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淵平靜的回視，并無情緒波瀾，眼神堅定且認真。
“哀家知道了，”王太后的佛珠停止轉動，將佛珠手串帶到自己手上，“皇帝放心吧。”
傅明淵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親自過來通知這件事情，很明顯就是不想讓她再插手此事。
雖然知道蘇月姬的計劃時，王太后確實是想推波助瀾地送李菁歸西，但傅明淵的面子不得不給。
其實傅明淵此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他雖是明武帝的兒子，性格卻與他那個父親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明武帝是謀權篡位奪來的帝位，所以行事果敢狠辣；傅明淵是正統出身，有著儒家文化的仁慈，在他心中，法不容情，可人要有義。
兩種皇帝，一種是以武服人，一種是以德服人，說不上哪個更好，只要有利于民，能強于國，就都是一代明君。
“兒臣謝過母后。”傅明淵深深作揖。
王太后看著他隱在面容下的倦意，心不由得軟了幾分，“朝政總有那么多，不必著急，皇帝日后還是要早些歇息才是。”
“兒臣明白，兒臣告退。”
傅明淵走出慈寧宮，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入山間，只能微微瞧見落日的余暉。
夜涼如水，清冷孤寂，晚間的風從他身側穿過，卷起他的衣袖在空中打著璇兒。
養心殿內，蘇婉正抱著剛剛吃飽的傅稷和在玩耍，傅稷和手拿撥浪鼓，嘻嘻哈哈晃個不停。
蘇婉正在糾結是把撥浪鼓拿走叫他哭更吵人，還是維持現狀更加鬧心時，小家伙終于玩膩了，把鼓交給蘇婉，示意她玩。
蘇婉：“……。”
謝謝，她不玩這個！
然后她在傅稷和滿是期待的亮晶晶大眼中，拿起了撥浪鼓。
傅稷和開心地拍著手，一蹦一跳的，看得出來，看得出來，小家伙很快就要會說話了。
聽奶娘說，七月坐，八月爬，九月十月喊爹娘，看來再多一兩個月就能聽到他開口了。
想到這里，蘇婉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臉，“快些長大吧，這樣不聽話了就可以打屁屁了。”
“啊啊？”小家伙似乎聽得懂了，生氣地哼了兩聲。
蘇婉母愛大發，又吧唧親了一口他那如破殼雞蛋一樣滑溜溜的圓臉。
傅明淵走進來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幕，環繞在他心中的悲涼在這一刻，突然消失殆盡。
他疾步走了過來，在蘇婉呆萌的表情中一把將人摟入懷中。
傅稷和看到自己的老娘被一團不知道什么東西擋住了，瞧不見了，嘴巴一癟，鼻子一酸，正要張嘴嗷嗷哭時，一雙大手快速把他抱起，他整個人就這么被提溜出去了，臥房的門緊緊關閉。
少年時的傅明淵情緒外露得比較多，如今的他一向克制，無論喜悲，都需要極為熟悉他的人才能發覺。
可今天的他，脆弱而敏感，將蘇婉用力的抱在懷中，仿佛要將她揉進骨子里，害怕一眨眼的時間就會失去她。
這樣的一個人，蘇婉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她伸手也摟住了傅明淵的腰，輕輕的拍他的背。
良久，傅明淵才松開她，此時的她額發凌亂，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剛剛經歷了什么慘無人道的事情。
傅明淵幫她把碎發佛過耳邊，輕輕的問，語氣盡是委屈，“可用膳了？我還沒吃。”
“我也沒吃。”蘇婉眉眼彎彎，看上去可愛極了。
“嗯？”傅明淵有些意外，已經過了飯點，他又提前叫蘇婉不必等他了，結果怎么還沒用膳？
“自然是等你。”蘇婉得意的話望向他，像極了一臉期待、想得到表揚的小朋友。
其實不然，主要還是今天下午盧媽媽做了幾個新品，送過來給蘇婉嘗，這一嘗就不可收拾，直接吞下去了一碟子點心，導致她到了飯點沒有胃口。
不過這話她是不會告訴傅明淵的。
傅明淵并不知道她的這些小心思，雖對蘇婉的行為很是受用，還是提醒著，“日后不必等我。”
“那傳膳？”蘇婉應好。
“好。”
后宮中的一場狂風暴雨剛剛在海面形成，還未成長變成颶風就被傅明淵撲滅，朝堂上的臣子隱隱約約聽到了什么風聲，卻也不敢多言。
蘇婉也在養心殿住了五天后，搬回了自己的鐘粹宮。
她躺在自己鋪滿了金絲絨毯上的榻上，打著滾兒翻了一圈，正切的感受到了那句俗話所印示的內容——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
不過鐘粹宮富麗堂皇，算是頂配版的狗窩了。
幾日不見紅香，蘇婉甚是想念，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最后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這模樣，才是我蘇家出來的姑娘。”
離宮女年滿出宮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紅香如今已經完全撒手，不管鐘粹宮的宮務了，最多就是查閱六宮賬本，和給蘇婉、傅稷和做衣裳。
每回看到紅香在做針線活兒，蘇婉也會拿出自己的針線，黏著她，讓她教自己一針一線該怎么落。
秦嬤嬤看著越來越安靜的主仆兩個，也是嘆了一口又一口的氣。
終于，十一月降臨，天氣還不算太冷，紅香穿戴整齊，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前往主殿請辭。
蘇婉更是一夜未眠，早早就起來了，坐在主殿上望眼欲穿，等到紅香的身影出現，還看清楚人，淚水就蓄滿了眼眶。
紅香跪在下首，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今后奴婢不在您身邊，您可要照顧好自己，奴婢在宮外會常去寺廟燒香拜佛，祈求上天保佑您身體康健，歲歲年年平安喜樂。”
蘇婉哪里受得住她這么說，十幾年的時間相處，她早就無法把紅香當成普通人看待了，直接撲了過去，才不去管那些狗屁的規矩，亂七八糟的主仆有別，抱著人就是哭。
紅香也悲痛難忍，也摟住蘇婉，啪啪的落淚。
好在秦嬤嬤、盧媽媽理智尚存，把兩個人分開，一個哄蘇婉，另一個拿著帕子給紅香擦眼淚。
蘇婉深呼吸兩口，情緒穩定后，叫紅葉取來一個盒子，那里是紅香的賣身契。
她將賣身契扔進火爐里，熊熊燃起的大火立刻將它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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