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班，緹娜一推門進來，朝著坐在宮瑜原來那位置的孫佳楠打招呼。
“今天真他娘的堵啊，這么看還不如腿兒著來上班痛快，還鍛煉身體了。”說著把手里的包包丟在桌子上。
劉申泡好咖啡推門進來，一杯遞給緹娜，一杯遞給佳楠。
佳楠活潑，劉申雖然懷念宮瑜能跟他一起穩住這個辦公室的氛圍，但佳楠的性子不招人煩，反而還挺逗的，劉申的‘管家婆’工作自動就把佳楠續接上了。
不過今天的孫佳楠沒有抬手笑嘻嘻的接咖啡杯，劉申舉了半天沒見她抬頭，緹娜也發現了她的異常。
走到辦公桌前，敲了敲桌面：“唉唉唉？什么情況啊？”
小鹿眼睛紅彤彤一片，圓溜溜的黑眼仁水汪汪的，周邊的眼白都是紅血絲，可憐兮兮的抬著頭看著二人，緹娜這一個畫面刺激的也是母愛泛濫。
趕緊繞過桌子走到里面，對著佳楠又抱抱又拍拍，語氣溫柔又小心：“怎么啦怎么啦這是...哎呦呦，可憐死了。”
劉申把咖啡放下，傻站著陪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孫佳楠覺得丟人，瑪德睡了好幾天，走了那狗男人都不留一留，主要是……
主要是今天早上她醒了之后發現手機某寶提醒收到轉款10萬元，點開一看，果然是那人。
怎么著，還挺貴唄。
細想，這錢的數量更像是買斷。
買斷這段胡鬧的感情。
那他是什么意思？
連句話都沒有，就直接轉賬過來。意思就是再也不用聯系？
這就結束了？
最好連解釋都不要的那種。
緹娜沒問出來，因為她實在是覺得挺丟人的，就悶著頭，工作看似努力但實際上心不在焉的學，緹娜沒忍心揭穿，劉申兜底，什么事兒都交給他處理。
幸好他們不屬于基層，基層的整個大廳都是，有什么問題大多數都是決策性的工作，說忙也忙，說不忙也不忙。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緹娜不放心，偷偷給宮瑜發了消息：“小瑜，你姐們兒看著像是感情波折了啊，問了一天沒說，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挺過去。”
可不是緹娜夸大其詞，一天到晚活蹦亂跳的人突然蔫巴了一整天，而且是紅著眼，說什么都慢好幾拍那種，誰看了都覺得有一種要死不活的氛圍。
宮瑜很快回復：“沒事，我知道了。”
聽她的意思應該是了解情況的，緹娜把人送出單位也就沒再多干涉，一天都沒說，那是真的不想說出口。
佳楠在門口站了半天，不知道到底往哪走。
回家的話應該往右轉，去趙辦的健身館是左邊。
人生是不是很多時候都有這么直白的選擇。
似乎一直在提醒自己，曾經是什么，現在又是什么。
她想起來昨晚看到原來那些站姐群的小姐妹發的朋友圈，一張昏暗路燈下的剪影，配文是：甲乙丙丁。
她煩悶不已，急需找事情分散情緒，隨手就在下面評論：子鼠丑牛。
那小姐妹似乎也是沒什么事兒，可能也在等著誰看她的動態，秒回：
原話是：不如兩清，做回甲乙丙丁。
……
佳楠覺得以前聽著酸不拉幾的話現在真是深入人心，都是她的解語花啊！！
頓時淚如雨下，床頭的只抽都被抽空了打半截，眼淚都還沒停。
她重新點進去看了看，才發現這解釋并不是只給她看的，是給所有人看的‘自評’。
心里哀嘆一聲，哎，這又是個為情所困的傻女人啊。
然后再回復評論一句：我想送你個東西，送你自由。
像極了殺馬特非主流子那階段，誰看了空間都要復制粘貼或者自己絞盡腦汁編輯一句同樣很愛殤的話，表示自己的情緒。
前言不搭后語，也不是跟那個姐妹說的，就好像應和一句，表達了自己也在情海中浮沉。
紙抽抽空了，她慢吞吞穿著鞋子去翻紙抽，翻了半天，沒找到。
明明前幾天買了一大提，怎么就找不到了呢，想了半天才猛然驚醒，是買了一大提啊，可那是在他家買的呀！
然后哭的更兇了。
套了件外套，就這么一邊抽噎，一邊去樓下重新拎了一大提上來。
還特意避開了她常用的綠色茶語，換了個紫色薰衣草包裝的。
因為他家那提就是茶語的。
她看了會更難過。
走到樓門口，路燈昏黃，佳楠仰頭盯著路燈的小燈泡，這小燈泡根本沒什么威力，直視起來都不覺得刺眼，然后她把手機擺在墻角支撐著，定了時間，自己走到那個小路燈旁邊，留了個背影給鏡頭。
咔嚓。
她也拍了一張路燈下的剪影。
然后一邊流淚一邊看著照片一邊上樓。
其實她不是想鬧人的，她不是故意耍脾氣的，只是……
只是太自卑了吧，她知道自己的身材不是很好，而且自己也沒有什么能力，干什么都不行，吃什么都不剩。
壓抑的情緒越多，越來越低迷消沉，反反復復惡性循環。
看著健身館來來往往的人，美女如云，很多人的眼神過于直白熱烈，哪怕是她站在趙辦身邊，那些女孩的眼神都沒有收斂過。
她不傻，不收斂，那根本就都是挑釁。
是明晃晃的挑釁。
眼皮上下，視線掃在她的身上，無聲的嘲笑。
趙辦大概是沒有注意到，或者說他也不是能理解這些的性格。
但是她明白，她都明白。
而且無法反駁。
她之所以跟趙辦耍脾氣，其實就是惱羞成怒了吧，她就是想要讓趙辦注意到她們那些虎視眈眈的眼神，她想讓趙辦能在那時候多多少少維護她一下，或者在私下的時候對她有一些淺淺的安慰。
這樣的話，在趙辦不在身邊的時候，那些人的議論非非，她也就不用再假裝鴕鳥聽不見，而是可以做她自己，坦坦蕩蕩的質問她們管好自己，少擠兌她，再怎么惡言相向，趙辦也是她孫佳楠的！
依照她的性子，從沒有這么慫過。
但在現實面前，她沒有那么多的勇氣，她的勇氣在這件事上少得可憐。
哭的洶涌，她舍不得跟趙辦辦分開，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她真的很喜歡趙辦，真的真的很喜歡。
可是事情被她搞砸了，她太作了，為什么要耍脾氣呢，明知道趙辦是那種一本正經的人，他那么成熟，以前也跟她說過，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明明白白的講出來，而不是悶著猜，因為他猜不到，他很遲鈍，也沒這么多的精力。
當時她怎么說的？
她笑嘻嘻的答應：“放心好啦趙辦辦，我如果生氣的話，你就給我做一頓大餐好不好，你做一頓大餐，我吃的開心了就不生氣了，再說我不會悶著的，我這人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我最能講啦！”
手里的紙抽被她拽了一包出來，來不及到家她就得擦鼻涕了，她自己說的話她都不敢回想，因為她就是在一大桌趙辦親手做的大餐上摔了筷子，不歡而散的。
趙辦那么傻，她又沒告訴他如果在大餐的時候生氣還有什么第二方案啊……
想想哭的更兇了。恨不能一包紙抽都糊在臉上算了。
回到家趴在被子里，嗚嗚咽咽自己哭的起勁兒，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能作，完了完了真的完了，趙辦都沒有聯系過她，一整天了都沒聯系過她。
夜幕徹底降臨，屋里面沒有開燈，佳楠哭的嗓子冒煙，實在是難受，從被子里爬出來，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那個小路燈，這會兒似乎倒是覺得有些刺眼了。
看著那一小圈的光暈，看著看著又開始傷感起來，那股子喜歡混雜著委屈漲上來又退下去，反反復復。
她拿起手機，用剛剛自己在路燈下拍的照片作配圖，在朋友圈發了更新：
熬夜是情緒的放大器，如果你今天超開心，那可以多少熬一會兒，如果你今天有點難過，那還是快睡吧。
放下手機嘆了口氣，繼續琢磨著剛剛發的違心的朋友圈哭個不停。
不過最后還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迷迷糊糊伴著眼淚就睡著了。
結果就是——早上被手機鬧鈴吵醒，看了眼時間，就看到某寶的那條提醒消息。
剛清醒的不是很清醒的腦子頓時就炸了。
崩得昏天暗地。
也不知道是為了好好上班不能給宮瑜丟人，還是哭了一整晚徹底把淚腺哭乏了，再...或者是因為被這‘巨款’觸動了什么神經。
反正她從被窩里迅速起身，洗洗涮涮把自己捯飭的還算人樣提了包就去上班。
走的早，她也不想再接觸人，干脆就步行去公司，反正距離也還好。
逆著早高峰洶涌的人潮，好像跟誰擦肩而過，眼淚是真的，心酸也是真的，幾天前想和趙辦過一輩子也是真的。
不過她看著密密麻麻的人，腦子抽了抽，想起來那痛痛快快的十萬塊錢，心里的自責直轉而下頓時變成了自嘲。
可孫佳楠的性子，不是能自嘲很久的人呢。
她差點忘了，趙辦身邊除了她還有別人，所以他不會難過的，他有那么多人可以替代她，而她沒有。
一路上腳步飛快，好像所有的氣憤都化為動力，真的加快了速度，嗖嗖的奔向公司。
今天早上的人行道上，就是一個發絲些許凌亂的瘋丫頭邊哭邊沖。
路過的行人側目，暗暗搖頭，這公司可真是慘無人道，這么早就開始壓榨員工了。瞧把這小丫頭擠兌的，邊走邊發泄。
……
趙辦喝的有些多，頭昏沉的不行，勉強回家沖了個澡，還能稍微回歸了一些意識。
只可惜這點意識還不如不回歸，他看著床，那上面似乎還有佳楠窩在里面的時候被子鼓起一團的影子，但這間小房間，此刻確實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他。
站在窗邊往外看，看的都是偶爾經過的車和行人，燈影下他思緒漸遠，比他小了這么多的小丫頭，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里，給他帶來了太多不一樣的生活。
他的生活因為她變得有趣很多，他的喜怒也不再沉寂，不是一板一眼的健身館老板，而是活著的感覺，活著、有自己的快樂的感覺。
從小到大，他給自己身上壓了太多，不符合他年齡的責任，以及對自己未來的迷茫。
年齡越來越大，責任越來越重，但其實家里也已經沒有人了，他一個光桿司令，哪有責任可負呢，只不過是多年以來的習慣罷了。
所以年復一年，他沒有什么牽掛了，只有重復的工作和生活，沒有找另一個人跟他一起混日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過的很無趣了，何必還要再找一個人一起無聊呢。
木訥，刻板，無趣，又不善言辭。
要錢也沒什么錢，要人呢，勉強還算一個長的不錯的老黃瓜。
佳楠的到來是一個意外，十足的意外。
那天她紅著眼睛怒氣沖沖的把他的浴巾甩開，他心里的悸動是早就存在的，只不過他依舊克己守禮，因為他覺得他們不合適，為什么不合適？
太多了……
比如他的性子，沉悶無趣的生活，而她呢，可愛鮮活，有滋有味。
比如他不像單珺那樣有錢有勢，也不像其他幾個兄弟那樣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孤身一人這么多年，臭毛病可能多的數不過來還不自知。
而她呢，看得出來她有很幸福的家庭，所以能把她教養的天真可愛，明艷動人。
比如年齡……大了她幾歲倒是不多，但她可以找個很好的另一半，不像是他這樣的條件各方面都平平。
今晚單珺說的話他聽著，心里很悶，其實小姑娘鬧情緒他應該哄一哄，他知道的。
但這件事只是一個由頭，那丫頭心智純真，考慮的難免不成熟，但他很清楚，如果真讓她跟了自己，這一輩子，她吃的虧太多。她不懂，但他不能裝不懂。
所以，他想狠狠心，送她走，不要耽誤了她。
拿起手機，眼里酸澀的不舒服，想著要不要先哄哄，哄好了再好好談談？
也行，哄好了再說，好好談談總是比現在這個草率的結束要好。
起碼彼此也都坦誠一些，別那么難過。
也不知道那小丫頭現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悶悶的生氣，走的時候挺生氣的。
手機翻到聊天軟件，剛好看到朋友圈更新小圓紅點，那頭像是孫佳楠。
點進去，看見孫佳楠前幾分鐘發的【如果你今天有點難過，那還是快睡吧】
手指頓了頓，關掉手機，點了支煙。
屋里的燈關了，只有煙頭的明滅，腦袋里回想著她那圓溜溜的小鹿一樣的眼睛，以及她憤怒的摔門而去的樣子。
趙辦從一張卡里看了看，轉了10萬過去。
還是別打擾她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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