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林立鐘沒想到下班回來，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被家里人審上了。
“爺爺，我渴了。”沒辦法，林立鐘只能找最容易對自己心軟的爺爺下手找突破口。
“給，剛倒上的，還有點燙，不著接喝，先交代吧。”林爸看穿了閨女的小心思，把茶缸子遞給了她。
“那啥，我剛剛給家里解決了這么大一件事，不應該給我做頓好吃的犒勞一下嗎，怎么還審上了。”
“小五，這么多錢你哪里來的？這可不是小數目，你可不能干些違法的事。”林媽對閨女的工作了解不深，也不知道這里面的道道，平時閨女往家拿個報紙啥的，她都怕占了單位的便宜，就怕閨女犯錯。
“媽，你可別往這方面想，你閨女我可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怎么能挖社會主義墻角呢。”
“那這么多錢，還有票你是怎么弄來的？”林爸也好奇，他倒是相信閨女說的話，但是也好奇閨女來錢的路子。
“爺爺不知道就算了，你們應該知道啊？”林立鐘喝著缸子里的水，慢悠悠地吊人胃口。
“是你帶回家的那些畫？”躺在床上的林立北突然出聲了。
“唉，沒意思，四哥你干嘛這么嘴快，還想著讓爸媽和爺爺多猜一會兒呢，你這樣容易挨揍知道嗎？”林立鐘看著精神奕奕的四哥，無情地吐槽他。
“畫，就是那些破破爛爛的卷軸？”林媽一聽就想起來了，小五幾個月前開始神神秘秘地往家倒騰一些東西，一開始用布袋裝著，林媽只能看個大概，像是一些圓圓的木棍，林媽也沒在意，后來小五開始往家里倒騰大件了，林媽才知道閨女在廢品站工作的事，她屋里的那個木架子床，還有自己屋里的木床，都是她一點一點往家里倒騰然后組裝起來的，林媽下意識地也以為之前的東西也是家具的零件。
“你見過？”林爸看向林媽。
“我開始也不知道，是后來無意中發現的，都是些破舊的東西，我以為小五藏著玩的，就沒在意。”林媽也是后來有一次在小五屋里打掃衛生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床底的暗格，里面裝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卷軸，不過都有些破損，沒想到，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還能換錢。
“嗯，我之前收集那些東西也確實是出于喜歡，我還特意去了后街劉爺爺那里學了一段時間修補技巧，也補過幾幅。不過拿去黑市問過，不太值錢，也就沒換，自己留著了，”
“那錢是怎么來的？”林爺爺覺得孫女肯定是撿到好東西了。
“哦，是有一次在跟劉爺爺聊天的時候，聽他說過，有些人為了保存真跡，常常會把真跡藏在贗品里面，有的是藏在畫紙的夾層里，有的則會藏在卷軸中。然后，我就好奇，試了試，就在卷軸里找出了三四幅畫，我也沒想到我運氣那么好的。”
“你拿去黑市換了。”林爸很肯定地說。
“嗯，”林立鐘點頭，“我就是想著試試，也沒去跟我哥去過的黑市，是跑到大東邊火車站那附近的黑市換的。”
“嗯，不錯，小五像我，智勇雙全。”林爺爺聽著很欣慰。
“爹，你咋還夸上了，她膽子這么大都是你們給夸出來的。”林媽之前聽閨女說去黑市，心里就犯嘀咕，沒想到，她已經去過這么多次了。
“媽，我這一身力氣可不是白給的，放心。”
“放心啥呀，上次是誰出門被人販子給逮（dei）了。”
“意外，她用迷藥了。”林立鐘能說自己被人推了嗎，那林媽還不得把趙家給掀了，“好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用兩幅畫就換了一千多塊錢，嘿嘿。”
“你那是碰上行家了，這年頭除了真的藏家，誰有閑錢買這個，運氣好而已。”林爸忍不住打擊閨女，“行了，以后這種事就別干了，常在河邊走容易濕了鞋，萬一真碰上警察或者黑市里面的人黑吃黑，小五啊，你就栽了。”林爸聽完也不贊同閨女再去黑市了。
“可是，我.....”林立鐘還想著爭取爭取。
“沒有可是，最近形勢又嚴起來了，小心無大錯。”
“好了，小五，就聽你爸的，你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消停一段時間吧，好好工作要緊。”林爺爺對林爸的話還是認同的。
林立鐘想著之前老九好像也提過，最近生意不好做，有幾個點讓人給端了，算了，錢也有了，票也換的差不多了，林立鐘決定下鄉之前不去黑市了。
錢的事就這么過去了，林爸林媽也沒有再問別的。趙老頭拿到人參之后，林爺爺又陪著他花了三天的時間去各大藥房配藥，總算是配齊了。之后三天，趙老頭都窩在家里制藥，直到第四天一早，登門了。
“林老哥，林老哥，開門，是我。”趙老頭敲響了林家的大門。
“哎，來了，趙老弟啊，這么早啊。”林爺爺一路把人迎到屋里。
“藥啊，制好了！”趙老頭說著就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白色瓷瓶，打開塞子從里面倒出了一粒黃豆大小的藥丸子，“你看看，好多年都沒有這成色了，這藥材還真是地道。
“老弟，你辛苦了。”林爺爺也不懂藥，什么成色啥的，完全聽不懂，但是藥材地道他還是知道的，藥材好那藥肯定也好。
“給，林老哥，一天兩次，一次兩粒，溫水送服。這是七天的量，吃完應該就差不多了，我這幾天隔天來給立北把一次脈，隨時關注他的情況。”趙老頭跟林爺爺一一交代，又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對了，人參還剩下一半，就在這個盒子里，可得收好，放在干燥避光的地方，別失了藥性。我就不多留了，老伴兒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
“好，那我送送你。”林爺爺把人送到巷子口才回來。
“爹，趙叔來送藥了？”林爸問道。
“嗯，藥已經制好了，你趙叔一大早就送過來了，七天的量，方法和用量都交代過來，他也說隔天過來一次，查看立北的情況。”林爺爺跟兒子念叨，“剩下的人參，你趙叔也給送回來了。”
“真是辛苦趙叔了，回頭得好好謝謝人家。”林爸想著這段時間，趙老頭跟著去黑市，又忙著找藥材，配藥，這份人情可是實實在在的欠下了，回頭一定得鄭重地去謝謝。
“嗯，我看你趙叔跟老伴兒自己住，兒女也不常來，以后他家有啥事你多幫襯著點。”
“哎，記住了。”
吃飯的時候，林立鐘也知道了藥已經送過來了，還特地拿出來瞧了瞧，也看不出什么特別，就是那種褐色的中藥丸子，倒是沒有奇怪的味道，反而有一股藥香，聞著就不難吃。
“四哥，你可要好快點，別瞎了這么好的人參。”林立鐘今天休息，吃完飯就跑來逗自己四哥了。
“行，那我可是得好好嘗嘗，畢竟是百年人參呢，你想吃還沒機會呢。”
“切，剩下的半根趙爺爺可是給送回來了，等哪天我再去倒騰只雞回來，給他倆一起燉了，到時候就不給你吃。”
“我有媽呢，咱媽肯定不會這么對我。”
“好了，你倆別貧了，林北啊，先把藥吃了。”林媽進來監督林立北吃藥了，林爺爺吃完早飯就溜達著去郵局了，這藥都制好了，得跟家里的林奶奶說一聲，好讓她放心。
“好了，媽，吃完了。”
“小五，你在家里陪你哥，媽一會兒出門一趟。”林媽把藥放好之后，囑咐閨女。
“媽，是要去供銷社嗎？”林立鐘一猜就知道，這一到休息的時候，林媽一準去供銷社。
“嗯，去買點肉，這個月的肉票就不攢著了，你哥得好好補補。”
“媽，我那還有肉票，我給去拿，你多買點唄，我也想吃肉了，大塊兒的那種。”
“趕緊的，有票不早拿出來，我得趕快去排隊，晚了可就搶不到好的了。”林媽接過女兒手里的票就出門了。
中午的時候，林立鐘如愿吃到了林媽做的紅燒肉，肥而不膩，軟糯適中，就是量少了點，才吃了五塊，林立鐘就只能停下筷子了，這一頓肉讓林立鐘回味了六七天。
這一天趙老頭又準時準點地到林家報道了，摸著手底下這跟常人無異的脈搏，趙老頭滿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
“嗯，恢復的不錯，借著這次受傷，把你這體弱的毛病也調理得不錯，”趙老頭得意地向林爺爺炫耀，“老哥啊，我這次制的藥，可是藥到病除了，還順便調理了林北的弱癥，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趙老弟，醫術高明啊，林北這孩子多虧了你了。”
“哈哈，哪里，好多年不制藥了，碰到這么好的藥材，也是難得手癢。”
兩個老頭加起來都比人參大了，在那跟兩個孩子似的，你說一句我捧一句，真的是，幼稚。
“趙爺爺，我四哥這是康復了？”
“嗯，藥到病除了，平時多給加強營養，多鍛煉，再過上幾個月就跟普通人一樣了。”
“真的？謝謝趙爺爺。”林立北一聽可激動了，從小到大，自己一年到頭沒少生病，兄弟姐妹五個，數他最弱，他太渴望像普通人一樣了，也體會一下，吹風淋雨的感覺，打雪仗的樂趣，太多太多了，沒想到竟然真的等到了這一天，那以后自己也可以向喜歡的人表白了。
“好，好，好，趙老弟，今天高興，中午留家里吃飯吧，咱們好好嘗嘗我從老家帶來的酒。”
“好，立鐘啊，你跑個腿兒，跟你趙奶奶說一聲，我中午不回去了，要留下吃飯。”趙老頭兩大愛好，一是制藥，二就是喝酒啦，只不過平時老伴兒管的嚴，不能常喝，今天借著這個機會，一定要喝痛快嘍。
“對，小五，你快去。”林爺爺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猜到了趙老頭的喜好，也知道了這家伙是個妻管嚴，“對了，讓你媽中午給你趙奶奶端個菜過去，記得跟你趙奶奶說。”
“知道啦，爺爺，我媽一早去的供銷社，中午咱們有口福了。”
林立北康復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街坊鄰居們都知道林了，趙老頭的醫術也再次從這條小巷子里傳出去了，之后的幾個月，陸續有人找趙老頭瞧病，把趙老頭給忙的不輕，把他輕松的退休生活攪擾得不成樣子，直到半年之后才好些。
趙家也聽到了林立北康復的事情，夫妻倆反應不一。袁慶蘭覺著，林家就是故意訛人的，自己家這200塊送過去沒才10來天，林立北接著就康復了，這不是明擺著裝病嗎，當時就想再去林家鬧騰，被趙副廠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這才消停了。
趙明堂關注的跟自家媳婦完全不在一個點上，他去趙家看過，也側面跟同事打聽過，林立北當時確實是被趙老頭救回來的，人也臥床養病十多天，那段時間老林到處托人找人參，完全沒有隱瞞。林立北這么快康復，說明林家在短短十幾天內就找到了人參，或許更短，畢竟制藥，服藥也需要時間。林家的人脈絕對不只老曲這一邊，看來以后不能小看老林啊。
“真是的，林家明明就是訛人嘛，老趙，這個虧咱不能就這么咽下去。”袁慶蘭一直不死心，抽空就念叨。
“行了，婦道人家的，頭發長見識短，你就別想著林家的事兒了，還是多操心一下楊子吧。”趙明堂一想起趙楊就頭疼，之前得罪許主任之后，自己帶著他去給人家道歉，許梅那孩子倒是沒什么，許主任有點不高興。趙明堂看的出許梅對楊子是真喜歡，可兒子是真不讓人省心。喜歡他的，他不搭理，偏偏去招惹老方家的閨女，人家對他愛搭不理，他還非得上趕著，這要不是自己親兒子，趙明堂非得打他一頓，太招人恨了。
也是這段時間，他才知道人家林立北為啥出手打他，雖說是小年輕之間的小打小鬧，但是趙楊確實是做的過了，趙明堂也找三車間的主任談過話了，之前的事自己算是兜住了，不然讓徐副廠長知道又是件麻煩事。
“我勸過兒子了，我也覺得人家許梅挺好的，兒子說他試著跟人處處。放心吧，經過這一出，兒子也是長大了。”
“光長年紀不長腦子，最好是聽話了，可別再給我整出亂子了。”
袁慶蘭口中已經長大的兒子現在確實在跟許梅處著對象，不過這兩人沒去電影院，也沒去公園，而是跑街道辦去了。
“崔主任，您別忙了，我就是替許主任來看看咱們這上山下鄉工作進度的，您也知道，這上頭的決心和力度對吧，咱們得響應號召，執行到位。”許梅笑呵呵地跟街道居委會的崔主任說著話，趙楊就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報紙。
“對，咱們街道對上面的政策一向是嚴格執行的，這個小許干事可以放心，”崔主任小心地應付著眼前的小姑娘，一點也不敢怠慢，她雖然只是個小干事，但他爹可是許主任。
“哦，那這林長河家是什么情況？”楊子好不容易答應自己了，這點小要求還是沒問題的，況且，讓林立北下鄉也是符合政策的，自己也不算徇私。
“哦，他家確實是符合條件，但是之前林立北不是受傷了嗎，我們也是從實際情況出發綜合考慮，才把他們家推后了。想等人病好了之后再去做工作。”崔主任一聽他提林立北就知道怎么回事兒了，估計是替對象出氣來了，這老趙家的樣子心眼可不大，以后可得注意點。
“嗯，還是崔主任想的周到，那行，今天就到這兒吧，我還得回去匯報工作呢，您留步。”見目的達到，許梅就拉著趙楊走了。
倆人溜達著往許梅的單位走去，路上也沒遇到什么熟人，畢竟快到吃飯的時間。
“放心吧，林立北肯定得下鄉，怎么樣，出氣了吧？”
“這崔主任這么好說話？”趙楊當時答應許梅談對象的條件就是要把林立北弄下鄉，這家伙弄得自己丟了正式工的待遇不說，還搭上兩百塊醫藥費，必須得把這口氣給出了。
“那也得看是誰跟她說。”許梅略帶得意地跟趙楊說道，“咱要不先去吃飯吧，國營飯店今天有紅燒肉，我請你啊。”
“今天這頓算我的，還想吃啥，一起點著。”趙楊畢竟是個大老爺們，哪能讓許梅請客，況且剛剛許梅才幫自己出了氣，必須得自己請啊。
“好，那走吧。”
崔主任這邊送走許梅兩人后，就去食堂吃飯了，中午休息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去林家一趟。“小王，過來一下。”
“主任，你找我？”
“你在辦公室值一下班，我去林工家一趟。”
“主任，是為林立北下鄉的事吧？”
“你耳朵還挺靈，行了，工作要緊，我去了。”
林家這頓午飯一直吃到一點多，趙老頭喝了不少被林爺爺扶著送回去了。林立北幫著林媽在收拾，林立鐘就聽到門口有人喊。
“林長河家嗎？這有封電報簽收一下。”
林立鐘立馬就出來了，門口站著一位郵局的工作人員，手里拿著一打單子，看到林立鐘出來，就又說了一遍。
“有林長河的電報，需要簽收。”
“哦，我是他閨女，我代簽吧，”林立鐘接過了單子和筆，“是簽在這兒嗎？”
“對，還有這里。”
“好了，這是電報，收好。”說完就騎著自行車走了。
林立鐘看了看發出地址，東北來的，應該是給林爺爺回的，就打算放回屋里，等林爺爺回來再看，沒想到被人喊住了。
“哎，立鐘，你媽在家沒。”
林立鐘一回頭就看到了居委會的崔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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