋不需要太高硬度的位置,只在需要高硬度的刀刃處浸水。這樣能燒出有韌度的刀身,和硬度比較高的刀刃。

  李策站得更靠近鐵爐,聞言翻看手中的的淬煉工藝書冊,點頭道:“可以換土試試。

  “試就試。”葉嬌說著走上前,就要吩咐工匠。李策攔住她道:“我去。”

  話音未落,只聽見工匠突然大喊:“閃開!”原來是鐵爐爛了一個角,滾燙通紅的鐵水從缺口涌出來,燒火小廝大喊“逃命啊——”

  安國公府后院亂成一團。

  上回這么亂,還是上回,葉嬌煉丹爆炸。

  葉嬌和李策也閃開好幾步,差點踩到沒有反應過來的青峰。

  青峰連連后退,走到門檐下扇風喘氣。葉嬌的丫頭水雯正手捧果盤走過來,見他驚慌失措,問道:“怎么了?又沒煉成?”

  “這不是煉不煉成的問題,”青峰苦著臉搖頭道,“這是要不要命的問題。”

  此時燒火小廝也跑過來,抹了把汗水,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忍不住詢問水雯。

  “咱們家二小姐,到底……什么時候嫁人啊?”

  安國公府,真的快盛不下她了。

  水雯一巴掌拍在小廝頭上,罵道:“夫人公子還不急呢,你急什么?”

  青峰嚇了一跳,退后半步。

  果然什么小姐養什么丫頭,他記得以前這丫頭總是膽戰心驚抹著淚,現在真是長進了。

  “你……”他問水雯道,“不會陪嫁進楚王府吧?”

  小廝幸災樂禍地看了青峰一眼,樂道:“那是自然,你們楚王府——有福了。”

  話音未落,又挨了一掌。

  這時葉長庚放衙回來。

  他抱臂站在鐵爐前,看著淌出的鐵漿把柴火點燃,皺眉道:“嬌嬌,你是不是嫌哥哥給的嫁妝少,要把咱家燒了?”

  葉嬌抬手抹汗,在額頭留下兩條黑印。

  她嬌憨地笑笑道:“可不是嘛。”

  葉長庚把手中的帕子遞過去,卻見李策已經抬起衣袖,為葉嬌擦汗,順便也擦掉黑印。

  葉長庚只得把帕子收回來,為了掩飾尷尬,給自己擦了擦汗。

  “我特地回來告訴你,”他說起正事,“我要去一趟晉州。那里距離京都不算遠,我會在你們成婚前回來。婚禮的事已經安排妥當,有母親和葉柔打點,你放心,不會虧了你。”

  葉嬌并不關心會不會吃虧。

  “怎么突然去晉州?”她更擔心哥哥出遠門。

  “是因為農田水利的事,”李策幫葉長庚回答,“今日戶部說起春耕,擔心晉州年前的旱情影響播種,請工部派人修繕水利。”

  而葉長庚,任職工部水部郎中。

  “你懂水利灌溉嗎?”葉嬌笑話哥哥,“還有春耕,你倒是擅長吃耕牛。”

  葉長庚哈哈笑大笑,反過來笑話葉嬌:“水部郎中不懂水利,庫部郎中不懂軍械。咱倆半斤八兩,長此以往,大唐危矣。”

  “誰說我不懂制刀?”葉嬌說著便拿斷刀追打葉長庚,葉長庚逃開,向李策求救:“快管住你未婚妻!”

  “還沒嫁過來呢,”李策在日光下綻開笑容,笑得燦爛清亮又充盈激賞,“就算嫁過來,我也希望她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門廊下的青峰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黑下來。

  安國公府的小廝用肩膀撞了撞青峰:“別害怕,起碼已經不再煉丹了。”

  燒個東西算什么,總比地震強。

  葉長庚做事從不拖沓。

  同葉嬌說完,他便收拾行李,辭別母親,比工部其他同僚快上一步,騎馬往晉州去。

  臨近傍晚,朱雀大道擠滿了出入城門的人。為了快些,葉長庚抄近路,走金光門。

  路過居德坊時,他瞥見坊門口有個清麗的身影。轉頭去看,駿馬已經掠過人群。但葉長庚隱約能分辨出,那是吐蕃公主格桑梅朵。

  她穿著藍裙,胸前的寶石項圈瑩潤透亮。

  她來居德坊做什么?

  這附近是好幾位皇子的居所,比如魏王李琛。

  想到這里,葉長庚自嘲地笑笑。是他說讓她多結交朋友的,怎么如今反而在意起來?

  金光門前的柳枝擦過葉長庚頭頂的進賢冠,風中已有暖意。

  駿馬鉆出城門,桃花在門外樹林中,稀疏綻放。

  安國公府院子里,葉嬌凝神盯著工匠淬煉刀胚,問道:“這次怎么樣?”

  “還是不行。”工匠搖頭,“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加厚覆土面積,刀還是沒有韌性。”

  陌刀的厚薄、長度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要刀身夠韌,刀刃夠硬。這樣刀才鋒利又不容易折斷。

  一旁緊盯工匠做事的李策突然上前一步,從陶罐里抓出一把土,在空中揚起。

  土塵紛紛揚揚,掉落在地。

  是黏性很強的黃土。

  “你們這土……”他問道,“是從軍器監帶來的嗎?”

  工匠神情微怔,應道:“小人不知。”

  “是我拉回來的,”葉嬌學著李策的樣子,捧了一把土道,“怎么了?”

  “大有玄機。”李策說著牽起葉嬌的手,把她牽到無人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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