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冗長的沉默。
外面忽然下起雨，夏末秋初的雨總是來得很突然，又意外的應景。
鄭琢確定她的話不是開玩笑，這才露出頹然，“余小姐，抱歉，我不知道……”
他確實喜歡小九，可還沒到非娶不可的那個地步，況且他的家族也不會允許他找一個這樣家境復雜的人。
鄭家如今家底雄厚，不需要再靠聯姻來鞏固關系，所以在年輕一輩的婚姻大事上放寬了許多要求。
可以沒有助力的能力，但絕對不能添亂，更不能拖后腿。
他生活在復雜的環境里，所以才迫切的想找一個簡單純粹的人治愈自己千瘡百孔的心，但目前看來，如果兩人深入交往，他還需要面臨更多問題。
這不是他期望的。
小九臉上的表情寫著了然二字，她早就猜到會是這樣。
有點難過，但不多。
她跟鄭琢接觸本來就不是奔著交往去的。
兩人興趣相同，有許多話題，相處起來也十分融洽，但僅限于此。
小九神態豁然并不介意，“不用對我說抱歉，你以后會找到更適合你的人，我也會。”
反正路還很長，實在找不到，一人過也不是什么難事，她已經在獨木橋上走了二十多個春秋，并不難熬。
鄭琢為自己的臨陣脫逃感到羞恥，他想彌補，于是道：“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可以說。”
作為朋友，他大概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處理好。
小九笑著搖頭，“沒關系，我自己尚且可以應付，他們就是吸血鬼，要是把你給牽扯進來你也要倒霉，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因為我，平添負擔。”
朋友這個詞落在鄭琢心上，他的心尖抖得厲害，似乎有那么一瞬間的動搖。
不過，還沒等他想清楚為何會動搖，小九已經離開了。
鄭琢追出去時外面空無一人，雨又大了些。
他的思緒很亂，但又擔心對方的安慰，接連打了幾個電話，確認她在回家的車上才放心。
……
A市某街口便利店。
小九不想回去，打車到便利店買了些零食，獨自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雨落下。
她才開一包薯片慢吞吞的吃，但吃著吃著眼眶又忍不住發紅。
不是沒有希冀過，但每次結果都不好。
她這樣的人怎么配擁有愛情呢？
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通根本無法抹平，她也逃脫不了，只能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有好幾次小九想放棄掙扎認命了，但總有朋友在默默的鼓勵她，讓她振作，活出自我，活出精彩。
她是個聽勸的人，一直在努力活著。
如果沒有時不時的致命一擊，她大概會活得很好。
小九忍著憋紅的眼眶不讓眼淚留下來。
好不容易情緒平復了，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來電顯示上飄著紀西的名字。
這么晚了難道還有工作嗎？
小九沒多想，快速按下接通鍵。
“你今晚跟鄭琢吃飯去了吧？回家沒有？下大雨別在外面待太晚，回去不安全，讓那個臭小子送你到家門口再走，知道嗎？”
“……”
“我不是故意打聽你的行蹤，是同事提了一嘴，加上外面又下雨，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不是說最討厭下雨天嗎？天氣不好就早點回去，還有，睡覺的時候記得關緊門窗。”
“……”
“喂？小九？你在聽嗎？”
紀西站在窗戶前瘋狂看手機的信號，滿格啊！
他心里一咯噔。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他又急切的拿著手機喂了兩聲，電話那頭終于有回應的聲音。
“紀西。”
“我在呢，你這聲音怎么回事？淋雨感冒了？”
“沒有……”
“哭了？是不是那個孫子欺負你？！你在哪？我現在就去收拾他！”
“不是他。”
“那是誰欺負你？”
“……”
“說話啊！”
“你。”
“？？？”
紀西捏著手機，再次陷入自我懷疑。
他什么都沒有干啊！
紀西還想追問就聽到對方鼻音濃烈的報了個地址，然后掛斷。
他也顧不上那么多趕緊拿著雨傘出門。
這個地址離他的公寓很近。
紀西氣喘吁吁到便利店時小九正在喝可樂。
他覺得開車麻煩，也就一公里的路，直接跑過來的，跑的太急累得不行，他一把拿過可樂就往水里灌。
小九用那雙通紅的眼睛不滿的看著他，“這是我喝過的！”
“我又不嫌棄。”紀西說完，又喝了兩口。
一罐可樂，被他喝掉了三分之二。
小九氣憤道：“我嫌棄！”
她才打開喝了一口就被對方喝了這么多！
紀西看她快要發飆了，趕緊識時務的去買了瓶新的，這才勉強平息怒火。
兵荒馬亂后，兩人終于和平共處。
紀西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下，“下雨不回家，在這里干什么？”
“不想回去。”家里太壓抑了，回去只會讓她更痛苦。
這一個月她都住在公司，等看到合適的房子她就準備搬家獨自居住，再也不用回去。
紀西沒說話，目光看向玻璃外面淅淅瀝瀝的雨。
這場雨下的毫無征兆，街上有許多慌亂避雨但還是被淋成落湯雞的人，場面有些滑稽，只不過兩人都笑不出來。
小九有心事，紀西則是因為擔心她。
兩人并肩坐在玻璃櫥窗前，最后是小九先打破沉默。
“紀西。”她不明就里的開了口，卻沒有下文。
她今天很奇怪，紀西也有些不對勁，難得沒有嗆嘴，聲音沉沉回應：“我在。”
小九揉了揉發麻的指尖，低落的開口道：“我不喜歡下雨天，也不喜歡我的名字。”
因為，她的父親嗜酒，所以取了這么個隨便的名字，也是在這樣的一個下雨天，她的父親揮刀砍向她的母親，就此消失。
小時候的陰影無法抹去，在心底根深蒂固的駐扎著，一到下雨天就會破殼而出，直直的戳進最柔軟的深處，疼得難以呼吸。
她的話音落下沒多久，一雙溫柔干燥的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隨即耳畔響起紀西的聲音，“不喜歡那我們就不看，眼睛捂上，耳朵捂上，就看不見聽不見了。”
“至于你的名字，大家都叫你小九呀，是九九歸一的九，不是喝酒的酒，在大家的心里你叫小九。”
紀西說完，依舊捂著她的眼睛。
奇跡般的，雨居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