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大半夜, 陳玉嬌才和俞錫臣回到家。
舉了一晚上的煤油燈, 手都快酸死了, 眼睛也睜不開來, 又累又困。
她從來沒吃過這么多的苦,心里莫名有點難受,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再也不是從前的千金大小姐了,更沒人幫她做任何事。
心里陡然有些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是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排斥,想要回到往日錦衣玉食般的生活但卻無能為力,又或許是對以后日子的迷茫與恐慌。
一開始來到這里,她除了害怕外, 更多的便是好奇, 因為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覺得甚是奇妙,后來覺得可能回不去了,有對爹娘的思戀,也有努力安慰自己接受這眼前的一切。
想著能夠繼續活著總是好的。
但現在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而且,更想念從前了。
想念往日與丫鬟們在院子里嬉鬧的場景,想念每日坐在窗前蘭花旁看書的娘親, 還想念每次休沐為她從外面帶來飄香閣糕點的爹爹……
大概是心有所念,眼眶漸漸發澀。
整個人也突然沉默下來。
俞錫臣心思相對敏感,從她剛才還樂呵呵的開心回去, 到現在突然間情緒不對勁都察覺到了,扭過來看,不明白怎么就不高興了。
他也疲憊,根本沒心思去琢磨她的小性子。
不過,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想了想,直接將步子跨大,繞到她前面蹲下。
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背她。
陳玉嬌咬著唇看他后背。
身子沒動。
俞錫臣見她沒動靜,扭過頭來看她,“上來。”
平平淡淡的兩個字,幾乎沒什么感情色彩,少了白日與其他人說話時的溫順和煦,但卻莫名帶了些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度。
陳玉嬌聽不出來,不過看著他的動作,抿起唇淺淺笑了,然后乖乖的爬到他背上。
兩只手熟練的環住他脖子。
小時候她爹爹就是這么背她的。
俞錫臣兩只手從她的膝蓋腿窩穿過,顛了顛,穩住身形后就往前走。
他們走在最后面,已經與人群拉開了點距離了。
不過也好,省得被人看見說閑話。
陳玉嬌輕輕的將臉貼在他背上。
睜大眼睛看著旁邊黑魆魆的草叢,黑暗中若隱若現的影子,但這時候卻一點都不覺得可怕。
心也漸漸安定平復下來。
俞錫臣看著瘦弱,但后背卻很結實,他只穿了一件薄薄外套,貼著上去,很快感受到衣服上皮膚的溫度。
甚至,他還能在腦海中想象出后背上的人是怎么將臉挨著他的。
兩人誰都沒說話,但卻又是結婚這一天來最默契熟悉的時候。
陳玉嬌原本還覺得委屈至極,但在爬到他后背上時,這些情緒卻又轉瞬間消失殆盡。
感覺被人寵著的日子又回來了。
想到這里,忍不住眼睛彎了彎,她這夫君真好!
……
第二天一早,陳玉嬌就被俞錫臣從床上拽起來了。
看著窗外黑乎乎的天色,氣得拿腳瞪他,“我還沒睡好。”
哪有這么早就叫人的,擾人清夢!
俞錫臣熟若無睹,跟沒聽見一樣,穿好鞋子就直接出去了。
對陳玉嬌的撒氣半點都不放在心上。
陳玉嬌見他不搭理自己也沒轍,見人走了,只好從床上乖乖爬起來穿衣服。
她雖然不用干什么重活兒,但和那些出工的社員卻是差不多時候早出晚歸。
沒洗臉,但頭發卻是認真梳好才愿意出門。
陳媽他們已經準備妥當在院子里等著了。
一家子出了門,這時候外面還是黑的,俞錫臣雖然沒說話,但在岔路口那里還是不用說就直接往倉庫那里去。
陳玉嬌走在后面,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原本因起床氣不好的心情又晴朗起來,蹦蹦噠噠來到俞錫臣身側,扭頭看他笑。
嘚瑟的不行。
面上不顯,心里還不定怎么擔心她呢。
俞錫臣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直接扭過頭不想搭理她。
這人越理她越來勁兒。
兩人來到倉庫這邊,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拿農具。
陳玉嬌開了門,俞錫臣等她弄好后又將她送到來時的岔路口,不放心的囑咐道:“直接跑回去,別在路上貪玩。”
感覺她有時候還沒黑妞懂事。
陳玉嬌瞪了他一眼,扭身走了。
管的真多!
跟她嬤嬤似的,走到哪兒講到哪兒。
俞錫臣也轉身離開,不過走了幾步又有些不放心,回過頭來看。
果然,就見她背影慢吞吞的,走幾步還伸手掏掏路旁橫生出來的樹葉。
忍不住頭疼。
陳玉嬌似乎察覺到他還沒走,扭過頭來看了一眼,見他人真在,心里一虛,趕緊扮了個鬼臉跑了。
“……”
俞錫臣看著消失在拐彎處的人影,搖了搖頭,隨即又不自覺的彎起唇角。
最后轉身離開。
……
陳玉嬌回到家又睡了個回籠覺,等她再次醒來時天亮了不少,從房間里出來,狗娃狗剩他們已經起來了,正蹲在大缸那里洗臉。
“小姑。”
“小姑。”
“嗯。”
拿了盆去廚房打水洗臉,黑妞正從外面抱了干柴回來。
“小姑。”
“嗯,放著我來弄,你也先去洗洗。”
“好。”嘴里雖然這么答應,但還是去了廚房忙。
陳玉嬌趕緊洗好臉,然后也去了廚房幫忙。
煮好飯,又和黑妞把衣服洗了,剩下晾衣服的活兒就交給狗娃狗剩,她則去了倉庫那里。
社員差不多要下工了,農具還得交上來,她得去把門鎖上。
到的時候,來交農具的那些人已經候在門外,俞錫臣也在其中。
弄好后其他人先走了,他則等在一旁。
忙了一早上,臉熱的發紅出汗,身上還沾上了不少泥巴。
他將褲管卷到膝蓋那里,應該是在河里簡單洗過,腿上都是水,汗毛還黏在一塊兒。
不過都沒洗干凈,手背腳后跟那里都有泥巴印。
衣袖上更是。
陳玉嬌看見了,怕弄臟自己的衣服,特意隔著點距離走。
& 她以為自己小心思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道俞錫臣一眼就看透了,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
讓人無處遁形。
可陳玉嬌是誰?一點都不怕,反而抬起小下巴看他。
一副能拿她如何的樣子。
就是嫌棄他!
俞錫臣移開視線,直接扭過頭不作理會。
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后,突然伸出手往旁邊一探。
濕噠噠的衣袖帶著沒洗干凈的手直接從陳玉嬌臉上擦過,然后在她白凈的臉上留下印子。
見自己得逞,也沒跳開原地,而是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往前走。
只是嘴角忍不住彎了彎,不是那種溫和有禮帶著距離的笑,而是惡作劇得逞后略帶狡黠的笑。
陳玉嬌感覺臉頰一濕,愣了愣,后知后覺側過臉看了下旁邊的他,但見他什么表情都沒有,皺了皺眉。
下意識伸出手去摸臉,濕乎乎的,低頭一看,摸到了水和一點泥印。
哪還有不明白的?
頓時氣惱的瞪他,然后直接揮著拳頭要打人。
沒想到他這人一本正經的,居然還有這么壞的時候!
俞錫臣嘴角掛起笑,身子往旁邊歪了歪,試圖躲避著她的拳頭。
……
上午,陳玉嬌又和昨天一樣去了倉庫那兒看門幫忙。
原以為會是平平淡淡的一天,哪知道中午回到家后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陳家屋后菜園里的菜全被人拔了。
早上還好好的,陳媽還去摘了茄子,哪知道黑妞中午去看的時候就發現自家菜園全毀了,所有的菜都被人從土里□□,也沒被偷走,純屬惡意作對。
今天太陽大,經過一上午的暴曬,菜幾乎全部死光。
黑妞都急哭了。
小丫頭第一次碰到這事,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一邊哭一邊試圖將曬死的菜重新種到土里。
陳媽和陳大嫂她們回來后沒看到人還覺得奇怪,等尋到自家菜園后看到那被拔光的兩分地,再聽小丫頭一說,頓時炸了,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菜園里蔬菜不多,但平時就是靠這個維持下去的,沒了還怎么過日子?
“肯定是王瞎子報復的,除了他們家還有誰?”
陳三嫂氣得臉通紅,他們家最近誰也沒得罪,周家不可能,一家子都是窩里橫,在外面比誰都慫,隊里其他人也不大可能,沒和誰鬧紅了臉。
只有王家!
別忘了,昨天還賠了他們家六個蛋呢!
肯定是心懷怨恨。
陳大嫂點頭,她心里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王家,王家那孫子是隊里有名的混不吝,什么事都干的出來,別看只有十三歲,她聽說還和隊里田家那寡婦不清不楚的,好幾次被人撞見了與人拉拉扯扯。
那寡婦比他媽還大。
真是要命!
陳三嫂直接對陳媽說:“媽,咋辦?”
總不能就讓人白白欺負了吧?
陳媽頓時黑了臉,噔噔噔跑到院子門口,叉腰就開始扯著嗓子破口大罵,“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到老娘頭上撒野,還當真沒人治得了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誰干的,給老娘等著,老娘吃了飯就抄家伙上你家去!”
“有本事就堂堂正正跟我對著干,盡干這種偷雞摸狗不要臉的事,老娘都替你祖宗臊得慌……”
那嗓門大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生產隊。
陳玉嬌老遠就聽見了,看著陳媽站在門口叉腰蠻橫樣,捂著耳朵往院子里走。
一進去,就發現家里人都圍在院子里說話,臉色難看。
看了一圈,最后走到唯一一個安靜人旁邊,搗了搗俞錫臣,“發生什么事了?”
怎么大家伙都不高興?
俞錫臣看到她回來了也不意外,聽到這問,正準備開口解釋,旁邊的陳二哥就迫不及待嚷嚷道:“幺妹,我們家被人報復了!”
“咱家菜園里的菜全被王家給拔了,我們沒菜吃了!”
“那家狗孫子,爺爺吃完飯就去教訓人!”
陳玉嬌一聽,頓時柳眉倒豎,氣呼呼道:“好生不要臉,竟然做出這種事?”
“哥,我們家不能吃虧!”
居然讓人欺負到頭上來了,太可氣了。
小腦袋瓜子使勁兒轉,然后唆使道:“我們也去把他們家的菜給拔了,順便把他們家的雞也給偷了。”
雞可以生蛋,到時候天天吃雞蛋也不心疼了。
就像陳媽說的,誰吃虧也不能讓自己吃虧,那些吃虧是福的話都是說給傻子聽的,也就哄哄那些老實人。
“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陳二哥立馬附和,覺得幺妹真是說到他心里去了。
俞錫臣在一旁看了頭疼,覺得陳玉嬌真是好主意想不出來,這種火上澆油的事倒是很熟練。
陳家菜園被拔十有八九是王家干的,但沒證據就不能說什么,不占理。
而且王家也不是什么講道理的人家,最后鬧來鬧去雙方都討不了好,這樣做并不是明智之舉。
不過,看陳家這樣,似乎根本沒想到這層面。
就在陳二嫂煮好飯后,一家人也商量出了對策,決定吃完飯全家一起去王家討公道,最起碼得把他們家的菜給拔了,不然吞不下這口氣。
陳媽還在門口不停罵,也不知道是純屬撒氣還是震懾誰?
反正俞錫臣是想了半天也沒明白她那么使勁兒的罵是干嘛?
中午是紅薯粥,熬的稀稀糊糊的,偶爾能撈到紅薯塊,一家子呼啦啦喝完。
陳媽一抹嘴,就準備帶人去王家鬧。
陳家三個兒子,又是拿棒槌,又是拿砧板,陳二哥更是連劈柴的刀都帶上了。
三個嫂子也不含糊,大嫂從廚房里拿了跟木棍,三嫂則是拿著菜刀,只有二嫂還正常點,手里拿著塊抹布。
俞錫臣扭過頭尋陳玉嬌,半天沒看到她人,正奇怪著,就見她抱著已經曬干的衣服噔噔噔去了屋子里,然后沒過一會兒又出來了,隨即直接扛起一根粗粗的晾衣竹竿過來。
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似乎在得意自己的聰明勁兒。
俞錫臣額角青筋下意識突突直跳,這架勢,他不用去都知道要出事。
陳媽找來好幾根大粗棍子,給了陳爸,還走過來要給俞錫臣。
連家里幾個小輩都有份。
這是……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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