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今宜的視線落向了驟然出現在實驗室門口處的賀夜崢。
此時是星際歷3368年6月20日的凌晨，今宜在被一群醫生、生物學家、營養學家翻來覆去地檢查了數遍后，終于獲得了自由行動的許可——當然，自由行動的范圍僅限于中央生物研究中心的22樓，也即今宜當前所處的樓層。
據今宜的主治醫生介紹，雖然目前她的各項生理指標都回歸到正常范圍內了，但保險起見，她還不能離開研究中心，最快也需要明天全面復查后研究中心才能考慮簽字讓她離開，這當然也是為她負責的做法，畢竟她真的已經睡了太久了，難保有什么暫時沒被檢查出來的后遺癥，事實上研究中心更建議她至少留在實驗室里再觀察一周。
賀夜崢抵達實驗室門口的時候，今宜的主治團隊剛離開一小會，實驗室中留了兩個高端醫療型機器人負責跟進她的健康狀況。
見男人漸漸朝自己走近，今宜笑著指了指離實驗床不遠的座椅：“有椅子可以坐。”
總歸人已經來了，今宜也不打算再說什么“沒想到你會連夜趕過來”之類的客套話，她醒來的消息是研究中心通知賀夜崢的，今宜知道這事的時候賀夜崢據說已經在趕來研究中心的路上了。
男人將今宜所指的椅子往前推了小半米距離，之后才落座了。
13年的時光，在男人身上流動得似乎并不明顯。
今宜想起了此前主治醫生的說辭——前面醫生跟她說他們聯系了她的丈夫，帝國的元帥賀夜崢，她心底其實有些奇怪——丈夫？13年過去了，他們還沒離婚嗎？
按照帝國現行的法律，像今宜這種夫妻雙方中有一方昏迷超過了三年的情況，另一方是有權直接申請解除婚姻關系的，當然，申請解除婚姻關系的一方需要對尚在昏迷中的一方做出足額的補償，但總之，這對賀夜崢來說應該不是什么難操作的事。甚至即便不滿三年，只要他愿意多給予彼時還在昏迷中的今宜一定的幫扶，要離婚也并不難。
再一條，事實上如果不是今宜昏迷前那段時間賀夜崢和她都太忙了，再加上顧慮到單烈剛繼位，以及家里收養的另外三個孩子還小，按照她和賀夜崢原本的約定，他們的夫妻關系本該在星際歷3354年——前任帝國皇帝過世之時就解除的。
到星際歷3355年今宜昏迷之前，離婚的事就已經拖了一年了，而現在，又過去了13年，她和賀夜崢的婚姻關系居然依然保留著？
此前拖的一年今宜認為是可以理解的，但眼下，她確實有點費解——他保留這份婚姻關系是圖什么呢？
今宜決定和男人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她首先感謝了男人多年來在她治療一事上的盡心竭力：“我聽醫生說了，為了我的治療一事，你這些年很是費心，謝謝你。”
男人原本似乎準備說什么，最后卻只‘嗯’了一聲。
今宜又問起了他們之前收養的孩子們。
男人一一回復道：“艾薩克畢業于中央軍事學院的指揮系，畢業后機緣巧合從事了演藝工作，明天會有一部他主演的電影上映，這是他第一部擔任主角的電影。
裴念上學期間跳了幾次級，一年前從貝塔星域一所頂尖醫學院畢業后，她入職了帝國第一艦隊，目前她是艦隊的四名軍醫之一。第一艦隊目前沒有外出執行任務，就駐守在中王星。
裴菱大學學的是星際工程設計，目前她是大二在讀，近來臨近他們學院的期末考，她待在學校的時間比較多。”
頓了頓，賀夜崢補充道：“再說說單烈和加利奇吧，今年是單烈執政帝國的第14年，他一直是位不錯的執政者，勤于政事，從諫如流，如今的中央星域變化挺大的，等你離開研究中心了可以親自去感受一下。
至于加利奇，他父親七年前在選舉時連任了聯邦的總統，至于他本人，他近年來率隊清剿了第一星系三十余個臭名昭著的地下組織，他這位鐵腕無情的聯邦第一公子目前在整個第一星系的人氣比他父親還高。加利奇很快會來中王星，到時他肯定會來看你。”
事實上加利奇·福斯特·畢維斯——當前聯邦的第一公子，總統之子，并不能算今宜他們的養子，但今宜兩人確實在他幼年時照顧過他一段時間，當初他們查清楚了加利奇的身份將他送回他父親身邊時，金發碧眼的小男孩抿著唇，還挺不樂意的。
“那……我昏迷前一周撿到的那個小女孩呢？”見賀夜崢沒提及她被王蟲攻擊前最后撿到的那個孩子，今宜主動問起了她。
今宜和這個小女孩相處的時間并不長，確切地說，很短。彼時因為忙于邊境戰事，她和賀夜崢原本是計劃等殺退那波蟲潮后再來好好考慮這個孩子的歸宿的，當時他們有托負責轉移邊境幸存者的將士們，將那個孩子和其他幸存者一起先送到遠離邊境的后方星球。
賀夜崢對上了今宜的雙眸。
正當今宜心內‘咯噔’了一下，聯想到了那個孩子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時，男人開口了：“希望你不會因此感到失望，事實上，你最后撿到的那個小女孩并不是真的小孩。”
賀夜崢說：“她實際上早已經成年了，此人來自貝塔星域一個地下犯罪組織，她自幼時就開始長期注射生長抑制劑抑制身體的發育，所以她從外表上看起來才會與小孩子無異……而她接近我們的目的也并不單純，她是被單烈同父異母的一位兄長的母親——也是帝國上任皇帝的某任皇后雇傭來伺機暗殺我們的，那位前皇后認為是我們阻礙了她兒子接手執政帝國，為此對我們恨之入骨，因為知道我們此前收養過幾個孩子，所以對方才蓄意布了這個局。”
賀夜崢沒說的是，在今宜重傷昏迷后，這個“小女孩”曾想渾水摸魚對今宜下手好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務，她并沒成功，幾乎在她剛準備動手時賀夜崢就察覺到了她異常的精神力波動，而單烈得知此事后極為憤怒，此人最終被判處了終身監禁，不得以任何理由假釋——這是在帝國當時的法規之下，對于她這種情況能給出的最高懲罰了。
賀夜崢道：“這些都過去了，我們不必再關注她。”
今宜沒想到個中還有這種內情，她一時沉默，片刻后才重新恢復了笑容道：“那說說你吧，賀元帥，你目前是什么打算？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
“有。”男人再次對上了今宜的視線，“但我不確定你是否會配合。”
今宜聞言笑吟吟道：“你先說了才知道我會不會配合。”
男人注視著她的笑顏：“從星際歷3346年2月份至今，我們的婚姻關系已經存續了22年零4個月，我希望這段婚姻關系能繼續存續下去。”
“唔……”今宜冷不丁道，“賀元帥，你提醒了我，所以我今年已經44歲了？但我睡了13年，這13年的時間可以扣掉嗎？這樣我就還是31歲。”
賀夜崢：“……”
見男人似乎被她噎住了，今宜用手支住下巴：“那么，賀元帥，你想保留這段婚姻關系的原因是什么呢？”
這回賀夜崢沉默了片刻后，坦誠道：“因為我很確定我想和你共度一生，這樣的念頭22年多以來從未更改過。”
“所以，是因為你喜歡我。”今宜再次笑了起來。
“是。”男人承認道。
今宜聞言點了點頭：“好吧。”
她說：“或許你會想知道，賀元帥，我當年對你……一見鐘情，看來我們過去因為不長嘴，錯過了一些本可以沒有遺憾的時光。”
今宜話音乍落，整個人驟然間被男人納入了懷中。
她先是一愣，須臾后面色溫柔地抬手輕拍了拍男人的后背：“辛苦你啦，賀元帥。”辛苦你等了我這么多年。
……
此時是20號上午十一點出頭，今宜剛剛結束了一輪全面復查，目前主治團隊還需要再花費一些時間慎重評估她是否適合出院，今宜于是先回了自己此前待的實驗室進行等待。賀夜崢也陪在她身旁。
不多時，研究中心的醫療機器人給今宜送來了一小碗流食，并叮囑了她務必慢點吃。
今宜道謝過后開始進食了。
結束進食后，今宜想起什么便拉了拉賀夜崢的手：“賀元帥，賀先生，你之前說過艾薩克的電影明天會上對吧，我想去影院里看，可以嗎？”
男人聞言一時沒表態，片刻后他才在今宜疑惑的目光中略顯不自然地道：“這部電影的定級是r級。”
今宜：哦……豁……
“我可以調節一下觀影設備的設置，自動給敏感內容打碼。”不多時，今宜提出了解決方案，“對了，你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我可不為難你。”
賀夜崢：“……”
當天下午三點左右，今宜總算等到了主治團隊的最終結論。
今宜的主治醫生對她和賀夜崢說道：“我們把元帥夫人的最新檢查結果也發給第一星系生物研究中心那邊的團隊看過了，根據我們兩方共同的判斷，我們最終認為元帥夫人目前可以結束在實驗室中的治療了，不過這邊也建議元帥夫人您務必按期回來復查，具體的復查時間及其它一些注意事項我這邊都列好了，稍后會和出院清單一起交給您。”
當天抵達家中的停機坪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今宜下了飛行器后看著面前的一切，笑了起來：“乍一看什么都沒變。”
賀夜崢正欲接話，恰好有通軍部的加密通訊打進來了，今宜這方面的眼力見還是有的，她當即揮揮手讓男人隨意，至于她自己則是先在停機坪上轉悠了兩圈。
某一瞬今宜心念一動朝前方望去，就見在落日余暉籠罩下，一個身形頎長的年輕人逆光朝她快步走來了。
“母親。”黑發黑眸，穿一身黑色定制制服的年輕人微微彎腰，對上了今宜的眼睛。
單烈！
今宜幾乎瞬息之間便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狂喜過后，今宜的理智漸漸回歸了：“你就這么大搖大擺離開了皇宮？你的親衛隊呢？”
“母親，我好想你啊。”已然比今宜高了一個頭的年輕帝王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住今宜，他說，“您別擔心，我有分寸的。”
最終單烈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離開時隱約有些傷感，以至于今宜下意識承諾了一定會找時間進宮陪他玩。
等今宜回過神來意識到‘玩’這樣的說辭放到帝國的執政者身上并不那么合適時，單烈已經在同一時間溫和地笑了起來：“好，我會等母親來找我的，您一定要來。”
等單烈搭乘的皇家飛行器消失在停機坪上空有一會了后，今宜才和賀夜崢牽手朝屋內的方向走去了。
裴念等在了客廳的入口處，見父母出現，她素來頗為冷淡的面容上泛起了些微的笑意：“父親，母親。”
“母親，我是裴念，歡迎您回家。”
“念念，你長這么高了呀。”今宜握住女兒的一只手，輕輕捏了捏，“我們念念真好看，聽你父親說你現在是軍醫對吧，工作累不累？”
“非作戰期時工作強度不大。”裴念道，“近兩個月母親可以經常看到我。”
今宜又過問了裴念的一些成長經歷，之后問到了她妹妹。
裴念聞言面色不改地道：“裴菱近來要備戰期末考，昨天她有回家一趟找自己落下的資料，今天一早她又回學院去了，據說她暑期還會跟同學一起出去實習。”
“對了母親，哥哥一早去跑電影的路演了，要連著跑好幾場，應該要明晚才能回家了，如果我們能早一點知道您醒來的消息的話，哥哥肯定就推了這個工作行程了。”裴念口中的哥哥正是艾薩克，艾薩克比裴念裴菱姐妹倆大兩歲。
沒把自己醒來的消息及時通知給孩子們這事是今宜自己的主意，她不想多幾個人跟著擔心，所以讓丈夫等復查的結果最終確定后再考慮告知孩子們她醒來的事。
眼下因為裴念提及了艾薩克，今宜便也聊起了她準備去支持一下兒子的電影的事。
裴念因此想了想道：“那母親要去星海奇影廳看嗎？明天哥哥在這家影院有場宣傳，這家影院離我們家相對也比較近。”
“那我就去這家，不帶你父親，他有點老古板。”今宜小聲跟女兒說道。
裴念聞言眼底帶了笑意：“我明天輪休，正好可以陪母親去。”
4s級精神力的賀夜崢：……聽到了，什么都聽到了。
隔天下午一點，賀夜崢親自將妻女送抵了影院的停機坪，今宜臨下飛行器前笑瞇瞇朝男人揮了揮手：“元帥，我們會自己回家的，你忙去吧。”
賀夜崢今天下午確實有個重要的工作行程，不太方便推掉，因此他最終還是沒加入妻女的觀影活動，倒是他私人雇傭的幾名保鏢暗暗分散到了妻女的周圍。
今宜兩人買的是艾薩克會參與宣傳的那場在下午一點半開場的電影的票，得益于空間折疊技術的高速發展，如今大部分星球上規模大一些的影院都能支持至少三千人同場觀影，今宜他們今天下午要看的這一場是兩萬人場，最多能支持兩萬人同時觀影。
因為沒有提前幾天搶票，今宜兩人昨晚只買到了兩個分開的位置，這意味著觀影時今宜不能和女兒坐一塊。不過問題不大，今宜和裴念約好了等電影播完及主創宣傳環節全部結束后，她們再在影廳門口匯合。
正式觀看電影之前，今宜記著自己昨天說的，先調節了一下自己位置上的觀影設備的分級，emmm……大概就是從r18調到了r16這樣。
下午一點半，電影《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正式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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