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復生。
還是陰魂不散。
陸景溪只覺一股徹骨的冷意，包裹著她整個身體。
細密的顫抖，讓她呼吸停滯，甚至某一瞬間，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看到我活著，很驚訝，對嗎。”
連勝斯手里拄著拐棍，面帶笑意，步步逼近。
陸景溪后脊當即淌下一股冷汗。
中年男人的腳步聲，踩在綿軟的地毯上，沒有多大的聲響發出。
可她還是有股想要后退的沖動。
死死咬著牙，身形紋絲未動。
就算心里驚濤駭浪，天翻地覆，她面上依舊保持著凝滯的平靜。
輕聲問，“你沒死。”
連勝斯在門口站定，和她隔著五步的距離，語氣里透著諷刺的氣息。
“如果我死了，就看不到陸小姐如此開心的毀約場景，你的警惕心很高，萬神殿發現有人盯著你，你在許愿池前許了什么愿望？希望連承御平安度過此劫嗎？”
陸景溪周身的毛孔瞬間炸開！
她在萬神殿的直覺果真沒錯！
連勝斯真的派人盯著她。
或者說，從她雙腳踏上羅馬這片土地，就被盯上了。
“所以……你大費周章讓整個世族陪你演了一場戲給連承御看。”
“不，世族內部，或者說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
陸景溪凝在胸腔里的那口氣，慢慢變為寒涼，滲進骨髓之中。
連勝斯不是在騙她，也不是騙連承御，是騙了所有人。
“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替承御清理前路做出的最后一絲貢獻吧。”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邊。
陸景溪閉了閉眼，睫毛壓抑地輕顫。
連勝斯用自己詐死，換世族內部各個勢力相斗。
等到所有人兩敗俱傷的時候，推連承御回歸。
這個男人為兒子殫精竭慮地鋪路，卻用兒子的身體作為賭注。
所以人類偽裝出的面孔，到底有多可怕？
她攥緊了拳頭，“我沒有遵守規定，所以呢，你今天出現在這里，是要懲罰我嗎？”
連勝斯輕笑，“懲罰你？我從始至終針對的都不是你，陸小姐，我只想讓你送承御回來，僅此而已。”
“我不會的。”她偏頭看向他。
似乎自己說出這四個字，就真的能做到一樣。
可她自己很清楚，她做不到。
她玩不過這個偏執強大的老狐貍。
所有人都玩不過他。
“我相信你會的，因為……”
他頓了頓，“你太愛他了。”
愛。
一個字，將陸景溪強撐的所有堅定打得四分五裂。
她眼底泛出猩紅的血絲，呼吸急促不穩，“他不會回去的！”
“他會的。”連勝斯繼續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因為他也同樣的愛你。”
眼淚悄悄從眼角滑落，她眨了眨眼，讓眼前模糊的場景變得清晰。
“我不會逼他回你那個虎狼窩，寧可他死在我身邊，我也不同意！”
說著，朝門口走去。
可是房門跟焊死了一樣，怎么都打不開。
連勝斯輕嘆一聲，“太年輕的時候，都以為愛字可以震天撼地，殊不知這世上多的是更加珍貴的東西。”
“他自己覺得珍貴才算珍貴！別人覺得不算！”
陸景溪瀕臨崩潰的程度，呼吸急促，幾乎要將門扶手掰下來。
連勝斯盯著她那張執拗的臉，莫名笑出聲。
手指動了動，旁邊的白色墻壁上出現一道清晰的投影。
照片從黑白到彩色，用圖文并茂的方式記錄著數百年歷史的世族如何繁衍昌盛。
“小姑娘，別急著否定，來看看他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家族，再做決定。”
連勝斯罕見地有了耐心，像傾囊相授的老師，給學生講述著華麗的歷史，給她一頁頁介紹介紹著連城世族興衰史。
包括這個世族累積的財富，人脈滲透到全世界的哪些行業哪些政體內。
甚至包括每任族長的私生活，會有多少妻子，會生多少個孩子。
陸景溪只覺得世界觀被徹底顛覆。
在這種大家族里，孩子不是孩子，是機器。
出色的機器才會被留下，不經過測試的，都會被淘汰。
而淘汰的結局只有一個字，死。
陸景溪記起連承御跟她說過的初遇，那種測試下，死了多少人，她不敢想象。
頁面來到最新一代。
彩色照片上，有一百二十一名候選人。
“這其中，有三十八個孩子，是我的骨血，其余則是體力能力智力超于常人的孤兒，而現如今，照片里存活至今的，只剩四個男孩，四個女孩。”
存活下來的，不到十分之一。
陸景溪此刻已經麻木了。
她的視線從畫面上方往下看，看到了連承御青澀的面龐，看到了連若煙千惠晴甚至是死去的連承勖的臉。
還有一張有些眼熟的面孔，似乎在哪見過。