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瓶的手按在白馬腦袋上,巨量氣流以他手掌為中心卷動。

  白馬像毛巾一樣,被風一圈一圈卷起來,血大片大片流出來,澆了一地,馬被絞成了麻花般的肉條。

  風散去,絞起來的白馬重重摔在地上。

  江瓶在江君身旁蹲下,伸手想把她抱起來,卻無從下手。

  江春雷和江盈天夫婦也很快趕來,注意到江君的情況后,又看了一眼被江瓶絞成麻花的白馬尸體。

  江盈天低聲說:“走吧。”

  江瓶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按在江君的腦袋上,蒼白的手指埋在頭發里,像是深陷在泥土中的骨頭。

  手掌下的溫度緩緩升高,點燃了江君的尸骨,火舌舔上來,將她包裹住,衣服和頭發仿佛太陽下的冰激凌一樣,飛快地融化。

  江瓶并不擅長捕捉地脈中的火焰,溫度忽高忽低,火焰也不成型,江君被燒得滋滋作響。以這個溫度,想要把尸體燒成灰還需要一會兒,他們沒時間繼續等了。

  他只得起身,跟著江春雷等人轉身離開。

  ——骨血翻卷的聲音一陣一陣爆開。

  江瓶等人同時停下腳步,江瓶迅速轉身,詭異的畫面撲面而來,他愣住了。

  剛才被他絞斷的白馬,肌肉重新舒展,綻開的血肉像花瓣一樣一片一片收攏、復原……白馬又重新站在他面前。

  它緩緩向前,魁偉的身軀掠過燃燒的江君。長長的尾巴掃動,它開始排泄,糞塊“嘩啦啦”地落在江君身上。

  ……………………………………

  鄧栗、舒新雨和周蠶跟舒新雨兵分兩路后,迅速趕往嗩吶飄來的方向。

  嗩吶聲從一片竹林深處溢出來。

  三人放慢了腳步,隱匿身形,緩緩深處竹林,很快,大片大片白色越過竹林,撲面而來。

  鼎村滿村白衣素鎬。

  村中擺了十桌宴席,穿著白衣的人圍坐在桌子邊,雖然也在吃飯,但每個人都面色驚恐,似乎飯菜中都下了毒藥一樣。

  江雪盤腿坐在屋頂吹嗩吶。

  嗩吶曲子歡樂高昂,像是群鳥繞著枝頭盡情飛翔。

  這聽著不像是葬禮該有的哀樂,但事實上,在中國的民俗中,葬禮使用的哀樂向來并不哀傷,甚至紅白事用的都是同一支曲子。

  江橘子被綁住了手腳,跪在村口,像是一尊石獅子。

  嚴婷站在村口,凝視著這一切。

  “她怎么一個人跑這兒來了?”王歡說,“她之前不是差點被那個江雪把屎給打出來嗎?現在一個人跑這兒來,是嫌之前屎拉得不夠干凈嗎?”

  鄧栗也覺得疑惑,但猜測大概是想孤注一擲,另外的人則去找他們所謂的始祖了。

  她正思索著,嗩吶聲忽然斷了。

  屋頂的江雪緩緩放下嗩吶,低頭望向嚴婷,好一會兒之后,他緩緩開口詢問:“其他人呢?”

  “其他人……”嚴婷說,“你問的是誰?”

  “我之前并沒有將你們殺完,活著的那些人。”江雪說,“讓他們一塊兒出來。”

  嚴婷聽到江雪這么說,愣了愣,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太過癮,彎腰捂住了肚子,笑了不知道多久,她緩緩抬起頭:“你拉了一幫阿貓阿狗聚在這兒,就真把自己當成江家家主了嗎?”

  江雪面無表情,只是將目光挪到了江橘子身上:“我不是江家人,那他是嗎?”

  嚴婷臉色陰沉下來。

  “江橘子之前老是念叨,說江家有兩個,一個在這兒,另一個在外頭。他說兩個鼎村同氣連枝,是一家人。如果外頭出了事,他們拼死也會去救自己的家人,相反如果他們出事,外頭的人也會來救他們。我聽著,說我不信,我說外面的人沒把你們當一家人看。雖然你們流著一樣的血,但一群連網都沒通的山里人,外面的人怎么會把你們當成家人呢?于是他要跟我打賭。”江雪說,“他打賭你們肯定會救他。你們會救他嗎,媽?”

  “我……不是你媽!”

  “你不是我媽,那江橘子是不是你們江家人呢?”江雪說,“嚴婷,只要你讓其他人都過來,我就放了他。我不僅可以放了他,村里所有人我都能放了。但如果你不愿意,他也只好愿賭服輸,被我殺掉。”

  嚴婷冷冷地盯著江雪,但是沒說話。

  江雪從屋頂跳下來,提著嗩吶穿過白衣素鎬的人群,走到江橘子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橘子啊橘子,不是我想殺你,但跟你流著一樣的血的江家人想殺你,我也沒法子。”

  “你敢!”嚴婷怒吼,“你要是殺了他,我保證你們七兄妹,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這兒!”

  鄧栗遠遠看著他們,聽到這一聲“你敢”,不由意外。

  嚴婷為了江家,什么都能犧牲,江雪以一個江橘子的性命進行要挾,算是打錯了算盤。鄧栗本以為嚴婷對這種要挾連基本的情緒起伏都不會有,但現在她竟然震怒?

  “不過在一起呆了幾個小時,怎么就培養出感情來了?”鄧栗喃喃自語,想起昨晚江橘子來找她。

  “原來是這樣……”

  江橘子昨晚來找鄧栗,并不是被趕出來的,而是過來當臥底的。

  嚴婷很中意這種只要她一句話,就絕對信任,堅決執行的晚輩。所以現在才會這么在意江橘子的生死。

  江雪輕輕拍打江橘子的腦袋,像在拍打一個西瓜:“嚴婷,我只是想看一眼江家那些優秀的繼承人們,你真的寧愿他死,也不舍得讓我看他們一眼嗎?真是厚此薄彼啊。也是,這一村人的性命,哪有你那些個寶貝疙瘩重要。”

  嚴婷冷冷盯著江雪:“江雪,你想讓他們過來,不就是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嗎?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廢品,你以為你真的做得到嗎?”

  江雪盯著嚴婷看了一會兒,在江橘子身邊蹲下來,輕輕撫摸著他的臉蛋:“橘子啊橘子,你看到了吧,她一點也不想救你。你死了還是活著,就像橘子皮一樣,沒人在乎的。帶著你的江家血脈,安心上路吧。”

  江橘子聽到這句話,驚恐地望向嚴婷,張大嘴巴,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嘴里含糊不成字句,只能迷糊地聽到“小姨,救我”那么幾個字。

  嚴婷雙手握緊,指甲刺破掌心,一動不動地盯著江橘子,但終究沒有開口。

  江雪盤腿坐在地上,重新提起嗩吶,吹起喜慶快活的哀樂。

  一剎那,嗩吶聲響,仿佛億萬喜鵲同時起飛,翅膀挨著翅膀,穿梭在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江鱗、江盞、江堂風、江眠從人群中站起來,輕輕擰斷了身邊人的腦袋,血漿緩慢柔和地涌出來。

  白衣素鎬的人看到身邊同胞被殺,渾身顫抖起來。他們似乎很害怕,但每個人的身子又像被釘子釘死在了地上一樣,都不逃跑。

  江鱗、江盞、江堂風、江眠四人不斷殺死這些人,脊椎粉碎的聲音和燦烈的血漿同時升上天空。

  嗩吶聲的曲子越來越熱鬧,仿佛所有的喜鵲都迫不及待地撲向荊棘,血將每一束荊棘都染得通紅,燦爛地在天空下盛開。

  曲子來到了最高峰。

  幾十顆腦袋齊刷刷落地。

  ——瑩兒,今天我們以江家血,送你上路!

  嗩吶聲戛然而止。

  江雪將嗩吶刺入江橘子的胸口。

  血從心臟泵出,灌入嗩吶桿,從嗩吶碗中流出來。

  像一碗滾燙的赤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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