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賽試卷一共有20題，10道小題，10道大題，總分100。
寧煙順著題號一路做下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寫到了第一大題。
前后兩名監考老師來回徘徊，考場上一片靜謐，除了演算時筆尖與稿紙摩擦的沙沙聲，偶爾還能聽見幾道考生的嘆氣聲。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周圍不少考生翻卷子的聲音變得格外明顯，夾雜著嘆氣，儼然開始變得急躁。
寧煙不慌不忙，還剩最后半個小時的時候把最后一題的答案寫上，停筆又從頭檢查一遍后，舉手示意要交試卷。
兩名監考老師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頂上的鐘表，其中一名走到她面前，目光略帶詫異，“要交卷？”
寧煙點頭，“是的。”
或許覺得她提前交卷是因為題目做不出來，監考老師也沒多想，伸手將桌上的卷子抽出來，對她嗯了一聲，又提醒道：
“帶好東西去前面簽個字，簽完字后就直接出去，不要在考場附近停留。”
“好的。”
寧煙收拾完東西簽了字，隨即不帶任何停留的出了考場，臨走時似乎還能聽見其他考生的吸氣聲。
那名監考老師將剛交過來的卷子和草稿紙在身前桌上擺好，低頭隨意掃了兩眼，緊接著突然就像是定住了一般，看著被填寫完畢的內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他愣了愣，抬頭看向門外，可那里早就沒了女孩兒的身影。
寧煙出文化宮大門的時候，老林正躲在附近水果攤的大傘下和攤主聊得正歡。
攤主是個三四十來歲的阿姨，老林在這兒買了袋橘子，她這會兒稱了斤重，報了價格，將橘子遞過去的時候兩人又自然而然聊了起來：
“你也是來送小孩考試的哇？”
“是嘞，我是老師，帶兩個孩子過來試試噻。”
老林付了款，接過橘子后伸手就掏出一個，動作利索剝開皮，往嘴里丟了幾瓣。
攤主阿姨笑得樸實：“京大是好學校嘞，我家小孩高一，成績也還可以，不知道以后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唉喲，那高一可得把基礎打牢，數學很重要的！”
作為數學老師，其他科目在老林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逢人提到孩子成績就要著重強調幾句數學的重要性。
他這邊剛樂呵呵的回完，伸手把剩下半邊橘子塞嘴里，才嚼了兩下，抬頭一看身旁走過來個人。
老林嚇了一跳，慌忙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表，隨即連橘子都忘記咀嚼了，抬頭愣愣的盯著寧煙看，說話都磕巴了：
“怎，怎么這會兒就出來了？題目很難嗎？”
他一邊說一邊橘子汁往外漏，不得不捂住嘴巴，拼命把它咽下去。
寧煙有些想笑，拼命憋住表情，故作思考的點了點頭。
很認真的回答：“確實比我們平時做的訓練要難。”
老林聽見這回答幾乎都快要哭了，他忍住內心的悲痛，仔細觀察著寧煙的臉部表情，不確定的問：
“那，那你現在……”
“就是，你寫了多少題？”
對方很明顯是以為她發揮的不好，寧煙意識自己到玩笑開的有些過，急忙喊停。
“老師，交卷的時候題目我都寫完了的，感覺還不錯，您別擔心。”
老林一臉復雜，從袋子里掏了個橘子遞過去，想伸手拍寧煙的肩膀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沒事，考都考完了，這些就不想了，你心態好就行！”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不信她的樣子。
寧煙看著手里被塞過來的橘子，想要辯解，“不是，老師我真的覺得挺簡……”
單這個字還沒冒出來，就見老林語重心長的點點頭，“沒事我知道，你吃橘子，快吃。”
寧煙語塞，默默把橘子皮剝了，站在一旁吃橘子。
她一瓣一瓣撕，等吃到最后一瓣的時候，考試也結束了。
兩人大老遠就看見許巍往外走，一臉喪。
不等老林開口，許巍看見他們兩個，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像是想哭又忍住了：
“完了林老師，我覺得我完了，我最后兩道題答案算的好離譜，肯定寫錯了！”
或許是寧煙之前給老林做了鋪墊，這會兒看見許巍，安慰的話到是信手拈來。
許巍被老林三言兩語說的重新振作了起來，抬頭看向寧煙，見她似乎已經出來很久的樣子，忍不住問：
“你幾點出來的啊？”
“快五點吧。”
許巍一愣，觀她沒有絲毫垂頭喪氣的樣子，心里出現些許猜測。
“你倒數第2題答案算多少啊？我答案挺奇怪的，是不是三分之……”
寧煙直接答：“三分之根號下117。”
許巍再次愣住，嘴巴一張一合，“那我們倆算的一樣……”
寧煙點點頭，并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誰料對方像是來了勁，目光里夾雜著幾絲不太明顯的異樣，“那你最后一題呢，我答案也挺奇怪的，我算出來”
寧煙瞥了他一眼，搖頭，“我算出來是1。”
“怎么會呢？”許巍話里帶著質疑，幾乎是聽見寧煙答案的那一刻就開始求證，“我最后一題公式用的沒錯啊，還在草稿紙上算了兩三遍……”
“我也沒說我是正確答案啊。”
寧煙微微皺眉，對許巍這副自證式口吻有點不太舒服。
“我就是……”
許巍還想再說。
老林注意到兩人之間不太尋常的氣氛，還以為是都被競賽打壓的不輕，急忙調停安慰。
“行了行了，考完就考完，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答案都寫上去了難道還能改嗎？”
許巍不說話了。
老林咳了一聲，把手里那一袋橘子遞給許巍，對兩人揮揮手。
“走吧，中午說好的去吃海鮮自助，你們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這句話有奇效。
許巍接過老林遞過來的橘子，剛才還單方面據理力爭的表情變了變，恢復正常。
“我怎么覺得最近這幾天許巍怪怪的？”寧煙心中越發怪異。
小七簡單搜索了一下資料，又傳遞過來。
【他本人心理狀態無從得知，只知道他從小家庭條件就不太好，父親是賭鬼，欠了一屁股子債跑了，就留下他和他媽媽兩個人。】
【暑假的時候他媽媽生病去世了，現在就留他一個人，可能心理上沒能及時疏導吧。】
寧煙蹙眉，對小七的猜測有些不太認同。
因為親人的去世而性情大變這很正常，但奇怪就奇怪在寧煙第1次見許巍時，他所表現出來的都像是個正常人。
最近幾天雖說也沒做什么異常舉動，但是寧煙和他接觸的時候，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如果不是對方突然受到了什么影響，那就是他原先隱藏的太好。
“寧煙，你不走嗎？”
是許巍的聲音。
老林和許巍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寧煙停在原地，這會兒紛紛回頭看向她。
“就來。”
寧煙應了一聲，小跑兩步跟上去。
兩人一左一右，把老林放在中間c位，三個人并排往前走。
老林找的海鮮自助不遠，就在酒店附近，平均消費尚可，算是中端水平。
自助餐兩個小時，即使寧煙平日能吃，在兩個男生面前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尤其是許巍一個勁兒的往桌上拿東西，吃到最后根本吃不下了也要往肚子里塞，看到老林都開始痛苦面具，到底還是沒忍心提醒他。
三人晚飯后就回了酒店。
寧煙單獨住一間房，分開的時候老林活像個嘮叨的老媽子，再三叮囑她晚上一定要鎖好房門才放心離開。
第二天早上8點才出成績，明天可以不用那么急著起。
這會兒也不過晚上八點出頭，寧煙先洗漱了一番，剛要美滋滋躺床上追劇時，手機彈出了一個語音聊天邀請。
是安易發過來的。
一邊插耳機一邊接通，對方一開口就是異常雀躍的口吻，笑嘻嘻問她今天比賽感覺如何。
“還挺好的，不難，應該問題不大。”
她把在老林那里沒機會說出口的話告訴了安易，對方一聽便十分激動。
“小煙，你們明天大概幾點到g城啊？”
“應該中午11點多吧，怎么了？”
安易忙道：“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著上次不是說要一起出去吃飯嗎，正好明后天周六周日，你明天中午到的話，我們正好一起去吃火鍋唄？”
對方的提議十分打動寧煙。
相對于海鮮和火鍋，她還是更喜歡火鍋一些。
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行呀，那我們明天在哪碰面？”
“我直接去車站接你吧，你到了咱們直接去。”
“也行。”
明天正好也沒什么事兒，她來省里這一趟東西帶的也不多，就背了個小挎包，逛街什么的也不顯得累贅。
兩人又簡單聊了一些女孩子之間的話題，門鈴在這個時候被按響。
寧煙對電話里的安易說了聲，握著手機從貓眼里看了看，卻沒想到是許巍。
“怎么了？”
寧煙門開了條縫，露出半張臉。
許巍見她開門像是松了口氣，臉上又露出和以往別無二致的笑容，很是不好意思的開口。
“對不起啊，今天出考場的時候我狀態不太對勁，就和你吵了兩句，剛剛我越想越不對，過來跟你道個歉。”
寧煙覺得奇怪，搖了搖頭：“沒事，能理解，我也沒放在心上。”
“那就好，吃完飯的時候你一直沒什么表情，我還以為你生我氣了。”許巍摸了摸后腦勺。
“我只是不怎么餓，你想太多了。”寧煙不太想跟他繼續這樣的話題，反問道：“你來找我還有其他事嗎？”
許巍小聲啊了一句，像是才反應過來，從口袋掏出紙和筆對寧煙揚了揚。
“確實有事情，就還是今天最后一道題，我想跟你互相討論一下解題思路，我的公式……”
許巍嘰里呱啦說了一長串。
聽的電話里安易的耳朵都要起繭子，忍不住出聲問：“小煙，對方是誰啊？許巍？”
寧煙一個耳朵戴著耳機，聽見安易的詢問，撇開腦袋低聲道：“嗯，是他。”
誰料這句話就像是什么開關。
剛剛還喋喋不休的許巍說話聲戛然而止，看向她的目光有點不太對勁。
“你在打電話啊？”
寧煙點了點頭，對安易說了聲等下再聊，接著將電話掛斷。
許巍盯著寧煙的動作，試探性問：“是……男朋友嗎？”
寧煙終于明白這幾天莫名的不舒服從何而來。
是冒犯。
對方一開始的靠近還在她舒適區內，但這幾天許巍種種行為明顯想要將她舒適區打破。
是試探，同時也是計劃。
“許同學，我們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告知對方私事的地步。”
寧煙露出禮貌性的微笑，“時間有點晚了，討論題目的話現在我不太有空。”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可在許巍的耳朵里，寧煙卻像是已經承認了電話那頭就是她男朋友的事實。
“不是，寧煙，我是想說現在我們都應該以學業為重，這個時候談戀愛容易分心，你想想今天的競賽，你要是不談戀愛，按照以往的水平肯定……”
“許巍。”
聽了一長串對面爹味十足的言論，寧煙忍無可忍，出聲打斷。
“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之間的關系只是同學，我沒有必要把我的私事告知于你，你也不用把你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身上，因為我根本不care。”
“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出來太久，林老師也會著急的。”
門被合上。
許巍盯著緊閉的房門，剛才還滿是尷尬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復雜，目光逐漸變得幽怨起來。
他停留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鐘，拳頭握緊又松開，嘴唇張了張，無聲罵了句臟話。
【他走了。】
小七及時報告。
寧煙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才放下，想到剛才那一幕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閑的才跟他扯那么多。
可真有意思，她跟許巍平時最多也就是競賽上會接觸到一些，完全不知道為什么對她會有那么濃的爹味兒。
她最討厭別人教她做事。
尤其是沒有分寸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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