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阿希格汗王鄭重其事的宣布找到王子的消息,王城中所有族人都沉默了,沒有人高聲喧嘩,也沒有人竊竊私語,但有不少知道汗王沒有繼承人的族人已經淚流滿面,這是高興的淚水,找到了王子就意味著王族血脈的傳承,在絕大多數族人心中阿希格是一位仁厚謙和的好汗王,對他的擁戴已經滲入了每一個族人的血液中,當然也包括未來的王子。
阿希格眼中飽含著熱淚,緩緩向程冬弈站立的方向伸出了手掌,顫聲道:“過來吧,我的兒子,站在我們的族人面前。”
程冬弈雖說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但真到了要被一大群陌生的蒙古人當成什么王子的時候他心里仍不免一陣忐忑,如果面對一大群猛獸他不會有半點緊張的情緒,但現在面對一大幫子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蒙古族人時心里很沒底,半晌都沒有挪動步子。
娘的,哥原想私下認完了老爸就回國的,現在倒好,成了什么大頭菜王子,死亡的亡!程冬弈心里一陣犯嘀咕,身邊的塔娜忍不住伸手拉了他袖口一下,示意這廝上前去跟汗王站在一處,她也不明白了,剛才小王子一腳踢飛奔馬的英雄氣概去哪里了?
“去就去,怕個毛,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程冬弈梗脖子一咬牙,擺出了一副上刑場的架勢,昂首挺胸大步走到老爸身旁,耳觀鼻鼻觀心,把對面所有人全部當成空氣。
阿希格笑著伸手攬住兒子肩膀,面對族人說道:“你們大家看,我們兩個像嗎?”還別說,這兩父子如果單獨出現或許不會有人聯想到這點,但要是并排站到一塊簡直太像了。
父子兩人站在一起的那一刻,所有族人的情緒瞬間沸騰了,眉眼口鼻,包括兩人的印堂在內無一不像,程冬弈周身多了一股子英氣,而阿希格眉宇間有一抹大病初愈后的憔悴,最大的區別是膚色,一個是健康的小麥色,一個是白慘慘病容滿臉,這也是某些人沒一眼看出兩人之間的關系的癥結所在。
“阿希格汗王萬歲!”
“呼和王子萬歲……”
王城中居住的族人們一齊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不少人當場激動得熱淚盈眶,更有甚者直接蹲下來掩面大哭,這些都是衷心擁戴阿希格汗的族人,當然他們同樣會把這份擁戴毫不吝惜的送給王子。
金瞳幫眾只有吸病專家知道幫主是汗王之子,可是程冬弈告誡過他要暫時守口如瓶,現在既然已經擺上了臺面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便洋洋得意的在其他人面前放起了馬后炮。
驚喜過后,一陣悠揚的馬頭琴聲響起,緊接著鼓樂聲聲,歡欣雀躍的族人們跳起了熱情奔放的舞蹈,人們在這個特別的節日里用獨特的方式慶賀王子的回歸。
金瞳幫眾很自覺的聚成了一圈,他們沒想到小幫主居然是個擁有一半王族血統的蒙古王子,除了魏大茂之外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異樣,畢竟大家都是正兒八經的華人,奉一個蒙古族王子為主有點憋屈。
魏大茂哪里會看不出這幫人的心思,他笑瞇瞇的望著那些情緒低落的金瞳幫眾們,沉聲道:“你們大家知道金瞳尊者當初找傳承者用了多少時間嗎?”
眾人一臉茫然的搖頭表示不知,但他們都知道沒有金瞳尊者就沒有自己的今天,大家都是受了金瞳尊者的恩惠,甚至這里大半人還欠過活命之恩,但為什么尊者會選中站在不遠處的蒙古王子呢?到底又花了多少時間呢?
魏大茂笑了笑道:“據我所知金瞳尊者為了找一位傳承者最少用掉了二十年,直到他的出現。”這個他的確是指的是程冬弈,言下之意就是說金瞳尊者花了很漫長的時光才選定了傳承者,不管是誰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吸病專家幫腔道:“我認為幫主并沒有把自己當成什么王子,他一定不會辜負尊者的囑托。”
其實程冬弈得到傳承根本就沒什么囑托,只知道一轉眼老頭就不見了,他的能力還是憑自己一步步摸索出來的。
魏大茂笑容驟斂:“金瞳尊者閱人無數,他是不可能選錯傳承者的,我們金瞳幫要做的就是盡全力支持傳承者,他就是金瞳尊者的魂,也是我們金瞳幫所有人的魂,如果沒有他,那么我們就什么都不是,懂了么?”
眾人開始細細咀嚼魏大茂說的話,金瞳幫的異能者和古武者就像一根根筷子,如果是一根單獨的筷子很容易就會被人折斷,但幾百根筷子綁在一塊無人能折,而金瞳幫主就是那根繩子,能綁住所有筷子的繩子。
淺顯的道理大家也都懂,除了金瞳傳承者之外誰也不可能做幫主,至于傳承者是什么血統民族之類的根本無足輕重。
想通了其中道理的金瞳幫眾眼中又恢復了先前的火熱,因為他們都明白了一件事,幫主掌握的資源越多對他們越有利!
程冬弈漸漸適應了氛圍,先前的忐忑已經蕩然無存,他開始和老爸并肩站在一起向族人們揮手微笑,塔娜笑盈盈的抱著小狼崽站在他們身后,冷不防從身旁走來一個人,伸出手掌在小狼崽頭上一摸,五指張合間夾住了幾簇狼毛毫不留情的往上一提。
嗷嗷——小狼崽被揪掉了幾簇絨毛,痛得它一聲尖叫,那人冷冷一笑,嘴對著小狼低聲說道:“不知好歹的畜生,再叫喚信不信我掐死你!”
這個卑鄙的家伙正是察哈拉兀術的二兒子特木爾,他看到程冬弈意氣風發的模樣心頭一陣不爽,趁機上來使點陰招報復一下,這廝表面上是個人模狗樣的玩意,骨子里卻連禽獸都不如。
“哼!欺負一只小狼算什么本事,你不是說要掐死它嗎?信不信我現在就掐死你!”冷哼過后一只大手突伸而至,虎口一張緊緊掐住了特木爾脖子,是圣薩滿嘎噠梅林到了,他剛來就見到有人在欺負一只小狼,而且還是一條渾身銀毛的小雪狼!
圣薩滿嘎噠梅林大半生居于雪山之巔,終年與雪狼白狐等生靈為伴,他曾經在雪山之巔突破武道瓶頸時氣血逆沖險些送命,多虧了兩條雪狼用身體為他取暖,硬生生在冰天雪地里渡過一劫,從此后他便成了大雪山上雪狼們的保護神,任何傷害雪狼的行為都是不能容忍的,如果被這位圣薩滿撞上了輕則斬斷手足,重則丟掉小命,很不幸,今天特木爾欺負小雪狼被撞上了。
嘎噠梅林單手提著特木爾脖子往上一舉,百十斤的漢子在他手上就像草扎紙糊的人兒似的,只能徒勞的踢動著雙腿,一張臉很快憋成了醬紫豬肝色,那模樣就好像隨時都會送命一樣。
這一變數讓所有人猝不及防,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兩位祭祀的薩滿,他們連滾帶爬的跑到嘎噠梅林跟前,呼啦一下跪地就拜,連頭上的羽毛掉了一地也渾然不顧,圣薩滿是什么人物?那就相當于活佛,所有薩滿們心中的神,五體投地下跪只是一種最基本的禮節!
嘎噠梅林手捏著特木爾脖子,寒聲道:“用哪只爪子欺我雪狼后裔,我就幫你折了。”說完另一只手掌伸過去抓住那只沾有狼毛的爪兒就是一別。
喀嚓!一聲讓人牙酸的骨骼裂響傳出,特木爾瞪大著雙眼偏頭望著自己左臂,喉嚨眼里只發出來兩聲渾濁的叫聲,緊接著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好像面筋般朝反方向折了過去,看樣子是斷了,可奇怪的是卻感覺不到疼痛。
“哼!滾吧!”嘎噠梅林手臂一抖,把斷了一臂的特木爾甩出兩米開外,目光灼灼望著一旁的程冬弈:“你為什么要幫他點穴,讓這種人受點教訓不好?”
剛才在嘎噠梅林折斷特木爾手臂的時候,一旁的程冬弈極快的伸出手指在那貨背脊上點了兩下,普通人自然是捕捉不到那一瞬間的變化,但這種小伎倆又怎能逃得過圣薩滿的眼睛?這位可是半圣武者,周遭一草一木的變化都難瞞過他敏銳的感知。
程冬弈摸了摸鼻子,低聲道:“誰說這貨不該教訓?要換在平時您就是把他爪子腿子全折了我也不會管這閑事,可今天不行啊,你瞧這么些人都在看著您老人家發威呢!”
嘎噠梅林目光左右一掃,所有人都一臉駭色的望著這邊,圣薩滿在人們心中的形象是最接近神的人,神都是寬容的,博愛的,悲天憫人的,現在圣薩滿忽然化身為鐵面修羅怎能不讓人寒心駭然?
嘎噠梅林并不傻,立刻明白了程冬弈這樣做的目的,原來這小子是為了顧及他在信徒們心目中的形象啊!剛才一時盛怒之下怎么把這個給忘了?幸虧這小子及時出手,否則斷臂的家伙一通鬼哭狼嚎的的確大損他圣薩滿的形象。
“嗯!你做得很好!待會我會送你一點小禮物。”一個聲音突然從程冬弈耳中響起,抬頭一看,圣薩滿嘎噠梅林正向他投來一個贊許的笑意,心忖,看樣子這老頭悟了,就是不知道送什么禮物呢?堂堂神棍頭子送出的東西應該不會太寒蟬才對吧?
程冬弈的想法嘎噠梅林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袍袖一揮動,掌心向特木爾落地的方向翻出,只聽得蓬一聲爆響,一團淡藍色的火焰破掌而出,火焰在半空中停頓了至少三秒,凝聚成了一張猙獰的臉孔,隨即轟然散去。
“長生天,這位可憐的族人的心已經被惡魔侵蝕,他竟然敢傷害您派來的使者,這是一種對神明的褻瀆,我嘎噠梅林用您的名義驅散惡魔,褻瀆您使者的惡魔之爪已經被斬斷,請您寬恕他卑微的靈魂……”
嘎噠梅林用高亢而悠遠的聲音喃喃念誦,半瞇著眼睛肩膀微微發顫,手掌連連拍出一團團湛藍色的火焰,不愧是神棍頭子啊!就這樣裝神弄鬼的忽悠了一陣就把所有人唬得一愣一愣,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宗教與信仰的力量比任何武器還要犀利,嘎噠梅林手中抓著這把利器可抵雄兵百萬,就算是活佛來了也要對他禮讓三分,程冬弈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明擺著是這老頭為了滿足自己的怪癖狠狠修理了人家一頓,然后裝神弄鬼的瞎嘀咕一陣,愣是把黑的變成了白的,把折掉人的胳膊變成驅魔,厲害,不得不服啊!
嘎噠梅林在草原游牧民族心目中的地位無上崇高,他說特木爾是奸的那就絕對是奸的,惡魔附身,那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人丟進火堆里燒掉,連著惡魔一起,好在這老薩滿還留了點良心,否則特木爾被燒成灰了還不知道是被誰坑了。
圣薩滿代表著所有薩滿中的圣者,他是不用跳大神的,一言一動都有著無上的威嚴,不容褻瀆。
特木爾被摔在地上仍然感覺不到胳膊的疼痛,只不過他知道已經斷了,面筋似的都能圍著脖子轉兩個圈了,他神情變幻了幾次,終于往前一撲,雙膝跪在了圣薩滿腳下,低下頭咚咚咚一陣猛磕,就連小石子劃破了額頭皮也渾然不覺,抬起頭來就是一臉鮮血。
“偉大的長生天,我特木爾被惡魔迷了心竅,請求您寬恕我的靈魂吧!”薩滿教信奉的是死后身體腐朽但靈魂長存,只要靈魂不滅下輩子還是人。草原上最偉大的神就是長生天,他掌管著所有人的靈魂,如果靈魂得不到長生天的寬恕那下輩子連變成豬狗牛馬都不行,特木爾怕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斷掉一條手臂是小,要是靈魂得不到長生天的寬恕那可就大禍臨頭了,而圣薩滿嘎噠梅林就是神的侍者,離長生天最近的人,特木爾只能一個勁的磕頭乞求原諒,眼淚鼻涕和著鮮血順著臉頰鼻梁流到了下巴,落了一地。
程冬弈和金瞳幫眾是典型的無神論者,今天親眼見識到了宗教信仰的力量相顧駭然,腦子里蹦出來一個念頭,原來玩人的最高境界不是打了左臉給右臉,而是揍了你,還要跪在我面前真心誠意的磕頭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