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里,房門大敞四開。
夜風穿堂而入。
俞義甫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身穿玄衣的高貴男子坐于堂中,看到他目光輕輕一挑,卻未起身。
俞義垂下眸,快步走進來。
按理說,他也算是朝中元老,私下里,他還是楚訣二叔母的父親,他深夜來訪,怎么也是他的不對,竟然見到他連寒暄都不寒暄。
難道是真的從那人嘴里問出了什么?
俞義一步一步的朝著楚訣走去,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到了楚訣面前,他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世子。”
“嗯!”楚訣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俞義也不知道楚訣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他微微瞇眼,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后抬起腳步走過去坐在了楚訣的身側,見楚訣也不問話,也不說明來意,現下也只能閑聊:“這茶如何?”
楚訣的目光落在茶碗上,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那晚女子泡的菊花茶。
俞義說完,見到楚訣似乎是出了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頓時更覺得心中一緊。
這茶是旁人托他辦事送的,不過辦的也是個小事,不至于這等小事楚訣都要查吧?
俞義袖子中的手握成拳,抬起手,為楚訣填滿了茶。
楚訣似乎是剛回過神,他淡淡的點了點頭:“這茶不錯。”
俞義笑笑,眼底卻沒多少笑意在里頭。
讓他填茶的人,少之又少,如今他為比他小兩輩分的人倒茶添水,楚訣竟然一句道謝都沒有。
猖狂至此。
但他若不說話,楚訣就當真像是個來品鑒茶水的人,穩穩的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的品著茶。
飛雨站在一旁,看著自家世子這做派,又看了眼俞義強裝鎮定的模樣,極其想笑,但只能憋在心里。
楚訣喝茶,俞義填茶。
他喝一杯,俞義倒一杯。
直到第三杯下去,楚訣用手蓋住了茶碗,目光淡淡的看向俞義。
后者放下手中茶壺,“世子不再品嘗了?”
“本殿聽說俞尚書很是擅長圍棋。”楚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了這么一句。
俞義一頓,隨后摸了摸胡須,雖然不知道楚訣為何要突然說起下棋,但還是道:“不敢說擅長,只不過是老夫活的比殿下久一點,下棋的次數多一些罷了。”
“哦?”楚訣眸光落向一旁的博古架上,“不如俞尚書賜教一翻如何?”
“不敢!”俞義抱拳,“世子自小便是在齊定……在他的身邊長大的,那位可是圍棋高手,老夫……”
“可本殿是本殿,俞尚書莫要將本殿與那人聯系在一起,難道俞尚書不想與本殿下棋?”楚訣聲音淡淡的,卻是令俞義通體生寒。
“自然不是!”話落,俞義招呼管家:“去將克水亭打掃干凈,我要去殿下對弈。”
管家應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須臾后,俞義起身伸出手:“請殿下移步。”
楚訣點點頭,與俞義一同來到了克水亭。
亭中燈火通明,宛如白日,楚訣走進去,目光在燭臺上微微一頓,隨后幾不可察的收回目光,徑直落座。
俞義掀開袍角坐下,伸出手:“殿下先請。”
楚訣修長的手指夾住一顆黑色的棋子,俞義心中冷笑,隨后道:“世子這是讓著老臣?”
楚訣笑笑,不說話,
俞義便執起白子落定。
你來我往,兩盤棋過去,飛雨看到俞義的額頭上都起了細密的汗珠。
飛雨心里樂開了花,老東西,今日讓你看看我家殿下的厲害。
大理寺卿想與我家世子殿下下棋都要等很久,今日真是便宜他了,這么快就能下兩盤。
直到第三盤結束,俞義臉上的笑掛不住了,他起身拜了一拜,“世子殿下乃是高手,老臣甘拜下風。”
楚訣笑笑,單手玩著棋子:“尚書說笑了,只是隨便玩玩罷了。”
俞義此刻也終于憋不住了,“不知道殿下深夜前來……”
話還沒說話,突然聽到深夜中炸響了一陣爆竹聲。
飛雨回頭看過去,煙花色彩斑斕,正是永平王府的方向,他眼睛一亮,看向楚訣。
后者已經淡淡的起身,目光落在俞義身上片刻,隨后大步朝著克水亭外走去——
“沒什么別的事,只是忽然想要找人對弈,便來俞尚書家里了,希望俞尚書不要怪罪本殿。”
俞義嘴角抽搐,“不不……老臣怎敢怪罪殿下?殿下棋藝高超,老臣深有所悟,還要感謝殿下……”
俞義追著楚訣的背影一路走到門口,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楚訣已跨步上馬,風吹過去,馬蹄聲噠噠響起。
轉眼人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俞義站在原地,狠厲的瞇了瞇眼。
管家走上來,扶著俞義:“尚書大人,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他半夜來我家,當真是找我對弈的?”俞義皺起眉。
管家搖頭:“奴才不知道,可看這樣子,殿下也沒做別的事情,好像真的是與您來對弈的。”
俞義在門口站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甩了甩衣袖回去了。
楚訣一路快馬加鞭,到了永平王府門口,直接棄馬而入。
宴寒苑中,孫嬤嬤被安置在了柴房,木莓焦急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直到房門敲響,她拔腿就走,打開房間就看到世子那冷厲的眉眼。
“世……”
“她回來了?”楚訣打斷木莓的話,目光看向雕花大床。
大床之上,鼓起一座小山,正是長孫神意。
木莓應了兩聲,“世子,是初一發現的世子妃,只是世子妃身受重傷,又走了許久,現在已經昏迷了。我想去找府醫,可是……可是世子妃傷的地方又是……”
長孫神意傷在了肩膀上,這種女子的私密之處,只有丈夫才能看,木莓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急的只能在原地打轉。
還好世子回來了。
楚訣看著大床上的女子,黛眉緊蹙,似乎夢到了什么,手指緊緊的抓著身下的被子。
楚訣握住她的手,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別怕,已經沒事了。”
許久,長孫神意的手才慢慢的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