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嬪說到情緒激動處，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帶著小塊的內臟，如果仔細看，還會發現里面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
安樂大驚失色，眼淚落得更急：“母妃，你別說了，求求你，你好好休息，再等一等，白蓁蓁就在宮中，女兒去求她來救你……”
鄭嬪嘴角殷紅，唇邊溢出一聲笑：“青檸，你一年前從假山上摔下，你父皇為了祈求你醒過來，賜了你‘安樂’的封號，希望你平安喜樂。你大可以去問問她，這些關心，是不是也不作數了。”
“母妃你別說了……”安樂聽出來鄭嬪的語氣越來越不對勁，她心中驚駭無比，想要差遣宮人去叫人，卻發現宮人都不知道躲到何處偷懶去了，根本沒人搭理她們。
“來人啊——”安樂絕望的喊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必叫了。”鄭嬪輕輕搖頭，擦掉唇邊的鮮血，“那些人早就不把母妃放在眼里了，狗仗人勢的東西。可若沒有你父皇允許，他們怎么敢這么對待本宮？”
“父皇、父皇他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他會回心轉意的……”
“他不會了。”鄭嬪凄涼萬分，幽幽地垂下眸子，“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他將我接進宮，讓我擺脫食不飽腹的生活，他給了我這些年的寵愛，都只是為了把我當成一個替代品。”
“如今他不需要這個替代品了。”鄭嬪緩緩轉頭，目光落在梳妝臺上，那里也早已經沒什么好東西，之前的珠寶都被太監宮女搶去了。“青檸，給母妃梳妝。”
安樂公主被這詭異的要求嚇得渾身發毛，她經歷的事情不多，卻敏銳的感覺到不對勁：“母妃，女兒求你了，女兒這就去找白蓁蓁……”
鄭嬪忽然抓住安樂的衣襟，骨瘦如柴的手上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不許去！她算什么東西？本宮到了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她害的。就算死，本宮也不要她救！”
安樂嚇得落淚，又急又痛：“母妃我聽你的，我不去找她，我這就去把銅鏡拿來，給你梳妝。”
鄭嬪看著銅鏡中自己的模樣，眼中緩緩落下淚水。
原來，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三分相似，七分妝容，她做了近二十年的，一個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女人的，替身。
而這一次，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化妝了。
她忽然拿起香粉，使勁的往自己臉上撲，白色的粉末撲簌簌落下，安樂驚得摔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鄭嬪神態幾近癲狂，撲到最后，干脆連整個香粉盒子拿起來倒扣在臉上，又拿起胭脂，在臉上花了兩朵大大的圓：“不是那個樣子，本宮不是那個樣子，本宮有自己的名字，本宮是鄭琳，不是什么先皇后，不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銅黛給自己畫上粗粗的眉毛，畫到最后，跟戲臺上的厲鬼也沒什么兩樣。
她找不到簪子，索性就用筷子給自己挽了個發髻，最后在眉心用胭脂點了一個花鈿，這才對著銅鏡，癡癡道：“小琳兒，你再也不用委屈自己了，這才是你，哈哈哈哈……”
忽然，她猛地瞪向安樂：“你在這個干什么？”
“母妃……”安樂嚇得忘記了哭泣，竭力想從地上起來。
鄭嬪卻驟然伸出十根干枯的手指，猛地朝她掐過來：“你是他的女兒，是他的孽種，本宮的一生都被那個涼薄惡心的皇帝給毀了，你還來做什么？”
“母妃……呃……”安樂被她掐住喉嚨，卻怎么都叫不出來，她心中驚叫，母妃要殺了她，母妃是真的要殺了她！
她兩條腿拼命撲騰，終于情急之中狠狠踹了鄭嬪一腳，鄭嬪堪堪后退。
手上驟然用力，將安樂脖子里的平安鎖拽掉了兩個鈴鐺。
“啊——”安樂長長的尖叫一聲，逃命一樣的逃出了玄武殿。
鄭嬪手上攥著兩顆鈴鐺，那枚長生鎖，是安樂出生的時候，承明帝和她精心挑選的：“好好活下去。”
如果承明帝真的還有一絲良知，或許以后能對安樂好一些。
她站在玄武殿的正中，冷冷的看了一眼這個最后困住她的宮殿，將燭臺拿起，從容的點燃了床上的紗幔。
大火騰空而起。
地上蔓延的血跡，在大火中燒出腥臭的味道。
鬼一樣妝容的鄭嬪就這樣站在大火之中，咯咯冷笑。
“若有下輩子，小琳兒再也不愿見到你。”
這句話是跟承明帝說的，可惜，他永遠都不會聽見了。
安樂公主瘋狂的逃離玄武殿，卻在跑出去之后沒多久，就看到了宮人們詫異的臉色。
她猛地回頭，一片火光映入她的眼簾。
白蓁蓁也終于在此時趕到，她手上拎著藥箱，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她也始料未及。
“母妃——”
玄武殿是木質的宮殿，一切東西都燒的極快，只是轉瞬，整個宮城都被照亮了半邊天。
沈瑾就在白蓁蓁身后站著，似乎也有些意外：“失火了么？”
“公主別過去，火已經燒起來了。”宮人們勸著要往里跑的安樂公主。
“母妃——”更大的一聲怒吼，回蕩在玄武殿上空。
沈離不顧身上的疼痛，趕到此處之時，已經渾身都沒了力氣，跪倒在大火之前。
宮人們來來往往的救火，宮城的夜，這一晚格外嘈雜。
紫宸殿。
承明帝得知了鄭嬪葬身火海的消息，也有些意外。
他發怔的望著來回稟消息的小太監：“死了？”
“回陛下，確實死了，尸體還在玄武殿門口，靖王殿下和安樂公主在那里守著，不讓任何人靠近……”
“誰放的火？”承明帝很快收起了情緒，聲音里平靜無比。
“是鄭嬪自己，想必是她瘋癲之中，不小心打翻了燭臺。幸好安樂公主提前出了玄武殿，才沒有被殃及。”
承明帝眉心微動，起身前往玄武殿。
淑貴妃的尸體已經焦黑，被一塊白布蓋著，沈離和安樂一起跪在她身邊。
“你究竟怎么看著母妃的？”沈離憤怒的問安樂，“好好的，玄武殿怎么會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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