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早有些按捺不住，這一桌子菜香味兒早就已經飄了過來。
確實味道有些清奇，他從來沒有想過這苦寒的漠北之地找到一個好廚子。
這里廚子做的飯菜一般都是偏鮮咸。
董大人是一個從川省過來的兵油子。
這些年沒有正經吃過家鄉菜，雖然找了不少廚子，但是做的味道都不地道。
可是剛才端進來那幾樣菜，那味道讓他仿佛聞到了家鄉的味道。
這會兒又聞到了酒香，這種濃烈的酒香和他嘗過的那些酒味道都不同。
漠北這里盛產的就是烈酒，大家誰都能喝幾杯，而且酒量都很好，但是這酒的味道真的是讓人饞蟲都勾了起來。
不由自主地就坐在了桌子跟前。
根本就沒等主人招呼。
顧聿安笑了笑，沒想到董大人這個人看著粗糙，內里又很狡猾。
可是性情方面確實有點不拘一格。
倒是一個豪爽的人，沒有那些繁文縟節。
招呼著應大人也一塊兒坐在了桌子跟前。
吉祥特意給三人倒上酒。
老董聞到了酒香，根本都沒來得及吃菜，一口酒悶下去。
一杯已經見底。
酒入喉嚨，瞬間老董整個人的臉色都不一樣起來，眼神中帶了幾分興奮。
“顧大人，真如你所說，你這個媳婦兒還真有點兒門道卻釀酒的手藝，那可是堪比大師。”
應書清抿了一口酒，眼神中也多了驚艷之色。
真沒有想到顧大人的內人居然這么有本事。
“來來來，我夫人不光酒釀得好，菜也做的很好，你們來試試。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顧聿安自然有些得意。
喬婉的本事他當然是能知道的，而且喬婉會的菜色都是后世經過改良。
大眾傳承很多人口碑很好的菜肴，放在這里當然是絕無僅有的喬氏私房菜。
“這個是水煮魚，這個是麻婆豆腐，這個是辣子雞，這個是夫妻肺片，董大人這幾道菜可都是適合你吃的。
鮮香麻辣，你嘗一嘗和你老家的口味相比如何？”
董大人聽都沒聽過這個菜名兒，拿筷子夾起來放進嘴里瞬間點了點頭。
“弟妹真是厲害，這菜可是真做到了我的心眼兒里。”
董大人顯然吃菜的速度加快了很多，有點兒風卷殘云之勢。
一邊吃菜一邊還不忘讓吉祥給他倒酒，嫌棄酒杯喝起來有點兒不痛快，直接讓吉祥給他端來了海碗。
應書清一邊喝酒一邊地搖頭，這個董大人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不得不承認，顧大人讓吉祥擺在自己跟前的這幾盤菜，顯然更合自己的胃口。
文思豆腐，清炒河蝦仁，清蒸獅子頭，粉蒸排骨，每一樣都清淡可口，又讓人欲罷不能。
最重要的是擺在顧大人面前，這幾道菜不光適合應書清的胃口，也適合董大人的胃口。
糖醋鯉魚，還有東坡肉，蒜蓉茄子，油燜大蝦。
口味并不算濃烈，但是也不算清淡。
這樣的口味讓兩個人都大快朵頤。
幾碗酒下肚，董大人的神情已經有些恍惚。
“顧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兄弟知道你的為人。
你這個人是個君子，不光為百姓考慮，而且做人很有道行。
既然如此，兄弟就跟你交心，我就想知道這300匹馬到底是怎么來的？
顧兄弟，咱們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我今天把話放在這里，大哥，我這個人雖然有些無賴，但是該有的仁義道德我也全都有。
既然是自家兄弟，我絕對不會害你，但是你總得讓我心里明白。”
“董大人，不，我就稱呼董大哥。
咱們同為一方百姓出力，這事兒我也沒想瞞著你，畢竟你知道了也好操作，也知道該如何應對。”
顧聿安給董大人斟滿酒。
“那你就說哥哥，我聽著，既然你今天稱呼一聲弟弟，我就拿真心對你，就看你對我真心不真心。”
顧聿安笑了，這位董大人挺有意思。
外人看他似乎醉意朦朧，說的全是醉話，可是他心里知道這位董大人。
常年在這里帶兵，苦戰多年，在這里的酒量號稱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兩杯酒就倒下？
人家只不過是仗著醉言醉語和自己要一個明白罷了。
“董大哥，這些馬匹是用雪花鹽換來的。”
即使董大人特別能沉得住氣，這會兒手里那酒碗也撲棱一聲，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快來，給董大人換一只碗。”
顧聿安沉聲朝著吉祥吩咐，吉祥急忙跑出去，又拿了一只新的酒碗回來。
顧聿安斟滿了酒。
“顧老弟，雪花鹽這東西金貴，你能從這些鹽商手里拿到一批鹽引肯定是費了老大勁，銀子也花了不少。
這里外里雖然能賺，但是賺的絕對不多，他們給了你多少鹽引？
300斤還是200斤？”
雖然剛才有點兒失態，可是董大人是什么人呀？
這些年在這里算是地頭蛇，盤踞多年自然有自己的人脈，城里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
開始雖然有點兒吃驚，可是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顧聿安就算是能賺點蠅頭小利，可是這里外里恐怕真搭了不少錢。
聽見顧聿安吹的挺響，可是他知道那些鹽商難道自己不會去關外販鹽嗎？
鹽商不去，自然是因為關外風險過于大。
他還以為顧聿安有什么非常手段，卻原來是這樣，這個挺而走險，最多就是一錘子買賣。
這會兒態度已經平和下來，繼續喝自己的酒。
“小老弟，這生意不容易做，你何必冒這個風險？”
“董大哥，兄弟，我跟你交個實底，這一點都沒啥風險，實話跟你說這雪花鹽的成本最多不過一斤300文。”
這個的確是暴利，顧聿安把這話甩出來，眼前的董大人吃驚得再次掉了一只碗。
一旁子吉祥，翻了個白眼兒，這個董大人怎么這么沒見識？
每一次一聽自家大人說鹽就會摔碗。
用不著顧聿安分咐，吉祥已經跑了出去順手拿了十個碗回來。
看樣子明天得買點兒粗碗回來，這位董大人太能摔碗了。
也不知道夫人知道了該多心疼。
“顧老弟，你說啥？這鹽是誰做出來的？”
一聽一斤鹽才300文錢，這個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市面上哪怕就是粗鹽也要賣到25兩銀子，當然有時候賣到三四十兩銀子也是正常的，要看情況。
鹽商如果貨到的晚，市面上缺貨就會賣的貴一些，如果鹽商的貨源充足，那么就會賣的賤一些。
但是再賤也賤不過25兩銀子一斤，這里外里差距太大了。
而且到了關外那些蠻子那里，這個價格會更高。
“董大哥，這事兒我也不瞞著你，這方子是我拿出來的，法子也是我教會這些人做的。
也就是說咱們每個月都能出一批鹽。
現在有100個名夫就在咱們這邊的山上，那座苦泉就是出鹽的地方。”
這種事情瞞不住，遲早董大人都會知道。
“什么？你居然這么有本事，那座苦泉能煉出鹽來。”
董大人都不太會說話。
“董大哥，我騙你干什么？你今天不忙，吃了飯就在縣衙歇歇。
明天一早我可以帶你親自上山看看工人們煉出來的鹽。
以后咱們靠著這個就能修起高墻，給這些官兵都配備最好的武器，最強的馬匹，甚至可以讓他們吃飽飯做最好的訓練。
以后我們也能保衛這座城，讓更多的商人敢到我們這座城來做生意，讓更多的百姓愿意留在這座城里好好的生活。
明年開春之后，我會給百姓推廣種植高產的作物。
到時候明年誰都餓不著肚子。”
董大人被這些話震驚的都有些失語。
“董大哥，我對你推心置腹，所以才把這些話全都告訴你，這就是我的藍圖。
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吃飽喝足。
能夠讓我們的兵丁穿暖吃飽，再也不會因為裝備簡陋死在那些蠻子手里，也讓那些蠻子嘗一嘗我們的厲害。
董大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這樣去做。”
“等等，你讓我緩一緩。現在就是說你有辦法能從苦泉里煉出來大量的雪花鹽，拿這些鹽能換武器，換糧食，換咱們想要的東西。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有這樣的大本事，為啥跑到這地方來？
這不是屈才嗎？你但凡把這方子拿出去，各大世家都得搶著要。”
董大人是真不明白了，這些當官兒的來了要么就是為了錢，要么就是為了權。
可是還沒人像顧聿安這樣純粹一心為百姓，完全不顧自己兜里一清二白。
世界上還有這種大公無私的人？
“董大人，我出身寒門，自然知道貧苦百姓日子艱難。
來到漠北，我更知道這里的百姓比我家鄉的百姓還要苦。
我家鄉的百姓起碼不用擔心那些蠻子侵襲。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我知道疾苦，更想讓百姓能活的有尊嚴，活的幸福快樂。
最重要的一點，我出身寒門，身后沒有人脈，也沒背景。
得罪皇上就此生都會絕了仕途，可能一輩子我都得在這里當這個小小的縣官兒。
我只想讓我的家人留在這里，能夠幸福安康，不會受兵兇戰危。”
“既然一輩子留在這里，我就要讓自己日子過好，讓家人能夠幸福安康。
我求的并不多。
董大人，你應該明白，你也在這里駐守了十幾年。
在這里你已經相當于是本地人。
難道你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士兵過上好日子？難道你不希望這些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難道你不希望哪怕是那些過往的商人增加也能給這里帶來繁榮？”
“啥也別說了，顧兄弟，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老弟。
咱們倆同心協力，把這里建成可以安居樂業。
我們一輩子太太平平的過日子的地方，我這輩子也沒啥大志向。
就是安守我這一畝三分地。
而你顯然像你所說，的確你身后沒人，兜里沒錢，又沒有權，更把皇帝得罪死了。
你比我們都差，說真的，只要你不死，可能你一輩子在這里都是這個九品芝麻官。
就讓我們倆攜手好好的把這治理成太平盛世。”
如果說董大人曾經有個雄心壯志，后面已經被這里的官場以及條件磨的棱角全無。
而這會兒因為顧聿安的所作所為突然激起了血性，就像老杜一樣，就像應書清一樣。
如果能把這個小小的地方治理成世外桃源，他們又何嘗不想過好日子。
誰不想舒舒服服的和家人在一起，誰不想平平安安的死在溫暖的床上？
誰愿意兵戈鐵馬在外面和人家戰死。
“董大哥，既然如此，那咱們從此以后以兄弟相稱。
我信董大哥的為人，同時更希望董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行，顧老弟，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弟弟。你說讓我干啥就干啥。”
董大人這會兒是真的熱血上頭。
果然喝多了之后的后果就是拉著顧聿安和應書清三個人，還真的來了個桃園三結義。
這一晚應大人喝多了，董大人喝多了。
唯一清醒的只有顧安，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各方勢力已經盡在他的掌握，只要他們上峰的官員擰成一股繩，底下的那一些鹽商糧商都不是事兒。
當然現在只是剛剛開始，還得去上峰那里拜會一下。
這么大一塊肥肉在這里吊著。上峰要是知道他們不孝敬上去，估計肯定會找事兒。
不過目前還得先瞞上幾個月。
孝敬肯定是要送上去，但是不能讓人知道他們這里油水會這么大，否則難免會有人眼紅。
第二天一大早，顧聿安就帶著董大人上了山上。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也是為了取信于董大人。
果不其然，董大人看到這熱火朝天的工作場景，又看到了那麻袋里白花花的雪花鹽。
還親自上去從鍋里摸出那些鹽，嘗了一嘗。
嘗到這味道純正，只有咸味兒而沒有苦澀味兒的雪花鹽的時候，董大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一件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
顧聿安特意為了讓董大人分一杯羹，畢竟董大人手底下的那些兵需要加強訓練，就需要肉食跟得上。
這伙食方面自然是需要改善。
他是當過兵的，受過訓練的自然知道，在這一方面，軍人應該受到優待。
所以他特意把運送雪花鹽往關外去做生意保駕護航的差事交給了董大人。
這樣可以分給董大人一半的利潤，這一半的利潤就足以讓董大人可以裝備這些兵丁。
自己也不會越俎代庖，當然里面又給了董大人一些油水的空間。
果不其然，董大人聽完這話立刻就拍著胸脯保證，以后這條路由自己保駕護航，那些蠻子敢動歪心思。
他們就敢誓死戰到最后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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