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娟笑道：“不會吧？姐夫這么快就回來了嗎？”
她一骨碌從沙發上下了地，趿上拖鞋，打開門來。
“琳姐，是你啊，快進來坐。”李文娟笑道。
王琳道：“周軍去小百靈劇場看演出了，我無聊，過來玩會兒。”
李文秀道：“琳姐，你怎么不一起去看呢？”
“那票本來就有限，我就不去占名額了。”王琳笑道，“開業的時候我去看過，真的挺好看的。”
李文娟道：“我還沒去看過呢！以前天天擺攤，回來吃過飯就是七、八點鐘了。我現在總算有時間了，哪天要姐夫給我一張最前排的票，我也去欣賞一下歌舞表演。”
李文秀道：“不要去看！”
李文娟道：“為什么？”
李文秀道：“那是你姐夫用來賺錢的地方，你跑去湊什么熱鬧？票不要錢的啊？”
“不就五塊錢嗎？我出得起！”李文娟嘟嘟嘴，“小器！”
王琳在沙發上坐下來，笑道：“哎呀，你們這沙發舒服多了！我家那個皮沙發，坐上去冰涼的，冷死我了，鋪上毛毯都不管用。當初我就不該聽他的！這男人當家，就是不行。”
李文秀笑道：“那我們兩家，恰恰相反，我想買皮革的，是王林一定要買布藝的，我現在知道布藝的好處了。”
王琳道：“那皮革的，好大一股味，我剛懷孕時，完全聞不了那個味道，一聞就吐。不過現在好多了。”
李文秀道：“那么久了，還有味道？”
“有！仔細一聞，味還挺大。”
“琳姐，那你還是換一個沙發吧？把這個當二手賣掉好了。”
“那虧死了！我也想過賣掉這個換一個布的，一問價格，好家伙，這么新的沙發，賣二手貨，只值150塊錢！這不是血虧嗎？算了，就這么用著吧！將來換新房子了再買新的好了。”
“你一個人在家？周粥也去看演出了嗎？”
“她在加班。馬上元旦節了，廠里好多活動，事情很多。還要開元旦聯歡會，還要搞一個舞會！就是帶有相親性質的那種舞會！我才不去呢！”
李文秀道：“我們結婚了的人去干嘛？舞會經常開啊，我一次都沒去過。王林也不喜歡跳舞。”
“不跳舞的男人好！你想啊，兩個陌生男女，摟抱在一起跳來跳去的，遲早擦出火花來！以前我們火柴廠里，就有好幾對夫妻，都是因為跳舞跳得離了婚！”
“嗯，你家周軍跳舞嗎？”
“他當然跳了，不過我不許他出去跳舞玩！”
“琳姐，你可真霸道！”
“對待男人，我是一手霸道，一手甜蜜。你哄著他開心了，趁著他高興的時候霸道一回，他還當你是撒嬌，還當你是個寶呢！”
“琳姐，你真了解男人。”
“你們怎么不看電視呢？”
“哦，剛才在聽收音機呢！王林在上節目。剛播完了。”
“我弟又上節目了？”
“還是打廣告，這衛生巾可難賣了！廣告打個沒停，生意卻也一般。還不如賣衣服好！”李文秀抿嘴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當初為什么頭腦一熱，就去開衛生巾工廠了呢？”
王琳笑道：“我也覺得他的想法太過特別！”
這時，王林已經完成了節目，和韓玉香告別。
“韓老師，今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不用客氣，你付出了酬金，我們這是合作關系。”韓玉香道，“以后再想打廣告，只管來找我。”
“好的，謝謝韓老師。韓老師，再見。”
王林離開廣播臺，走出門來，被一陣冷風吹得直打顫。
他緊了緊衣領子，飛快的上了車子。
剛才在播音間里，王林的呼機是關機的，怕突然響起來，影響到節目的播出效果，現在出來了，他便把呼機打開來。
沒有留言。
王林開車準備回家。
忽然，呼機響了起來。
王林放緩車速，拿起呼機看了一眼。
是那三個溫暖人心的數字：“510。”
王林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然后方向盤一打，來到小百靈。
沈雪感冒了，沒有帶班，也沒有演出，一個人在家里看錄相。
王林開門進去，問道：“你感冒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想讓你給我帶份陽春面來的，你怎么不回我電話就過來了？”
“我看你留言510，我就過來了。沒事，我現在就去買，很快就回來了。”
“算了吧，外面忒冷了呢！這么晚，食堂估計也關門了。”
“要不要去吃宵夜？”
“沒胃口，我鼻子還是塞的。”
“那你等著，我這就去買點吃的回來給你吃。”
“別去了，你過來陪我坐會兒，聊聊天就好。”沈雪起身來，拉著他的手，坐在沙發上，笑道，“就是一個人感覺空落落的，有些難受，讓你過來陪陪我。”
王林陪她聊天，一起看了個電影，聽到下面人聲鼎沸的聲音，心想劇場演出結束了，培訓班也下班了。
等人聲漸漸消散，王林說道：“我得回去了，你早些休息。真的不餓嗎？”
“我不餓，感冒了，餓餓肚子，好得更快些，”沈雪道，“你明天過來嗎？”
“來啊，生產線還在安裝呢！我要過來盯著的。”
“那我們明天見！”沈雪嫣然一笑，看起來精神狀態的確好多了。
王林下樓來，看到二樓和一樓，都是一片漆黑。
他開車回家，想著沈雪，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對沈雪的感情，是很復雜的。
最開始，他的確有一種想追求她的想法，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女誰人不愛呢？
那個時候，他一直認定，自己和李文秀的婚姻，是名存實亡，遲早要離婚的。
所以他有意識的接近沈雪。
可惜，那個時候的王林，實在太過草根，也太不起眼。
就連李文秀都瞧不上他，何況是沈雪這樣的天仙級人物？
所以，一直以來，王林都是在默默的完成自己在沈雪心目中的人設。
現在，這個人設，已經成功了！
他在沈雪心中，變成了一個溫暖、陽光、帥氣、儒雅的男人，會彈鋼琴，能設計舞裙，而且還幫她實現了夢想，而王林本人不但逆襲成了副廠長、王總，坐擁數百萬資產，也成功登上了市一級的十大杰出青年行列。
可以說，現在的王林，不論從哪個方面都配得上沈雪了。
事實上，沈雪對他的感情也有了變化，每次見他時，都會露出欣喜的表情，每次分別時，都會依戀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兩個優秀的人，在一起這么久，要說不會產生感情，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王林對沈雪也是有情的。
然而，現實弄人！
王林和李文秀打打鬧鬧，一直沒能離成婚！
而中間又橫空插進來一個周粥！
開始的時候，王林對周粥完全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單純的想交個朋友，利用一下她家的資源。
但沒想到，周粥的感情，有如烈火般猛烈，來得迅速，去得也干脆！
兩人在一起糾纏了幾個月，未能長久，無疾而終。
就在王林轉過身來，還想繼續追求沈雪時，他和李文秀之間的糾葛，再次升級，再加上諸多現實的因素，比如說分房子、升職，讓他和李文秀難解難分。
再加上兩個青年男女日夜在一起，哪有不產生火花的道理？
如今，他已經和李文秀有了夫妻之實，李文秀更是懷上了他的孩子！
再加上入黨、評上杰出青年，這么多條條框框，說是光環也好，說是緊箍咒也好，反正不管他想不想要，都已經一股腦的加在了他頭上！
他再想取下來，已經不可能了。
現在的王林，還敢離婚嗎？
十大杰出青年啊！
優秀黨員啊！
王副廠長啊！
他要是離了婚，那他就成了申城人的笑話！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沈雪不斷看到他的閃光點，享受到他默默關懷的溫暖，自然而然的，對他生出一種依戀之情。
這只是一種剛剛萌芽的感情！
兩人都很珍惜，誰也沒有捅破窗戶紙，但彼此之間，又有心靈感應！
接下來，怎么安排和處理沈雪之間的感情呢？
這是王林最傷腦筋的地方。
以前是愛而不可得。
現在是愛而不敢取。
這么胡思亂想著，王林開著車，回到了自家樓下。
他剛下車，就看到周粥提著公文包走進院里來。
“周粥？”王林喊了一聲，“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煩死了！”周粥道，“年底了，廠里一堆事！我叫廠長多招一個助理，他也不肯！所有事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他還美其名曰，這是鍛煉我呢！”
“要不，你把聯絡員的工作放一放吧？專門忙你助理的事。”
“你那邊能有多少事啊？都是這邊廠里的事！”周粥道，“你也剛回來呢？”
“這不去電臺參加個節目，打打廣告嘛！剛回來。”
“你也夠忙的！人生苦短，為了啥啊？”周粥笑道，“我是沒辦法，為了賺口吃的，你呢？你這么多錢了，你還缺什么呢？不會享受生活！”
王林道：“我是無事忙！閑不住！你缺錢用嗎？我給你錢。”
“我缺錢用，也不能問你要錢啊！”周粥白了他一眼。
“沒事，我們分什么彼此啊？”王林打開公文包，他今天出門辦事，包里裝了幾萬塊錢的現金，沒有花完，他拿出兩萬塊錢來，放在周粥手里，“你拿著花，花完了再找我要。”
“你、你！”周粥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么好。
說他財大氣粗，只知道拿錢砸人？
還是說他拿錢污辱了她的人格？
她都說不出口。
因為她明白，王林只是單純的想給她錢，想幫助她而已。
而她也知道，這點錢，對別人來說是天文數字，對王林來說，真的只是小意思！
周粥是一個有著小資情調的女人，平時花錢也大手大腳慣了，反正家里條件好，不需要她補貼，有點錢在手里，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了。她參加工作以后，自己的東西都是用自己的工資購買，不再問家里伸手。
但現在的物價真的是漲勢嚇人，一件外套，動轍幾十塊錢，要花掉大半個月的工資，還只能買到一般般的，好一點的港臺衣服，甚至要一兩百塊錢一件。
周粥的愛好也雜，喜歡看電影、聽音樂、玩樂器，買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像那種新西蘭的香薰，朋友幫她帶回來，小小的一瓶，價格就是一百多，她也舍得買。她最近又買了幾盤錄相帶和幾盤磁帶，窮得口袋叮當響呢！
王林借她家五萬塊錢的時候，還給過她三千塊錢的利息錢，當時她倆感情比較好，她也就接受了，這筆錢也被她胡亂的花完了。
眼看年關將至，過完元旦，還有33天就是除夕夜！
不出意外的話，她今年只能領一個月的工資了。
現在廠里效益一般，年終獎都是發實物，不發現金。
年底，周粥免不了要去逛街，要去購物，要買幾件喜歡的新衣服過大年，一個月的工資，怎么著也不夠用。
她不想問父母要錢，更不可能問哥哥嫂子要錢，只能想辦法節約開支，想著只買一件幾十塊錢的外套過個年算了。
一件外套幾十塊錢，對孫小蝶那樣的鄉下姑娘來說，已經是天價了，能買十幾塊錢的外套過年，她都歡天喜地了。
但對出身官宦世家、在蜜罐里長大的周粥，又受過大學審美的薰陶，幾十塊錢的外套，真的只能算是普通貨，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到自己喜歡的呢！
所以，對王林這筆錢，她心里是不想拒絕的。
可是，平白無故拿他的錢？這合適嗎？肯定不合適！
如果他倆還有感情，還在一起，她拿他的錢花，那她心安理得，也花得天經地義！
就在這時，上面樓梯處，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音。
王林怕人誤會，把錢往她懷里一塞，也不管她了，徑直上樓去了。
周粥手足無措，怔了一怔，慌忙把錢放進自己的公文包里，撩了撩秀發，跟著他上樓。
下樓的人是張美云。
“喲，王副廠長，你好啊！”張美云穿著很花哨的衣服褲子，燙著時下最新式的大波浪卷發，身上噴著刺鼻的香水，描著濃濃的眉毛和深深的眼影，嘴唇涂得鮮紅一片，咯咯笑著，用手輕輕撫過王林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舞廳耍耍？”
王林身子一側，甩開她的手，沉聲說道：“不去！”
張美云看到周粥上來，也就不糾纏王林了，笑道：“周助理好。”
周粥淡淡的應了一聲：“你好。”
王林和周粥一前一后上了樓，一左一右分開進了屋。
張美云看著他倆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淺笑：“這兩個人，一看就有問題！別看他們一個裝得道貌岸然，一個穿得清純玉女，其實肚子里全是男盜女娼的事！哼！還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們呢！我起碼活得真實！不累！”
王林要是聽到她的評價，估計能噴血！
他剛進家門，就聽到腰間的呼機，嗶嗶嗶的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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