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山河美人謀 > 小九,我痛
  皇帝很少動怒,此時的神情卻有些扭曲,飲茶后的嘴唇上沾著一點茶葉碎末,讓正在大發雷霆的他,添幾分肝膽俱碎的狼狽。

  他很少對皇后發這么大的脾氣,上一次,還是李璋十四歲時。

  那時,皇帝準備臨幸一位別有風情的司苑女官柳氏,賜宮妃品階給她。卻沒想到有人舉告,說柳氏同二皇子李璋有染。

  皇子沾染宮中女子,不管這女子是不是皇妃,都乃不倫之事。

  女官自辯,說她守身如玉卻被李璋強暴,情愿自盡。

  皇帝一怒之下,要杖責李璋。皇后沖進紫宸殿,護住嫡子同皇帝爭執。

  那件事后,帝后一直和睦,直到今日。

  被皇帝詰問,皇后卻并未驚慌失色。

  “圣上何意,”她用和順的聲音道,“還請明示臣妾。”

  皇帝有些憋悶地重重咳嗽,問道:“八年前,皇后是不是幫助閻季德處決知情宮人,掩蓋罪責?”

  皇后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和屈辱。

  “圣上,”她不亢不卑起身,施禮道,“臣妾位居中宮,統率六宮侍奉圣上,日不敢放縱奢侈毀先帝基業,夜不敢縱情酣睡忘居安思危。兢兢業業、謹小慎微,使皇家子嗣綿延,也令后宮鳳諧鸞和。八年前順嬪瘋傻,宮中無人奏報與閻季德有關。臣妾依照宮規處置宮人,竟被圣上懷疑勾結外臣。既然如此——”

  她后退一步,以大禮叩拜皇帝,沉聲道:“那便請圣上收回金冊印綬,廢后以懲。”

  皇后的神情端莊肅穆,充滿清正無悔的銳氣。皇帝怔在原地,心中憋得難受,卻無法再說一句話。

  他的確沒有證據。

  更何況八年前,太醫說順嬪思念幼子憂思過重,又見宮中大火,被嚇瘋也屬正常。

  甚至在皇后處決含棠殿宮人前,他已經先一步,提拔閻季德做了禁軍統領。皇后無過,不管他如何推斷,皇后都未觸犯宮規。

  “你……”皇帝抬起手,扶住了皇后的胳膊,“是朕無端臆測,錯怪你了。”

  皇后卻沒有立刻起身,直到皇帝的手用了些力,才憑借那分力量,幾乎是倚靠在皇帝身上,緩緩起身。

  她臉上的剛烈已經化作委屈和繾綣,默不作聲地垂頭,并未同皇帝繼續鬧下去。

  皇帝有些寬慰,但心中懷疑未減,也仍舊憤怒。

  這個時候,忽然聽到門外有禁軍靠近,揚聲稟告。

  “報——趙王殿下未帶兵戈,只身闖入丹鳳門。”

  這一聲稟報,讓皇帝的怒火一瞬間找到了發泄的地方。

  “闖宮?他好大的膽子!朕還沒有死呢,這一個個的,就都無法無天,猖狂放肆了!打!給朕重杖二十,以儆效尤!”

  剛剛才恢復平靜的皇后一瞬間臉色蒼白,她顫抖道:“圣上,重杖二十,就算是神仙,也經不起啊!”

  話音未落,李璋的聲音也傳進來:“求父皇饒恕五弟無知。”

  “無知?”皇帝頓時氣結,“他已經三十了!三十而立,他今日但凡帶來兵刃,就算謀逆!去打!晉王監刑!敢漏掉一棍,唯你是問!”

  李璋跪在殿外,難捱了一刻,領旨道:“兒臣遵旨。”

  李策趕到時,禁軍已經把李璟拘在丹鳳門下。禁軍副統領嚴從錚攔住掙扎的李璟,無奈道:“趙王殿下,宮門已經下鑰,您無故闖宮,會驚動圣駕的。”

  “讓我進去!”李璟呼喊著,又對嚴從錚道,“母后沒事吧?晉王沒事吧?”

  “微臣不知。”嚴從錚說著轉身,看到李策,有些驚訝道,“殿下有合符,就不需要跟著趙王一起闖宮了吧?”

  “我來帶他回去。”李策神情鄭重道,“他今日太過莽撞,本王明日會帶他到殿前請罪。”

  這是想大事化小。

  嚴從錚有些猶豫。

  李璟闖宮的事已經有人報進去,圣上的旨意還沒有到,此時放行,不合規矩。

  李策繼續道:“趙王飲多了酒,有些昏頭也是常事。圣上若問起來,就說本王把他勸回去了。”

  闖宮被勸回去,罪責就小了很多。

  “那么……”嚴從錚正要開口,忽然便聽有內侍在宮城內揚聲道:“晉王殿下到——”

  李璟的臉上綻放笑容,緊繃的肩膀松開,不再抵抗,站直身子松了口氣道:“太好了!”

  一排宮燈從宮城內飄出,手持燈籠的內侍個個神情恭肅。為首的男人,正是李璟一母同胞的兄長,晉王李璋。

  看到李璋身上毫發無損,李璟更是開心,他詢問道:“母后在嗎?我想進宮請安。”

  “母后回立政殿了。”李璋神情淡漠,他身后的人也都走進光亮中。其中有兩個內侍,手持粗大竹杖,戴驅邪的兇神面具。

  李璟的臉色頓時變了。

  “二哥,你不是來接我的?”他下意識后退一步。

  “不是。”

  李璋讓開身子,他身后的內侍一言不發,走上前來,李璋看著李璟,露出一絲不忍,但還是道:“本王來監刑。”

  丹鳳樓下人人變色,李策抬手就要護住李璟,然而跟隨李璋而來的禁軍已經把李璟按在地上。

  李璋上前一步,漠然道:“圣上有命,趙王李璟無故闖宮,重杖二十。若有阻攔者,殺無赦。”

  李璟四肢著地,沒有了闖宮時的氣焰,整張臉慘白如紙,半晌才道:“兒臣領罪。”

  禁軍退開在一邊,內侍的竹杖揚起,可是有一人道:“慢。”

  李璋抬起頭,看向說話的李策,木然道:“楚王要抗旨嗎?”

  他站在燈光明亮的丹鳳樓下,面容冷漠,眼神卻錯綜復雜。像是希望李策做什么,又擔憂他會做什么。

  “不是,”李策抬手脫下大氅,蓋在李璟身上,“本王出門時,借了趙王的大氅,此時還給他。”

  初春的天氣,夜間不似冬日那般涼。京都氣血旺盛的男兒,早就丟掉大氅,換了輕薄方便的披風。

  眾人這才發現,李策仍舊披著厚重的大氅,看大氅的顏色制式,的確是李璟的。

  行刑內侍揚起臉,那兩張散發冷厲氣息的兇神面具朝向李璋,在征求意見。

  李璋似乎沒有看到那件折疊起來,包裹李璟后背和臀部的大氅。他抬手道:“行刑。”

  竹杖打向李璟,即便隔著厚厚的大氅,李璟還是疼得汗如雨下,時不時忍不住,就要慘叫一聲。

  最初他自己數數,唯恐被多打一下。可是沒有數夠一半,就說不出話來。他癱在地上,像一團可以任人踩踏的軟泥,臉頰貼著地磚,眼睛看向前面,模糊一片中,只看到李璋黑色的靴子。

  “夠了!”有人大聲制止,顯然也在數數。

  內侍揚起的竹杖停在半空,面具下的臉道:“楚王殿下不必提醒,我們心里有數。”

  李璋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也憋著什么怒火。他走近一步,對李璟道:“這次小懲,以后再不能胡來。”

  李璟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呻吟道:“疼……”

  李璋又交代嚴從錚:“勞煩副統領送趙王回去。”

  “晉王殿下放心。”嚴從錚平靜地點頭。

  李璋回宮復命,送趙王回府的,當然是李策。

  被打的人,是不能背著的。一怕有肋骨斷裂,擠壓胸腔,反而加重傷情。再者容易牽拉傷口,使傷者疼痛難忍。

  所以李策找了個門板,把李璟放在上面,差人抬回去。

  他默默走在最前面,時不時看一眼李璟,鐵青的臉上看不出別的情緒,唯有憤怒。

  “小九……”李璟在木板上趴著,呼喚李策,“我快……斷氣了。”

  “我會通知禮部,準備棺材。”李策語氣冷漠。

  李璟閉著眼睛,繼續喊他:“你能不能……”他問道,“讓我咬住什么止痛。”

  李策停步,抬著李璟的衛士也停步,李策道:“你們誰,脫一雙襪子給他咬。”

  “本王不咬襪子!”李璟趁李策走近,牽住了他的衣袖。

  他搖啊搖,搖得李策僵硬的身子有些柔軟,才歉疚道:“五哥錯了,以后一定聽你的。”

  “好,”李策道,“把他放下,再打二十板認錯。”

  “別啊……”李璟哀叫一聲,忽然指著遠處道,“武侯長,快來救我啊!小九要殺了我!”

  前面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馬上的人裙裾飛揚,一張鵝蛋臉滿含掛念。

  葉嬌勒馬而停,看向門板上的男人。

  “五哥,”她問道,“誰打你?我找他算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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