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
許褚走到許霄的身邊,微微皺著眉頭,顯然十分為難。
他對袁紹一向忠心可鑒,只要是袁紹的命令他幾乎無不遵從。
但是現在,袁紹卻讓他殺光這里的所有人。
他不愿。
今夜發生的許多事情顛覆了他的認知。
鄴城大亂,一日之間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
袁紹分明已經痊愈,卻坐在刺史府中看著這一切發生,置之不理,甚至還要包庇袁尚。
這不是他心中那個愛民如子的主公。
更別說,殺死這里的所有人,這里面是否包括他的小弟,他又怎么會對自己的小弟出手。
“大哥,不必多說,我且問你一事,你可知道為何袁紹會刻意裝病?”
許霄神色平靜,看著許褚淡淡地道。
此時,場上的眾人也都將目光凝聚在了許霄的身上。
他們都想見識一下,這位隱藏在許褚身后指點,就足以攪動天下風云的人物究竟能說出怎樣一番駭人聽聞的見識來。
許褚略微思忖了一下,搖了搖頭。
其他的人也聞言也都若有所思。
袁紹是無可撼動的冀州之主。
可是他裝病,世子之位又懸而未定。
袁尚和袁譚的爭端幾乎是注定會出現的。
這一點不可更改。
而袁紹大費周章地去裝病,一定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絕對不是看自己的兩個兒子去爭奪冀州之主之位。
袁紹還另有所圖!
而且能讓身為冀州之主,天下間最為強大的諸侯如此行事,其所圖定然不小。
可是究竟是為何呢?
這世上竟然有令袁紹如此大費周章,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袁譚的神情也有些不解。
若是袁紹一定要選袁尚繼位,成為冀州之主,又為何要讓他們兄弟相爭呢?
以袁紹的冀州的聲勢和地位,想立誰為世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他便是心中不服又如何,還不是得接受?
袁尚則是有些慌亂。
與袁譚不同,他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的。
他知道袁紹此舉就是為了徹底抹殺許褚。
這件事若是讓許褚知道了,不是要逼著許褚來反叛么?
他們所要面臨的局勢必將更加兇險。
袁紹在聽到這句話之時,臉上的神情也微微發生了幾分變化,卻并未多說什么。
他今日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之前病重,昏迷不醒的謊言其實就已經不攻自破。
他便是再去狡辯也不會有人會相信。
至于許霄究竟能不能猜出他心中所想,又會說出什么話,他不知道。
但猜得到又怎樣,猜不到又怎樣。
如今的情況早已經完全失控,他又能如何。
如今一聲不吭,已經是他最后的體面。
許霄輕嘆一口氣,搖頭道:“大哥,你可知道,袁紹如此大費周章地裝病,讓他這兩個兒子彼此相爭,都是為了你啊!”
“俺?”
許褚皺著眉頭,“怎會是俺,這與俺又有什么關系?”
他是真的想不通。
早在半年之前,他便已經被棄用在家中,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是在府上飲酒,整日里渾渾噩噩,不理世事。
袁紹裝病怎么會是為了他。
然而,他不懂。
在場的一眾人之中卻是不乏聰明人。
在許霄說出這句話之后,他們便在瞬間意會到了許多,想通了以前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幾個點。
袁尚神色大變。
果然!
僅僅是在許褚的背后指點一二,便能攪動天下風云的人,豈能看不透這些?
袁紹也瞳孔一縮,卻依舊沒有多說什么。
許褚看著許霄,希望許霄能給他一個解釋。
但是許霄卻并未多言。
他知道的,許褚想要的答案,只有袁紹才能給。
以許褚的忠心,除非是袁紹親口說出,否則他的心中始終都不會完全相信的。
而許褚在詢問無果之后,也將目光看向了袁紹,問道:“主公……俺小弟說的……是真的?”
那位天不怕地不怕,令天下人聞其名而喪膽的虎侯,在這一刻目光之中是無比的復雜。
有幾分慌亂,有幾分震驚,有幾分難以置信,甚至還有幾分乞求。
他知道他小弟所說的話鮮少有錯,他也從袁尚慌亂的神情中看出了幾分蹊蹺。
但是,他還是想聽袁紹親口告訴他,他猜測的一切都是錯的。
自他投奔袁紹以來,一直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二心。
甚至,他可以放棄他打拼多年獲得的功勛、聲勢、地位,只為不與袁紹為敵。
可即便是這樣,袁紹卻依舊要殺他?
他不敢相信。
袁紹卻是冷笑了一聲,面目表情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是你的主公,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便得死。”
“可是……俺一直對你忠心耿耿啊!”
許褚萬分不甘地道。
“忠心耿耿?”
袁紹環視左右,大笑了一聲,“好一個忠心耿耿。”
“這……這并非是俺本意,只能說是陰差陽錯,這才……”
許褚皺著眉頭辯解著。
他來此只是因為袁尚,只是為了給田豐生長正義,可從未有過對袁紹不忠之心啊!
袁紹半瞇著眼,看向了許霄:“你或許沒有,但是你身后之人呢?”
“今日的局面,不就是他一手造就的么?”
“可是……”
許褚如鯁在喉,一句話也出不出來。
他的確忠心耿耿,可是他的小弟呢……
即便他再怎么魯莽,在朝夕相處中也看得出來,許霄對袁紹可從未有過真的認其為主的想法。
會出現今日之局面,無論如何是有他小弟的影子存在的。
甚至,是許霄一手主導的都說不定。
正在這時,許霄忽然開口道:“袁紹,你說的不錯,我的確在暗中有所謀劃。”
“但這份謀劃從來都不是為了背叛,而是為了自保。”
“否則,在你削減我大哥權勢之時,我們便已經有所動作了,而不是等到現在才動手。”
“若是你對我們兄弟二人從未生過殺心,你永遠都是冀州之主,之后的冀州之主是誰也無所謂,只要我們兄弟二人能安然地活下去便可。”
“你與我大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如周王之于姜太公,齊桓公之于管仲這般佳話。”
“可是,你卻始終想要對我們兄弟二人不利,想要殺死我們,難不成我們還要坐以待斃不成?”
“說到底,會有如今的局面出現皆是緣于你內心的猜忌所致。”
“猜忌。”
袁紹冷笑道:“我當然要猜忌,我怎么可能不猜忌。”
“許褚,你是聲名鵲起,名揚天下的虎侯,陛下封你為驃騎將軍時,鄴城百姓皆揚你名,數萬兵卒山呼海嘯為你慶祝。”
“這是民心,是軍心!是哪怕我都未曾有過的待遇!”
“你只是我麾下的一員武將,憑什么擁有如此大的聲勢,你有如此聲勢,我豈能安心!”
“甚至,在許多人提起我冀州之時,第一個想起的都是你許褚,而非我袁紹,試問這冀州是你許褚的冀州,還是我袁紹的冀州!”
“若是易地而處,你們會不會放心,你們會不會猜忌!”
這番話憋在袁紹的心頭已有數年之久,他從未與人說過。
如今在這等局面之下,當著這么多的人傾訴而出,他的心中竟然忽然之間放松了許多。
“俺……俺……”
許褚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之色,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他以袁紹為主,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以為他是在幫袁尚。
沒想到袁紹卻會這么以為。
雖然,關于此事許霄也曾與他說過一些,但如今聽到袁紹親口說出,他的心中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而其他人則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說到底,袁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四個字,功高震主!
主公屠殺忠臣,這樣的事情聽上去令人匪夷所思,甚至是愚蠢.
被許多人認為是只有昏君、暗主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但實際上,這樣的事情在之前的歷史上并不少見。
在場的眾人中有不少都是飽學之士,這些事情他們當然聽聞過不少。
但當這一切真的發生在他們的眼前時,還是令他們感慨良多。
同時,他們的心中也在不斷地思考著袁紹所說的話。
若是他們與袁紹易地而處,真的就能容下一個如許褚這般功高蓋主的人么?
恐怕……答案會是不能。
而如許褚這樣的人,身為主公注定是無法親自動手的。
只能假手于人。
這么一來,袁紹為何裝病,為何鄴城內亂,卻依舊置之不理也就說得通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許褚,為了除掉那個功高蓋主的許褚!
許霄則是神色平靜。
其實早在袁紹病重之時,他的心中便有些懷疑。
首先,袁紹正當壯年,且無暗疾,怎么可能會在忽然之間病重。
另外,許霄清楚地記得,在歷史上袁紹也是在官渡之戰后因為內心的郁郁不快,最終遺恨而終的,并不是因為身染惡疾,忽然病重。
之后,袁尚在派出呂布和龍騎無果之后,還敢請來淳于瓊引軍前來。
剛到就不由分說地要痛下殺手。
對著虎侯許褚,對著鄴城之內成百上千的百姓。
這會引起何等的后果,不言而喻。
袁尚沒有這個魄力。
他敢這么做,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就是在這時,許霄逐步確定下來,袁紹并未病重,而是躲藏在暗中控制著一切。
至于現在袁紹所說的一切,聽著似乎是有幾分道理。
但實際上完全是狗屁不通。
說什么因為功高震主,所以便要屠戮功臣。
說白了就是袁紹才識不夠,心胸也不夠,還老愛疑神疑鬼地,這才有今日局面的發生。
否則,同時三國時期的曹操麾下有那么多的能人異士,為何曹操卻從未主動去屠戮功臣?
諸葛孔明雄才偉略,何等大才!
天下群賢,鮮有出其右者。
劉備卻能親之信之,甚至在彌留之際還將自己的年幼的孩兒托付給了諸葛孔明。
他們難道就不擔心所謂的功高震主么?
袁紹的失敗是注定的。
他能征戰天下,在東漢末年、三國前期群雄涿鹿的局面之下脫穎而出,一度成為天底下最為強大的諸侯,是因為他四世三公的身世,是因為他確實有些能力。
但是他性格上的缺陷卻注定了他難以更進一步。
無論是在歷史上,還是在這一世,都是如此。
韓馥看著袁紹,臉上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意。
“袁紹,當初你從我手中奪走冀州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你命許褚來看我,意圖除掉我,卻沒想到許褚并未殺我,還救了我,讓我在鄴城好好地生活,憑借著之后的戰功為我換了一條性命。”
“我心如死灰,卻也安然接受,失去冀州能留下一條性命已經是萬幸。”
“卻沒想到,我還能看到你袁紹的今日。”
“近幾日,袁尚將鄴城鬧得烏煙瘴氣,混亂不堪,許多人也因為你的制衡之策,頗有怨言。”
“我在云逸先生的指示之下,在鄴城與許多河北氏族內部之人取得了聯系,果然我這個在你之前的冀州之主還是有幾分薄面的,竟然說服了不少人反抗你袁家。”
“如今,河北氏族內部已有大半都加入了我們的陣營。”
“還有荀諶先生的加入,豫州氏族內部亦有不少人至少表態在我們反抗袁家之時不會出手。”
“如此以來,河北氏族、豫州氏族皆已經背棄了你。”
“袁紹,你的末日要到了!”
楊彪也輕嘆了一口氣,“本初,認命吧。”
“老夫奉天子之名來此,為的就是查明鄴城之內田家上下被滅門之事。”
“你被牽扯其中,又已失勢,定然無法獨善其身了。”
袁紹面色陰沉得可怕。
他自以為是裝病,意圖除掉許褚,再如救世主一般將領,拯救一切。
沒想到,情況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當他出現在眾人面前之時,已經是四面楚歌,再無反轉之余地!
許霄看著半低著頭,始終沉默不語的許褚,道:“大哥,袁紹該如何處置,今日小弟聽你的。”
許褚抬起頭來,看著許霄:“小弟,俺若是想放了他,你……也一樣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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