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國并沒有過多停留。
只是在青云宗的陳府里小憩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就匆匆離去了。
陳川獨自留在府中，靜靜地坐著。
他的眼中是滿滿的擔憂。
昨晚父子倆聊了許久，但陳建國卻不再提起那所謂的代價。
這給陳川的心底留下來一道深深地憂慮。
他之前那段日子始終對傳音符講述著自己的經歷，與南洲的各種改革。
所以老爸能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一切。
可他卻不知道老爸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陳川眼里，靠近那些天魔無異于走進了黑暗。
原本他以為在這天道有缺的年代，他所尋找到的香火長生一途是最終的答案。
可通過昨天父親的反應來看。
似乎這條道路，有著深深的隱患。
陳川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現在卻不可能放棄這人道愿力了。
因為那些愿力，他才有了如今這種，足以與大盛仙朝談判的實力與資格。
倘若舍棄這些愿力，僅憑那些有缺的大道法則的話，他不過是比化神強上一些罷了。
這點實力在東洲仙朝面前完全不夠看的。
“唉...”
陳川感覺有些心累。
各種事情縈繞在心頭。
隨著他走得越遠，只覺得麻煩事更多了。
他沒有打擾青云宗的門人弟子，獨自一人走出了陳府，然后向著山下走去。
先是來到了青云坊市。
一眼望去，便覺青云坊市比之以前繁榮多了。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陳川收回了目光，轉身向著另一處走去。
武陽城。
陳川只是站在城外，遠遠地看了一眼。
這里太熟悉了，甚至各種細節都了然于心。
陳川繼續邁著腳步，向著下一座城走去。
不多時，一座城池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陳川隱去身形，抬腳上前，站在城頭下。
抬頭望去，城門之上便是一塊匾額。
——清泉城。
對于這座城，陳川有點印象。
當初深受戰亂荼毒，可以說十室九空了。
如今在青云宗的治理下，卻也人來人往。
百姓們臉上都掛著輕松的笑容。
當然，這城里的百姓卻大都不是清泉城原本的百姓了。
陳川沒有過多停留。
穿過城池，繼續向著遠方走去。
長風城。
陳川的腳步忽的頓了下來。
在那寬闊的城門邊，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臟污，就連面頰都有些污泥的人，出現在陳川的視線當中，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坐在地上，神色呆滯，時而發笑，時而慟哭。
過往行人卻只是看他一眼，似是十分熟悉，沒有人在意他。
盡管那乞丐蓬頭垢面，但陳川依然認出了他。
“朱師兄。”
陳川走了上去，顯露出身形，看著有些瘋癲的對方，輕喚了一聲。
陳川的聲音并不大，卻也真切的落入了朱三兩的耳中。
只是這極為溫和的嗓音，卻令朱三兩連連往后縮。
他不敢抬頭。
過往行人自然是看見了陳川。
有人驚呼道，
“這小伙子怎么跟祠堂里那個陳盟主的塑像長得一樣？”
“你傻呀！這就是盟主來了！”
一時間，許許多多的百姓圍了過來。
陳川微微側目，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轉過身子對著圍過來的百姓們笑道，
“鄉親們，我辦點私事，還請莫要打擾。”
可那些百姓們在激動之下，依舊不管不顧的涌了上來。
無奈之下，陳川只能微微催動靈力，將百姓們隔在外面。
隨后神念輕動，城中的幾位青云宗弟子急忙跑了出來。
“盟主！”
“盟主！”
“......”
幾人越過圍觀的人群，站定在陳川面前，躬身行禮。
陳川微微頷首，隨后看向朱三兩。
“給我們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
幾位弟子一看，當即明白了陳川的目的。
他們自是認得朱三兩的。
“盟主，請跟我來。”
長風城主一個抱拳，轉身讓師弟們撥開一條路來。
陳川只是點了點頭，便以靈力提起朱三兩，跟著幾位青云宗弟子朝著城內走去。
不多時，幾人便來到了城主府當中。
“盟主。”
長風城主恭敬地叫了一聲。
他側目看去，只見瘋癲的朱三兩已經被盟主強行按在了一把椅子上。
“去，找幾個人來把他打理一下。”
陳川一指定住朱三兩，“有些臟了。”
長風城主還沒說話，站在他身后的幾位青云宗弟子立即站了出來。
也不嫌臟，扶起朱三兩就向外走去。
這時，陳川才轉過頭來，
“你叫什么名字？”
長風城主再次抱拳，壓抑住激動的心情，有些局促地回答道，
“弟子于白，見過盟主。”
“行了，不必如此拘束。”
陳川揮了揮手，自行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坐。”
“誒！”
于白重重點頭，坐在了陳川對面。
“跟我講講，朱三兩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
陳川蹙了蹙眉，目光看向門外，“我記得當時我不是讓百姓們公審么？”
“怎的變成了這幅瘋癲模樣？”
于白早已料到陳川會問這件事。
宗內許多人都知道，陳川初入門時就是朱三兩照顧他的。
在陳川起勢之后，朱三兩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
于白知道，陳川問這件事是覺得有人暗中害了朱三兩。
可誰敢？
“盟主，您有所不知。”
于白拱了拱手，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道，
“當初我們幾人將朱三兩拉回了這長風城，經由百姓們公審。”
“起初我等還以為他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可公審的時候我們才知道。”
“他犯的錯誤可以說嚴重，但也不算太重。”
聽見這話，陳川有些疑惑不解，
“嗯？”
“什么叫嚴重又不嚴重？”
這時，于白深深地嘆了口氣，
“是這樣的。”
“在盟主的法旨傳下來之后，我們便將朱三兩廢了修為。”
陳川聞言，點了點頭。
他的確是說了讓人廢掉朱三兩的修為。
“后面讓百姓們公審的時候，百姓們便講述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當初在清理地主惡霸、還有那些官僚的時候，打掃出來許多凡俗財物，約摸有數百萬兩銀子。”
“這些財物原本應當充公，用于城中百姓。”
“但朱三兩卻貪墨了一部分，大概價值一百萬兩銀子左右。”
于白說著，頓了頓。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在看見陳川臉色如常之后，才放心繼續講下去，
“所以弟子說，此事嚴重但也不嚴重。”
“在公審的時候，百姓們也認為罪不至死，甚至鑒于朱三兩為政時與百姓們關系極為熱切，城中百姓也愿意讓他繼續擔任城主。”
“因為在百姓們眼里，咱們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只是拿去一點財主們的銀子，過的奢靡了一些，但又沒有壓迫百姓，這算得了什么呢？”
“但朱三兩在聽見百姓們為他求情的時候，整個人當場就痛哭了起來，大聲哭叫著說對不起對不起...”
于白嘆了口氣，眼中也閃過一絲同情，
“后來，他就瘋了，變成了這樣。”
聽完這一切，陳川對于整件事也大致清楚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時，一口濁氣由口中吐出。
“唉...”
“我知道了。”
這時，門外有腳步傳來。
陳川側目看去，原來是那幾位弟子又架著朱三兩回來了。
此時的朱三兩已然清洗干凈。
只是沒了修為的他，整個人已經顯得十分滄桑。
須發之間已經有了一些灰白之色。
他雙眼無神，整個人都呆滯著。
只是嘴里一直低喃著。
細細聽去，才聽清朱三兩一直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朱三兩如今的模樣，陳川終究是有些不忍。
當年在青云宗時，相識的弟子不少。
但能稱為朋友的人卻不算多。
朱師兄算一個。
“唉。”
陳川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于白，
“人我帶走了。”
于白聞言，毫不猶豫地行禮道，
“自無不可，盟主請。”
陳川點了點頭，回頭看著朱三兩。
一股微風平地而起，穩穩地將朱三兩托舉起來。
隨著陳川的腳步，向外飄去。
......
混元山。
古元原本還在與陳江河、游光明以及蕭肅三人舉杯暢飲。
這幾日下來他們倒也算是相談甚歡。
提升修為非一日之計，所以青云宗這三人還要在混元山待一段時間。
“來來來，咱們繼續喝！”
古元豪爽地提起酒杯，猛地向前一遞。
三人自不拒絕，紛紛舉杯痛飲。
忽然，古元舉杯的手一僵。
他趕緊站了起來，把酒杯放在桌上，然后催動體內靈力將一身酒氣散去。
這一幕看得陳江河三人十分不解，
“古老哥，你這是？”
“盟主到山門外面了，馬上進來了！”
古元有些慌張，
“哎！你說我這一身酒氣不得在盟主面前丟人啊？”
旁邊三人一愣，對視一眼，紛紛大笑起來，
“哈哈哈，古老哥多慮了。”
“不要想太多，他不是那種人，咱們隨性一點反而更好。”
古元也不管，將自身酒氣清掃一空之后，便匆匆出了門。
陳江河三人一看，古元不在他們還喝什么酒？
也是跟了出去。
只是這一出去，就看見了陳川的身影。
還有他旁邊提著的一個有些消瘦滄桑，但卻十分眼熟的人。
“朱三兩？”
游光明連忙迎了上去。
陳江河與蕭肅也不例外。
只見陳川對著他們三人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就看向了古元。
他將朱三兩放下，對著古元開口道，
“這是我的一位朋友。”
古元立即點點頭，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盟主又給他帶來一個朋友，仔細一看還是凡人。
估計是讓自己給他引入仙路？
古元在心里計較著。
可陳川卻繼續道，
“我初入仙門的時候，朱師兄多有照拂。”
“后來他犯了一些錯誤，被我令人廢了靈根修為。”
古元一愣。
這人原來不是凡人？是盟主讓人廢了他的修為？
那盟主帶他來做什么？
陳江河、游光明、蕭肅三人，此時也沉默的看著朱三兩。
下令的是陳川，傳達的卻是他們。
尤其是游光明，心里一陣復雜。
他是知道陳川與朱三兩的關系不錯的。
所以那時他才會在蕭肅手里保住了朱三兩，后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現在他有些瘋癲了。”
陳川的聲音再次傳來。
只見他伸手一點，朱三兩身上的禁錮頓時解開。
只這么一下，朱三兩整個人便哭嚎起來，當即滾在了地上。
陳川看向古元，
“我不太懂應該如何醫治癲癥。”
“混元山底蘊深厚，想來應該有辦法。”
古元聞言，立刻就明白了陳川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一邊哭嚎一邊打滾的朱三兩，然后看著陳川重重點頭，
“放心。”
“唉...”
陳川微微搖了搖頭。
“混元山下也有一些凡俗王朝吧。”
“待他治好后，便給他一場人間富貴吧。”
“好。”
古元并不糾結。
這點小事對于他這位南洲巔峰的人來說十分容易了。
“走了。”
陳川背過身去，揮了揮手。
陳江河三人目送著陳川離去。
皆是不由地嘆了口氣。
朱三兩犯的事確實不算嚴重，但卻正好犯在了那個點上。
如今有此下場，實在不好評判。
游光明回頭看向朱三兩，目光一滯。
卻見朱三兩已經沒有瘋癲了。
只是呆坐在地上，望著陳川離去的方向。
兩行滾燙的熱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了下來。
一聲聲低喃從他的嘴里傳出，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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