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明左 > 第616章 昔日的手段不靈了
  在老一輩的文人們老去之后,張溥絕對是當今大明文壇最閃亮的星。

  當心學的蓬勃發展,遭遇了統治者的打壓以及社會經濟變革而有心無力時,大明人又找不到其他的出路,張溥和他所倡導的復古理學毫不意外的霸占了顯學的位置。

  大明的危機所有人都看的到,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真相。

  也包括張溥。

  于是這些人在看不清未來方向的時候,只能夠從故紙堆里尋找答案。

  張溥作為其中的佼佼者,毫無意外的成為了新一代的文壇領袖。

  如果他只專注于學術,那么他的成就必然光耀千古。

  然而張溥卻有一顆世俗的心。

  相比于文名,他更在意的是權力。

  當他發現自己親涉官場卻難以寸進之時,便自然的利用起了自己的聲名和影響力,開始在野干涉朝政。

  以往東林黨人匯聚朝堂,遮天蔽日,眾所矚目。

  他這樣的小蝦米自然無人在意。

  東林黨的宿老大物也并不將他這樣的小年輕看在眼中。

  他的意見也就無足輕重。

  張溥是一個精明的人。

  當他發覺依靠著東林黨的余蔭只能夠獲取名聲而不能夠獲得權力時,他毫不猶豫的轉身投向了周延儒。

  周延儒恰好也是東林黨當中的失意者,也正期望著能夠在官場建功立業。

  在沒有多少同盟支持的情況下,張溥的資源對他而言,毫無意外如同甘霖。

  這兩人一拍即合。

  周延儒在官場上攻城略地,張溥在鄉野為他搖旗吶喊,塑造名聲。

  一時之間,周延儒脫穎而出,居然真的做到了內閣首輔的高位。

  本來這樣的配合繼續下去,無論是周延儒還是張溥都必然能夠培植起龐大的勢力來,左右風云。

  可惜大明的局勢決定了,他們這樣的謀劃只能為自身攫取利益,卻不能挽救大明的危機。

  當大明江山的頹勢江河日下時,周延儒這個首輔必然要擔責。

  當周延儒下臺后,張溥便成為了無根之木,徹底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雖然他和山東的論戰是在維護大明江山,可他本人的立場和皇帝、閹黨、溫體仁都是存在矛盾的。

  尤其是作為權謀大師的崇禎,怎么可能允許有人在鄉野之間就能左右自己的朝堂?

  因此當山東方面對朝廷施壓的時候,崇禎也好、溫體仁也罷,全都順水推舟,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解決張溥。

  逮捕張溥的詔令還沒有出皇宮的門,就有復社的人快馬加鞭,一路加急送到了太倉。

  復社上下為此慌亂無策,渾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唯獨張溥十分淡定。

  “汝等忘記了昔日七君子之故事?今日吾遭此厄,亦不過效仿先賢罷了。”

  復社眾人迅速安定下來,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廷派遣廠衛來抓捕張溥,看似形勢危急。可是在大明,作為一個文人遇到這樣的事,毫無疑問是一個漲名聲的絕佳良機。

  大明的官員,為何不怕皇帝打板子?

  因為被皇帝打了板子,才能說明這個官員是一個好官、清官。

  同樣的道理。

  廠衛天生就是邪惡的代表。

  那么被廠衛抓捕的人,必然是忠臣義士、正人君子。

  張溥已經能夠想象的到,當廠衛上門給自己帶上枷鎖之時,天下百姓稱頌贊揚的場景。

  張采還想到的更多。

  “我等也不能坐視不理,當立刻去聯絡同仁百姓,在廠衛的鷹犬登門之時據理力爭、誓死抗爭。好叫天下人得知,正義尚存。也要讓朝廷里的奸逆之輩知曉輕重,不可害了西銘先生。”

  眾人轟然稱是。

  昔年蘇州暴動的經過,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五人墓碑記》可就是張溥寫的。

  同樣的手段,未嘗不可再來一次。

  復社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奔走四方,到處宣揚,聯絡人手,制造聲勢。

  紛紛擾擾當中,廠衛終于到了。

  這一日,太倉人幾乎傾城而出。聚攏道路兩旁,就為了看廠衛抓人。

  此番帶隊的人是太監陳可法。

  當他接到這個差事的時候,他怕死了。

  昔年宮中前輩在蘇州被打死一事,他可是知道的。

  待到了太倉,看到人山人海的景象,陳可法的腿當場就軟了。

  錦衣衛也差不多,一個一個的不敢向前。

  “公公,咱們還要不要進城?”

  陳可法很想說不進,又想到自己身負圣旨,這要是不敢進城拿人的話,只怕會死得更慘。

  這進也是死,不進也是死。

  他并沒有別的選擇。

  “進城,拿人!”

  他用低聲補充了一句。

  “都仔細些,倘若事有不諧,趕緊護了咱家先走。”

  錦衣衛們心有戚戚,紛紛應是。

  要逃命的時候,大家肯定是不會落于人后的。至于到時候能不能護得住你陳公公,那就再議了。

  一群人膽戰心驚走進了太倉城。

  讓他們意外的是,道路兩旁的百姓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并未有任何舉動,甚至喝問辱罵都沒有。

  這讓陳可法愈發搞不清楚情況,只能硬著頭皮一路到了張溥的府邸門外。

  而到了這里,終于遇到了阻撓的人。

  數十個書生士人,帶著家仆死死地擋在張溥的門前。

  “西銘先生何罪之有?”

  “朝廷奸逆橫行,殘害忠良,欲演天啟舊事乎?”

  “朝中定然有山東的奸細,陛下定為奸人蒙蔽。你們這些狗賊鷹犬,還不速速退去?”

  僅僅數十人,聲勢著實差了一些。

  陳可法打量一番,發現自己帶來的廠衛兵丁起碼數千人。

  他的氣勢不一樣了。

  “這些人必是張溥同犯,來呀,通通緝拿,不可疏漏。”

  廠衛可不管那么多,他們就是聽命行事的。

  得了陳可法的命令,大批廠衛士卒蜂擁而上,棍棒刀劍齊出,下手毫不留情。

  眼見著廠衛悍然動手,復社士子們登時大亂。

  張采振臂高呼。

  “西銘先生乃天下所望、風氣之基,豈能為奸逆爪牙殘害?凡我大明百姓,鋤奸衛道,只在今朝!”

  應諾之聲四起,然而卻寥寥無幾。

  張采愕然,抬頭四顧。

  看到的一幕,卻讓他渾身冰冷。

  除了他和復社的中堅士子們在抗爭之外,四周明明有著數不清的太倉百姓。

  可是這些他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如今卻紛紛袖手旁觀、冷眼相看。仿佛這里發生了暴行,和他們毫不相關一般。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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